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臻愕然地侧过身,只见贺君从一辆车子里下来,因为与上次的车子不同,再加上天黑,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贺君道:“蒋先生说今晚就回洛海。”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句,再不多话。许连臻当然知道贺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上车。她迟疑了一下:“我的行李都还在楼上……”贺君道:“许小姐可以将钥匙给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许连臻瞧了瞧贺君,知道他说的话不假:“我上去拿一个随身的包包。”临上车前,她抬头又望了望这个住了一年多的房子。想来也是她与这屋子的缘分到头了,所以她要离开了。
蒋正楠给了她一个星期时间,让她处理大雁的事情。那如利刃般冷漠的语气,现在想来也不免让许连臻心口发紧。
她好像吃错药了。从回来到现在,只要想到他,想到他脸上那条狰狞的疤痕,她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细细缠绕,一圈又一圈,勒得她发疼窒息。她的眼眶就会酸酸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
许连臻除了娇姐的服装店,倒也没什么特别要处理的。年东晟那里,她本就有构思了,于是只好熬夜赶图给他。
只是娇姐,娇姐这里……她很是为难。
许连臻搁下了手中的笔,抚着额头起身。娇姐那里也不能拖,早点跟娇姐说清楚,才能早点找到合适的人。
她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咖啡,站在窗前,静听着寒风从窗口呼啸而过。她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喝了数口,这才又坐下来。
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很多时候,有一些人,一别之后,可能永不会再见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如何,她答应年东晟的那张设计图怎么也得完成给他。
一直熬到天光大亮,总算是完成了十之五六。许连臻起身梳洗了一番,又给自己熬了点小米粥。
去医院的时候,娇姐刚起来,正要下楼给小皮皮买早餐。见了连臻,倒有点诧异:“连臻,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许连臻一般都是晚上关了店门后过来的,跟她对账结清营业额。今日这么一大早过来,所以周娇不免觉得奇怪。
小皮皮戴了顶蓝白相间的针织小帽,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连臻阿姨。”
许连臻应了一声,见小皮皮的身子缩在被子里面,小小的一张脸,一双大大的眼睛,脸色苍白羸弱,连小嘴唇亦是灰白灰白的。又见他戴帽子,知道是因为化疗掉头发了,不由得爱怜难过。连大人都觉得难以忍受的化疗,皮皮这么小……
许连臻一路上乘公交车的时候,早已经打了无数腹稿了,可见了娇姐,还是觉得没有准备充分。可是又没有法子拖,他就给她一个星期,都已经过了一天,只剩下六天,在这短短的六天里,她还要给娇姐找到合适的人。
想到这里,连臻便对周娇道:“娇姐,我陪你去买早餐吧。”周娇见状,便知她有话对自己说,便帮孩子掖好了被子:“妈妈和连臻阿姨到楼下去一下,你再睡一会儿,把被子盖好,我们马上回来。”小皮皮乖乖地答应了。
因到了探病时间,电梯处人潮汹涌。两人避开了人流,从楼梯间而下。周娇问道:“连臻,你说吧?姐知道你有事!”
许连臻又踌躇了一下,开口:“娇姐……对不起,服装店的工作我要向你辞职……”周娇从来没料到是这件事,不由得吃惊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得太累了?”许连臻摇头:“不是,不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从来不觉得累。”
周娇十分不解:“那是为什么?连臻,姐说过的,这已经是你的店了……”
“娇姐,什么我的店啊,是你和小皮皮的。我……我……”她顿了顿,才道,“娇姐,我现在有事要离开大雁。而且……而且这一去也不知道会去多久。”
周娇拉着许连臻的手,正色道:“不,连臻。我上次说过了,这店是你的,当然这根本不够还你的钱。我拿了你那么多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唉……这么大笔钱,或许一辈子也还不了。”
许连臻拉着她的手,道:“娇姐,说实话,那笔钱对我来说,根本毫无用处,也毫无意义。能给小皮皮治病,能派上用场,就是这笔钱最好的去处了。娇姐,你放心,小皮皮一定很快可以找到匹配的骨髓,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周娇见她神色伤感,隐约觉得中间有许多故事。可是连臻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但她还是坚决地道:“连臻,不管怎么样,这钱就当娇姐向你借的。至于服装店,要实在不行,我们就关了吧。你走了,我又要照顾小皮皮,又要管店,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这个问题许连臻早已经考虑到了,此刻娇姐说起,便提了一个建议:“娇姐,你先不要想着关。要不先找个人试试?到时候实在不行再说!”
