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是什么？”沈唯看着宿怀手中拿着的那块发光的晶石开口问道。宿怀闻言抬头解释道，“这是从博士体内爆出的，应该是真正的‘原石’，我这边已经提示主线完成了，这东西应该可以净化病毒。”沈唯看着宿怀稍微恢复正常的脸色，他方才看见宿怀低着头不敢看他，脸色白得透明，可颊边和耳尖却红了个透。于是他主动转了话头，让宿怀别太在意这事。宿怀说完发现自己再要躲避就过于刻意了，于是他也大起胆子像沈唯刚才一样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可惜沈唯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没沾着血，宿怀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你呢，受伤了吗？”
于是五人便在这里分开了。
宿怀和沈唯选择了右边的道，一路走过来倒是没见到像刚才拐角那样的惨况。又转过一个实验室后，一行连着与之前实验室完全不同的内容陈设吸引了宿怀的目光。
只见那玻璃墙之后的室内竟是模拟了室外的环境，农田，草场，树林，只是都已经是荒废的模样了。
宿怀看着那些干枯的麦苗和牛羊的头骨，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发现墙上的操作盘，依然是可以使用的状态，宿怀大致弄了一下，眼前便突然一亮。
“这是……人造太阳？”沈唯看着那玻璃墙内升起的球体，隔着墙都能感受到那光和热的能量。
宿怀看着这一幕表情有些复杂，他再往前走，发现这些模拟实验室后面是一间很大的研究室。
沈唯跟着宿怀进到里面，看着里面极富生活气息的陈设，和他想象中科研人员冰冷疏离的研究室十分不同。
宿怀一点点看着那些有些散乱的资料，放在桌上的颈枕，水杯，走到一面挂满照片的墙前。
那上面是这个研究所各种时期的研究员们的照片，宿怀拿出怀里那张他们高中时期的合照，和墙上这些人的脸一一对应起来。
沈唯看着宿怀顺着工位一个个找着，最终在一张桌子前拿起了一个陈旧的相框。
“原来如此……”
沈唯走近听到宿怀恍然大悟的声音，低头一看，只见那张照片上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十四五岁的青少年，那个男孩身上穿着崭新的校服笑得一脸灿烂，那校服上的标志沈唯认得——是希尔木高中的校徽。
“这是学校里那个研究员和组织的人口中的主母？”
宿怀点头，修长的手指指向照片上女人的腹部，沈唯看过去，眼睛猛地睁大。
“她怀孕了？”沈唯惊叹，“难怪当时那怪物看见安乔后颈那个标记就能认出来……”
“那这个男孩……”沈唯看向照片上另一个孩子。
宿怀没再说什么，将两张照片收好，“走吧。”
声音竟是比之前看到那两具惨死的尸体后还要冷。
沈唯跟在宿怀身后，看着他步履有些急的身影，有点担心对方的状态。
他们这一路十分顺利，竟是没有遇到任何怪物和玩家，成功抵达了总控制室前。那大门敞开着，像是欢迎他们的到来。
沈唯微微侧身挡在宿怀身前，看着这宽得有些吓人的控制室正中间坐着的人。
“你从墙外进来，找到你满意的东西了吗？”博士看着宿怀，脸上的笑容如同程序运转一般弧度精准。
“你知道我们会来，你想见我，所以刻意清空了这条道上的怪物。”宿怀看着面前一脸从容的青年，“什么是我满意的东西。若是说我的任务，你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宿怀指的是自己作为研究员，被墙外指派进入小镇寻找“原石”提取抗体的任务。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博士笑起来，目光投到沈唯身上，“不过我不喜欢和人说话的时候受人打扰。”
“什么……！”博士话音未落，宿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唯拉着胳膊往后一拽，后退了好几步，一阵劲风从脑后擦过，宿怀猛地扭头，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身高近三米，头部硕大，肌肉虬结，浑身皮肤溃烂，显然就是沈唯他们所描述的变异模样。
怪物的手爪还保持着屈起的状态，应该刚刚是想偷袭自己……宿怀看着沈唯肌肉紧绷的脸，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就被沈唯推到一边。
只见沈唯手腕翻动握紧了战刀，向那怪物冲了过去，缠斗之中离大门越来越近，宿怀下意识觉得不对，刚想出声就见那怪物将沈唯猛地一推，两人滚到走廊上，同时控制室大门迅速关上，将沈唯和怪物关在了外面。
“沈唯！”
