玉才人讷讷住口。雨确实快停了,只是仍时不时飘着几滴。苏才人撑着伞,拉着玉才人急急地走在前面。出了露华宫,拐了个弯儿,她才松了口气:“玉妹妹,不是我说,你也太大胆了,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玉才人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麯“我也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苏才人叹了口气,“只是常言道‘祸从口出’,你如今恰逢盛宠,贵妃又是个最爱嫉妒人的,你更得小心为上。”“若日后贵妃再唤了你去,你且告诉我一声,或是淑妃娘娘,或是贤妃娘娘,我去她们那里走一走,免得你又受了今日这样的大罪。”
“对,自然对,”贵妃抚摸着自己的面颊,笑道,“可这又如何?无上尊荣、无限风光,本宫不都有了吗?”麯
“但若有一人能代替娘娘呢?”苏才人道,“郁氏虽势大,可皇上忌惮;您虽与先皇后容貌相似,但却有比您更为相像之人;至于感情……”
苏才人说着轻轻笑了声:“那是最不牢靠的东西。日久生情,只要时候久了,没感情也能生出感情来。同样,从前有感情的,也能一点点变得没有。”
“到时候,这无上的尊荣、无限的风光,可不一定还是娘娘的了。”
“你想说什么?”
“妾以为,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娘娘心头之‘患’,应当尽早除掉才好。妾,愿为娘娘利刃,为娘娘除之。”①
“玉才人身份低微,人也愚笨,本宫若要除她,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贵妃嘲讽地笑了笑,“哪里需要你来?”
“且不说玉才人那边有浣溪宫暗中帮衬,单说她身边的两个婢女,可都不是好对付的。”麯
“区区两个婢女而已。”
“可婢女通过女官考核,也能成为您的大患,”苏才人笑笑,“茜纱宫的颜惠人不就是如此吗?”
“说起颜惠人,妾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听闻玉才人身边那个叫明雪的婢女很得颜惠人赏识呢。至于春兰,妾已不必多说了。您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本宫暂时还动不了她们,”贵妃问,“那你能做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娘娘暂时虽动不了她们,妾却能使其二人为鹬与蚌。不多时,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tຊ。”
“你待如何?”
“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妾欲先取信于玉才人。”②麯
“至于如何去信?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因此,娘娘须先责罚于我,”又道,“自古患难见真情,为了使这情再真些,不多时,娘娘须再设法使我二人共患难几次。”③
“如此,妾所言之计方可行也。”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贵妃抬眸,“你这般尽心竭力为本宫出谋划策,所图为何?”
“不过希望娘娘替妾的父母平冤昭雪而已。妾的父母年事已高,实在受不得牢狱之灾。此外,妾只求在玉华宫中安稳度日,再无其他。”
“单是这两个?”
“单是如此,愿娘娘垂怜。”
“本宫答应你。”麯
烛泪沿着烛身,滴落在金烛台上。声声清漏里,融化的烛泪渐渐凝出一片淡淡的红蜡。
仿佛长廊里圆柱上有些褪了色的芍药花纹。
“玉妹妹,娘娘说你可以起来了。”
刚从正殿里出来,苏才人就快步走过去,一把把玉才人扶起来,又命秋芜撑伞。
她轻声嘱咐道:“你下次做事可小心些,别再冲撞了娘娘,可知道了?”
玉才人点点头,忽留意到她的面颊:“苏姐姐,你的脸……”
苏才人忙捂住自己的左脸:“不过是这几日着急上火,恰好又吃了什么容易上火的东西,不碍事的。”麯
“可是贵……”
苏才人一把捂住她的嘴,笑道:“不是桂圆,”又忙用眼神示意,压低声音,“小心着点儿,这还在露华宫呢。”
玉才人讷讷住口。
雨确实快停了,只是仍时不时飘着几滴。
苏才人撑着伞,拉着玉才人急急地走在前面。
出了露华宫,拐了个弯儿,她才松了口气:“玉妹妹,不是我说,你也太大胆了,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
玉才人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麯
“我也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苏才人叹了口气,“只是常言道‘祸从口出’,你如今恰逢盛宠,贵妃又是个最爱嫉妒人的,你更得小心为上。”
“若日后贵妃再唤了你去,你且告诉我一声,或是淑妃娘娘,或是贤妃娘娘,我去她们那里走一走,免得你又受了今日这样的大罪。”
“我虽说出身低微,如今位分也低,但到底是早些年就入宫的,和她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
玉才人仍垂着头,犹豫良久,方问:“……可我与姐姐素昧平生,不过昨日才见。姐姐为何要如此帮我?”
苏才人笑道:“若说一见如故,着实听着不可信。也不怕玉妹妹你笑话,姐姐我在这玉华宫几年,虽说勉强安稳过下来了,但到底因着容貌平平,不得皇上宠爱,受过不少白眼、忍过不少气。”
“如今你恰好你得宠,又住进来了,我便想着沾你些光,有个同你交好的名头,日后哪怕去内侍监领月钱,他们给的也爽快些。”
“所以我希望你得宠的时候能久些、再久些,也望你得了宠、升了位分不要忘了我才好,”她拉着玉才人的手,言辞恳切,“这不是帮你,帮的其实是我自己。”麯
玉才人抬起头,恰好撞进她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里,似乎清澈如水,一眼便能望到她的内心。
“那日后就麻烦姐姐了。”
“玉妹妹你说的哪里的话,住在露华宫附近,我们应当相互帮衬才是。”
两人挽着手,边说边走,渐渐远了,在地上留下两串挨的很近的长长的脚印。
路面上的积水顺着微微倾斜的路面缓缓流动。
不一会儿,这两串脚印都被混合着尘沙的泥水吞噬。
一片梧桐叶飘零,落在泥水里,随着泥水慢慢流动,从夜晚一直流到清晨。麯
熹微的日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玉才人推开窗子,坐在窗边。
风卷起她的头发,阿雪用手把她的碎发拢起,又用梳子梳顺了,问:“才人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都行,”玉才人托着腮,“我又不出去,要我说,不梳都不碍事。”
“可前几日,德全公公不是说皇上今日要来才人您这里用膳吗?”
“方才春兰过来,说贵妃染了风寒,皇上去看她了。”
“那您不如约苏才人和几位与您位分相近的,一同去翠微湖泛舟吧。”
阿雪用一根银簪将玉才人一头长发随意挽起,又找了几支素净的青玉簪子点缀。麯
“您如今势单力薄,应当多多与其他娘娘走动才是。”
玉才人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让我提防苏姐姐。”
“您何出此言?”
“毕竟你一向小心谨慎。”
阿雪笑道:“您是想说昨日苏才人读您表现得过分好了对不对?”
玉才人点点头:“你前日同我说‘人心隔肚皮’,苏姐姐昨日虽对我很好,可我总还有些担心。”
“但一想到万一是我多心了、错怪了苏姐姐,我心里便有些愧疚。”麯
“如此,邀她一同游湖倒也别扭。”
阿雪从梳妆匣里找出一对白玉环耳坠子为玉才人戴上:“正是如此,您才要多多与她相处。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您若不与她多处处,如何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