周娇想了想,也就同意了。现在要找好的员工不容易,可开了好几年,客源也颇稳定的店就这么关了,周娇心里也舍不得。
第二天,许连臻便在店门口贴了招聘启事。
许连臻望着那张黑色粗体字的招聘启事,有一瞬间的失神。自己来到大雁的那天,游魂一般地站在娇姐的招聘启事前,到如今,似乎不过一个眨眼的光景而已。
昨天,她再见到蒋正楠的那一刹那,心跳如擂鼓。可是他瞧着她,眼神分明是陌生又犀利的,那般的冷淡,倒像在瞧不相干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会给她这些照片,告诉她有那些视频?
她与他之间,起初其实也算好聚好散的吧。那个时候的她总以为两人之间,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可她不懂,他为何在她要离开洛海的时候跟在她的出租车后面?为什么现在又会拿着她的照片来威胁她?
当初是因为她妹妹蒋正璇。可叶英章都已经向蒋正璇求婚了。她离开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定好婚期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功用。
他说他要一个私人助理。真是好笑了,以他的财力,要多少个助理不行啊!可偏偏选她!
许连臻一直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让蒋正楠用那些照片威胁她。
她当时定定地问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瞧着她,眼神冷如碎玉:“你也可以不同意。但不要怪我不客气,你知道的,现在网络上最火爆的话题,都是裸照之类的。那个传播速度……”
她从未想过那样的话会从他嘴里吐出来,且还那般优雅从容。许连臻不可置信地退后一步。
他还嫌不够,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如果你觉得那些照片不够劲爆的话,我手里还有一段视频……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它在一天内红遍全网……”
原本隐隐约约存在的那些暧昧,看来一直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许连臻那个时候心如死灰地明白了过来,她瞧着脚下的地毯,漠然地道:“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蒋先生。”
蒋正楠挑眉一笑:“你不接受?”
许连臻转过身:“是的。蒋先生爱放照片就放照片,爱上视频就上视频。”她又不是什么名人,就算放上去,又有什么人认识她?最多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偏远的小地方重新再开始。她现在一个人,什么也不怕。只要心在,哪里都是家。
她的意思是他的威胁对她不起任何作用。蒋正楠踱到她身边,极有把握地一笑,附在她耳边:“还有一件事情,想来你不知道……”
关于娇姐的服装店,经过两天的试用,总算是匆匆忙忙地赶在她离开前找到了一个可以接手的。也跟娇姐一再说了,若是这人实在不成,再换个试试,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关店。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周娇来了店里,与许连臻还有新招来的店员,将店里的货物和钱款盘算清楚。周娇到这个时候已明白,许连臻无论如何是不会要这个店的,于是她偷偷地写了一张借条,趁许连臻不注意的时候塞到了她的包包里。等许连臻发现的时候,她早已经到了洛海,这是后话。
关于年东晟的设计稿,许连臻赶了几个晚上终于赶了出来。既然答应了,就尽力做到吧。此去之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所以,能帮忙就尽量帮忙。能够认识,也算是彼此间的一场缘分。
年东晟晚上过来取设计稿的时候,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接下来听许连臻说要回洛海,不免吃惊失望,一再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许连臻只说自己也不知道要在那里待多久。年东晟便也没有再问,把这次的设计费用给她结清。连臻也不客气,微笑着接受了。
年东晟又提议请她和娇姐吃晚饭。许连臻一来不好意思,二来要看店,于是连连推拒。
周娇却说:“连臻,难得一个晚上,我们就不要看店了。你明天就离开大雁了,走,晚上我们好好去吃一顿。我来请客。”年东晟自然不肯,忙道:“周娇,这个你就不要跟我争了,连臻帮了我那么多的忙,我请她吃一顿饭权当饯行也应该。你出钱,这不是寒碜我嘛!要不这样,你请客我买单。”
至于谁请客反正到最后拉下店门也没有讨论出来。但是吃饭的地方是年东晟挑的,说天寒地冻的,就吃火锅吧。周娇和许连臻都不是挑食的人,自然都赞同。
因为是饯行,年东晟还特地叫了酒。三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边吃边聊。
周娇万分舍不得许连臻,一直拉着她的手说:“连臻,记得回大雁来看姐,来看小皮皮,啊?”许连臻郑重地点点头。
周娇一个劲地把好菜夹给许连臻:“连臻,你多吃点,看你瘦的。到了洛海,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啊!”