宿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大脑飞快运转，猛地扭过头看着那端坐在椅子上，表情毫无变化的青年。
他清楚如果不满足这人的意愿对方绝不会开门。
“你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把沈唯赶出去，单独和我说话吗。”
博士闻言笑了一下，“这些东西我创造出来也有许多年了，使用起来十分顺手，谈不上大费周折。”
“不过我确实看得上你，你能从墙外进到这里来，想必这次行动是由你来负责吧。”博士抬手在面前椅子上弹出的光屏点了几下，紧接着房间顶上亮起几盏灯来，投下的光线落在两人中间的空中，形成了一块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从最开始小镇发生的事情。
宿怀看着那滚动的画面，看着十五年前那些拿着牌子示威游行的人们高声大喊着：“炸裂的血肉是我们渴望自由的呐喊，世界的未来由幸存者铸成！”
其实他在路过那些模拟实验室时，便已经想通了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
这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拥有着一个美好愿望的人，铸就的恐怖错误罢了。
初衷是让通过感染病毒得到进化的人们能够大规模提高生产力，发展科技，从而实现社会的进步，建立一个没有贫困，人人平等自由的世界。
但谁成想这个病毒在促使人进化的过程中竟然杀死了绝大多数的人，让他们纷纷化为碎裂的血肉。而那些少数和病毒成功融合的人，却也没有达到预想中进化的状态。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酿成了这样难以收场的局面。
小镇被封闭了起来，一切刚刚起步便夭折了。
“不中用罢了。”博士看着宿怀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将一切想得清楚，“无论失败多少次，只要不停的试验，总能找到成功的方法。从来没有什么丰功伟业是不需要血肉来铸成的。那些牺牲的人，他们也将死得其所。”
“这个道理我明白，你也明白。只可惜那些做主的人不明白。”
宿怀看着面前看似理智，实则已经十分疯狂的博士。
他永远也无法认同这样的价值观。
人人都想发展，人人都想进步，但人种筛选不是进步，抛弃弱者的进步那是哪门子的进步。
在顶层的人可以制定法则，但拥有法则的人并不是神，神也没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
宿怀沉默良久，“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tຊ一个人。”
“爱？”博士嗤笑。
“你自诩为神，但你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子民。”
“希尔木高中里的那个怪物，你知道吗？曾经是你那十二名研究员之一，他明明拥有免疫能力，为什么还是变异了，你有想过吗？”
“他本来已经通过注射病毒获得了免疫能力，但是没能实现进化，这你都是清楚的。”宿怀看着博士冷下来的目光，“你不好奇吗，是什么促使他实现了进化？”
“我在你们废弃的实验室里找到了这个。”宿怀拿出那张照片，“他为什么这十五年都困在那所学校里，不愿去别的地方。以他的能力，难道那些锁上的大门和围墙就能拦住他吗？”
“他的孩子死在了病毒爆发的那天。”
“你选中的这些无比优秀的人，你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们实现进化，仅仅只是和病毒共存。”
“但是作为父亲的他冲到学校去救自己的孩子，却无能无力，只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面前爆炸成无数片……被自己所爱之人爆炸的体液溅到身上，崩溃之下失去理智，然后变异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很讽刺吧。”宿怀回想起自己看到这张照片的震撼，他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但是所有的线索汇总在一起，让他没办法再推出第二个选项。
他向来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很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宿怀看着面前的青年，“如果你也有爱过一个人，你就会去想，在你构想的世界里，以那样的规则筛选，你所爱的人就一定会是被选中的，而不是被筛掉的那部分吗。”
