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母话里有话,别人听不懂,可凌昭听得懂,霍奕修也听得懂。经历过十四年前那件祸事的人,都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凌昭的脸色惨白,最终她惨然一笑,都死过一回了,她还生气什么呢?她都可以把年少时被父母抛弃的事情拿出来粉饰她的谎言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呢?腿脚灌了铅一样,她回到房间。为了让谎言有证据支撑,她把项链放在医院的花坛里,沾上泥土,自己还在草坪上躺了会儿。望着镜子里脏兮兮的自己,她的心脏还在快速跳动。分不清是谎言,还是被霍母气的。
凌昭吓得一激灵,险些摔一跤,好在张妈扶着她。
她看一眼霍奕修,推开张妈的搀扶,半弯下腰换鞋,璎珞项链随着她前倾的姿势在半空晃荡。
短短几秒钟,霍奕修已将她全身都看过一遍。
衣服虽然有尘土的痕迹,但没有破损,头发有潮湿气,脸色白得纸一样,十分没有精神。
凌昭踩着软底拖鞋走到客厅,鞋尖还没碰到沙发就倒了下去。
“太太!”表姐吓了一跳,从楼梯冲下来,把她抱起来放沙发上。
浑身的酒气。
她皱了皱眉,在凌昭耳边小声道:“昨晚大家都在找你,我问了虞央,她说你不在她那里。所以你最好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一片瘦长的阴影遮在她们的上方。
凌昭微微眯眼,范文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关切:“太太,你去哪里了,霍总找了你一晚上,一夜没睡!”
表姐又给了她一个眼神,凌昭明白,她是想告诉她,如果要编理由的话,不能说在虞央那里。
凌昭示意表姐将她扶起来,板着脸比划手指:【我倒是要问你,为什么你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
范文欣面色复杂,转头看向缓步走来的霍奕修。
男人的脸色冷厉,眼睛布满血丝。他冷冷盯着凌昭:“你在怪谁?”
凌昭抿了抿嘴,目光在那两人之间游移。
气氛变得格外沉闷。
被风驱散的乌云,忽然聚拢,要下雨了。
凌昭垂下眸子:【我不知道该怪谁,可能是我自己吧。】
她站起来,让表姐扶她上楼。
刚走一步,被霍奕修拽了回来:“去哪儿了?”
凌昭望着他:【我一直在酒店。】
霍奕修眉眼似凝了霜:“你确定?”
【我在花园吹风,醒来时,已经快天亮,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霍奕修的唇抿tຊ成了一条线,目光紧紧凝视,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假。
花园吗?
目光从她的头发、衣服,连同那条璎珞项链再看一遍。
宝石与金属镶嵌缝隙里,确实有泥土碎屑。
可是,除了东厅走廊到电梯那一段没有监控,其他地方的监控他都找过……
【霍奕修,我这个人笨,听不懂别人说反话,对你更是言听计从。是你说,我可以在人前表现一下,我昨晚才做得多了些。】
【我以为你对我的表现是满意的。】凌昭看一眼范文欣,【可能只是我自我感觉良好,你更喜欢范秘书的应酬方式。】
范文欣情急之下张嘴:“凌昭!”
凌昭冷淡扫她一眼,手指挥舞起来,不给她插嘴的机会。
【你不喜欢我,你可以直说,为什么要丢下我呢?这种惩罚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最怕——】
她的情绪到高点,嘴唇随着情绪张大。
“吵什么!”霍母被惊动,揉着太阳穴缓缓走下楼梯。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凌昭高举的手停顿在半空。
霍母没睡好,做了半宿的噩梦,倦色使她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但她看向凌昭的眼神凌厉如箭,震慑力十足:“你让所有人找你找得人仰马翻,你还有理了?”
凌昭合上唇,手臂也无力的垂下。
她吵了吗?
如果她有声音,就不是这样了。
她没再看霍奕修,拎着脏兮兮的裙子上楼,把所有人抛在身后。
走到楼梯转弯处,听到楼下范文欣委屈的说话声:“奕修,阿姨,对不起,是我大意,没有仔细查看,昭昭对我有怨气也是应该的。”
“奕修,是我的问题,让你承担了昭昭的怒气。”
“你对不起谁了。”霍母握着范文欣的手,往楼上瞟一眼,“酒量不好还敢喝那么多酒。自己喝飘了,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骨子里遗传的坏毛病……”
声音渐渐远去,凌昭紧紧握着楼梯扶手,指骨泛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霍母话里有话,别人听不懂,可凌昭听得懂,霍奕修也听得懂。
经历过十四年前那件祸事的人,都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凌昭的脸色惨白,最终她惨然一笑,都死过一回了,她还生气什么呢?
她都可以把年少时被父母抛弃的事情拿出来粉饰她的谎言了,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呢?
腿脚灌了铅一样,她回到房间。
为了让谎言有证据支撑,她把项链放在医院的花坛里,沾上泥土,自己还在草坪上躺了会儿。
望着镜子里脏兮兮的自己,她的心脏还在快速跳动。
分不清是谎言,还是被霍母气的。
洗完澡出来,床头柜上多了一碗粥。
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
凌昭为了让谎言更真实,温明瑞买的粥没有喝,洗澡时有很重的眩晕感。
她拿起粥喝一口,味道怪怪的。
不像保姆做出来的东西。
她小时候严重挑食,有异味的东西一口不吃。可在吃了许多苦后,什么都无所谓了。
“粥是范文欣熬煮的。”霍奕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凌昭低头看了看粥,再看看他。
她放下碗。
【我不该喝?还是我应该特意去谢谢她?】
霍奕修走进来,声线比起之前温和了一些:“你对范文欣的敌意很大,她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凌昭望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你是在帮她说话吗?】
霍奕修高大的身体弯下,骨节分明的手撑在膝盖上,视线跟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看似是平视,可那双漆黑的眼,仿佛藏在阴暗处的狼眼,盯着说谎的猎物。
凌昭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脸色苍白,弱小无助,无所遁形。
她微微蜷缩起手指,喉管轻轻滑动。
霍奕修看了她一会儿,直起腰身,走到靠窗的沙发,坐下。
“先把粥喝了。保姆到处找你,没时间做早饭。”
凌昭看了一眼那粥,没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范秘书亲手做的粥呢,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喝到。
她垂眸慢吞吞喝粥,霍奕修的视线没从她的身上挪开。
即使是坐着,一八五的身体还是有强烈的存在感。
他左手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叠着长腿,像一只慵懒的、看着猎物进食的黑豹。等猎物吃饱喝好,松懈下来时,他便会扑上来。
凌昭喉咙堵着棉花似的难以下咽,剩下小半碗粥,她几乎是一粒一粒数着吃。
男人突然出声:“害怕吗?”
凌昭手指一顿,抬头看他。
如果说,是在酒店花园睡觉,想想没那么可怕。
如果说,是不小心吃下不该吃的东西,那是害怕的。
如果,他指的是对他说谎这件事……凌昭捏紧了勺子。
他指的是哪一件呢?
沙发距离床铺几米远,逆着阴沉沉的光线,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模糊。
但他审视她的目光,锐利、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