其实娇姐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才是真的。许连臻心里哽咽,想说些话,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向来是个嘴笨的人。很多话只知道放在心里面。
许连臻只是不断点头。她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虽然把她捧若明珠,但终归是男人,很多方面难免会心细不足。后来父亲有了惠姨,惠姨平素笑脸迎人,什么都讨好她,但总归隔了好几层。后来父亲被捕,惠姨的女儿趁机落井下石,而惠姨和父亲的财产却不知所终。那些年,她甚至开始怀疑人性了。
而如今自己落得这样的光景,却想不到能够交到周娇这样的好友。她听着周娇这样款款细语,犹如自己大姐一般,心里自是涌起强烈的不舍。
周娇说了半晌,趁年东晟去洗手间的时候,想到一事,幽幽地叹了口气,款款叮嘱:“连臻,娇姐对你什么都放心,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放在心里面。趁这个机会啊,一定要好好跟你说说。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如果遇到什么好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女人啊,终归是要找一个好归宿的。娇姐我命不好,找了一个不中用的男人,也苦了小皮皮……”
说着说着,拉起连臻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姐啊,看你的手、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人。你心地这么善良,以后凡事一定会逢凶化吉,什么都会好好的。”
许连臻低着头,脸上浮现出缥缈而苦涩的笑意。半晌,才轻声道:“娇姐,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等过阵子小皮皮的病好了,你就带小皮皮来洛海看我。”周娇见她对小皮皮的病那般笃定放心,心里面也升起了无限希望憧憬:“嗯,好。等以后小皮皮好了,我们一定去。”
年东晟回来后,特地端了杯酒敬她:“连臻,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下次来大雁,记得一定要找我。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一定要跟我说。”
也不知道是火锅热气袅袅,还是有娇姐与年东晟,许连臻只觉得心底温暖。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命好,一再遇到贵人,早先的玲姐、孟静姐,还有现在的周娇。就算年东晟,他说她帮了他,可实际上,是他帮了她。站在楼下,再次挥手与年东晟和周娇道别:“年经理,娇姐,再见。”却见年东晟掉了个头,推门下车,将一个小纸袋递给了她:“连臻,这是我的一个小礼物,请你一定要收下。有机会我去洛海看你。”像是怕她拒绝一般,年东晟一说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转身上了车。
许连臻低头,瞧见了纸袋上某水晶品牌的英文logo。她忙抬头,却只见年东晟的车子已经转了弯,消失在视线尽头。
人生啊,就这么奇怪,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身,两个相识的人或许这辈子就不会再相见了。
许连臻缓缓地转身,准备上楼。忽然听见贺君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响了起来:“许小姐。”
许连臻愕然地侧过身,只见贺君从一辆车子里下来,因为与上次的车子不同,再加上天黑,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
贺君道:“蒋先生说今晚就回洛海。”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句,再不多话。
许连臻当然知道贺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上车。她迟疑了一下:“我的行李都还在楼上……”贺君道:“许小姐可以将钥匙给我,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里的一切。”
许连臻瞧了瞧贺君,知道他说的话不假:“我上去拿一个随身的包包。”
临上车前,她抬头又望了望这个住了一年多的房子。想来也是她与这屋子的缘分到头了,所以她要离开了。
贺君替她拉开了车后门,许连臻不由一呆,蒋正楠居然也在。大约是开车门的举动打扰到了他,他侧头斜睨了她一眼,两人的视线一碰撞,彼此又迅速弹开。
许连臻发现他的脸色阴鸷得可以,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许连臻坐得离他极远,贴着车门边。当然,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可以隐身。他离她这么近的距离,让她觉得似有一种很重很重的压力将她紧压着,呼吸困难,胸骨也像会随时碎裂。
其实许连臻一进来,蒋正楠的鼻尖就闻到了淡而微凉的酒意。她喝酒了!