“你从来没有想过。”宿怀看着博士毫无温度的眼睛。
“以牺牲弱者达成进步的世界，本质上就是个扭曲的世界。在这个位面里，不能和病毒共存得到进化的人是弱者，那在你构想的世界里，又是什么样的人是弱者呢。”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弱者，谁能保证自己所爱之人不会成为弱者？”
以摒弃人性实现进化，宿怀永远无法认同这种行为。
“……你能明白我，理解我，但是却不赞同我。”博士沉默了很久，“你也有所爱之人吗。”
宿怀眸光一闪，没有回答。
“罢了。”博士轻叹一声：“的确是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人类啊，真是个被无用的情感控制的种族。”
“你所说的无用的感情，正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人性。”宿怀看着对方，语气平静。
“你既如此坚定，便祝福你能得偿所愿吧。”
宿怀听到博士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沉寂下去，那具瘦削的身体难以想象的震动起来，两秒后突然一僵。
瞬息间便炸成了无数片。
宿怀看着骤然爆炸的博士一怔，而后恍然，在他的影响下彻底正视自己这几十年事业不过空中楼阁不见得能让这位人物自杀，真正让他放弃一切的，大概是他明白了人类这个种族永远也无法像他设想的那样去发展吧。
他的一生都致力于创造一个他满意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的民众却永远不能令他满意。
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宿怀看着博士爆炸后的血肉里那颗淡荧光蓝色的晶石，他看见一阵接着一阵的轻烟从表面浮出，宿怀拿起那颗晶石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机械音——
[恭喜玩家宿怀完成集结副本【爆炸宣言】研究员身份全部主线！]
宿怀松了口气，看来这颗晶石才是真正的“原石”，是改变现状打破困境的根本所在。
“宿怀！！！”
沈唯在门外砸门砸出的哐哐声让宿怀的理智回到现实，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点开操作盘开启大门。
门刚开启了一点儿就窜进来一个身影撞在自己身上，只见沈唯浑身浴血，满脸焦急，双手紧握自己的肩膀，上上下下把自己看了一通。
“没事吧没事吧。”沈唯握着宿怀肩膀的手指都在抖。
宿怀回望着他，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极快。
“我没事，真的。”
沈唯听见宿怀呼吸和缓的声音，知道他应该没受伤，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我刚才担心死了，飞快解决了那怪物赶回来……”
宿怀听见这话走出门一看，只见原本干干净净的走廊上到处都是溅上的血液，几米外躺着已经失去气息的巨大尸体，靠在门边的那把战刀已经卷了刃，可见经历了怎样的恶斗。
宿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低着头眸光颤抖，不敢看沈唯的眼睛。
他是为了自己。
这是要和别人联手才能杀掉的怪物。
“咦，这是什么？”沈唯看着宿怀手中拿着的那块发光的晶石开口问道。
宿怀闻言抬头解释道，“这是从博士体内爆出的，应该是真正的‘原石’，我这边已经提示主线完成了，这东西应该可以净化病毒。”
沈唯看着宿怀稍微恢复正常的脸色，他方才看见宿怀低着头不敢看他，脸色白得透明，可颊边和耳尖却红了个透。于是他主动转了话头，让宿怀别太在意这事。
宿怀说完发现自己再要躲避就过于刻意了，于是他也大起胆子像沈唯刚才一样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可惜沈唯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没沾着血，宿怀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你呢，受伤了吗？”
沈唯笑笑，“都只是小伤。”他看着宿怀不相信的眼神，翻出自己手臂上的抓伤，“不骗你。你看，只是这样。”
宿怀仔细看了一下沈唯那满是血痕的皮肤，确定只是皮外伤，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尖叫。
是另一头走廊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