前面的常司机是蒋正楠车祸后新招的一个司机,自然不知道蒋正楠和许连臻之前的故事。他见许连臻坐进来,而自己的老板又无任何吩咐。这样的情况也怪异,他不好开口。等了许久,蒋正楠还是没有说话,常司机便轻轻回头问了句:“蒋先生,可以开车了吗?”
蒋正楠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司机赶忙发动车子。
许连臻自坐进来后,就一直侧头望着窗外。边上的人紧绷着脸,前面的司机自然不敢造次,连音乐也没打开。于是,车子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里一路开去,因为路况好,车子性能好,所以开得极平稳。
许连臻这几日因为要赶年东晟的设计,一连几个晚上都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又要忙着店里面的盘货、理货,整理一个详细的库存表给娇姐,以便她和新来的店员查对。所以这会儿在安静暖和的车子里面,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蒋正楠则打开了电脑,查收邮件。他懒懒地瞧了几封邮件,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心烦意乱至极。只觉得车子里面无处不是她的气息,就算带了薄薄的酒味,也袅袅香甜……
香甜……他竟觉得香甜,自己是不是疯了!
蒋正楠心底挣扎了半刻,缓缓侧头,发觉她靠在车窗边,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居然还睡得着!蒋正楠胸膛起伏不定,脸上浮起几丝受伤的表情,只恨不得伸手把她掐死算了。
他方才在她楼下等了许久,却等到别的男人送她过来。这个男人的资料他现在倒背如流,年东晟,40岁,离异无小孩,有一家小型设计公司,设计和施工在大雁颇有口碑。一年前开始接近许连臻,让她帮忙设计图稿,最新的光风百货的橱窗展示、LXL品牌的橱窗展示等,都出自许连臻之手。
当日侦探社一查到她的地址和资料,便第一时间电邮给了他。
照片里面的她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黑色大衣,头发比当初离开他的时候长了许多,纤纤巧巧地披着,围了一条玫瑰紫的围巾。那张清冷的照片里,她的侧影纤细,线条柔和,那玫瑰红便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当时他握着无线鼠标,就如被人下了定身咒,再也无法移动。
她不知道。他找她,找了这么久。他恨她可以那么轻轻巧巧地离去。可是恨的里面,有多少咬牙切齿的想念,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酒店套房见她那日,已经是他在大雁市的第三日了。那两日里,他一路尾随,在她楼下看着她离去,看她走路去上班,看她在店里忙碌,看她去医院,又看她回来,看着她房子里的灯亮起来,又看着暗下去……
他才知道她离开他,这一年多,是这么过的。
她的眼帘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睡眠不足。这般瞧了许久,许连臻好梦正酣,一直未醒。蒋正楠的神色不自觉地渐渐柔和了起来,抬手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可下一瞬,他记起了往事,手僵在了半空中,缓而无力地垂下。
蒋正楠猛地转头,望着车窗外如墨般浓重的漆黑夜色。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片刻,才又转头望向她。
就算睡着了,她的眉头还是轻蹙着。黑色的长直发柔顺地垂在肩畔,衬得她白嫩的脸部线条越发柔和清浅了。
蒋正楠怔怔地又瞧了半晌,猛地侧过头。只是这次,他轻轻地开口吩咐司机:“把温度调高点。”
不知道是累还是其他原因,许连臻只知道自己睡得极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她睁开蒙眬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陌生得紧,她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做梦了。可不过数秒,意识慢慢回笼,许连臻猛地坐直了酸硬的身体,侧头,果然看见蒋正楠正坐在自己身旁。
大约是因为她的动作过猛的缘故,蒋正楠抬头,不带任何情绪地斜睨了她一眼,“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上的电脑,冷冷地道:“既然醒了就下车。”
原来车子已经停在某酒店的停车场。进入酒店大堂,便有经理模样的人带了两个酒店工作人员,客气地朝蒋正楠躬身道:“蒋先生,您要的套房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许连臻迟疑地跟在蒋正楠身后,一直进入到套房,她才徐徐地松了口气,这是个商务套房,有两个独立房间,客厅、露台,甚至还有一个书房。
蒋正楠再不理睬她,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径自进入了其中一间房间。许连臻在套间的客厅停顿许久,这才进了另一间房。
许连臻放下了自己随身的大包包,呆呆地在窗前沙发上坐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约是在车子里面睡过的缘故,她此刻竟一点点地清醒了过来。
如今的蒋正楠处处散发着冰冷气息,从再次相遇,他瞧着她的眼神就从来没有过任何温度。
那日威胁她的时候,就算微笑,亦是凉薄如水的:“对了,据说你朋友取了那张卡里面的钱,是给孩子治病用的……而且听说,到目前为止,那个孩子还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
许连臻倒抽一口气,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居然调查得这般清楚!
蒋正楠望着她微笑道:“我倒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一个坏,你想先听哪一个?”
许连臻见他神色,便知这两个消息没一个好的,她咬着唇望着他。
蒋正楠也不以为意,说了下去:“好消息是我帮你找到了匹配的骨髓。”许连臻猛然抬头,目光跳动:“谁……谁的骨髓和皮皮相符?你快告诉我!”
蒋正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懒懒散散地笑。
他不会是想用这个威胁她吧!许连臻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气:“蒋正楠,你——”
蒋正楠直认不讳:“不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就是那个坏消息,那个相符的人不想捐赠!”
许连臻呆了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半晌才:“你疯了吗,那关系着一个孩子的命……”蒋正楠的神色淡漠之极,许连臻只好低软了声音:“蒋先生,那孩子……小皮皮才六岁,你救救他吧。好人会有好报的!求求你了……”
她那般温言软语的哀求语气,蒋正楠亦是第一次听到。可是一想到自己在病榻上辗转,后来针灸复健的那些寂寞痛苦日子,心肠又陡然硬了起来。他冷冷地哂笑,一步一步迫近她,他身上特有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好人?你觉得我是好人吗?外面的人一直说我做事不择手段。对此你应该深有体会……是不是?
“还有……我从来不信佛,所以你不用跟我讲那些大道理。我只是知道凡是有付出一定要有回报!
“那个孩子跟我无亲无故,我为什么要救他?我这个人一向精明,从不做亏本生意。若是没有我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娇姐憔悴的面容和小皮皮一日比一日瘦弱的脸,不停地在脑中闪过,闪过,再闪过。
长久的沉默之后,许连臻麻木绝望地抬头:“什么时候结束?”
蒋正楠神色不明地望着她,只说了两个字:“一年。”一年的时间想必他也会厌了吧!
落地窗上浇水似的瓢泼大雨,将整个大雁笼罩在一片雨雾蒙蒙中。
就这样,她终于还是妥协了。
只是这一次有期限,一年而已。她不断地安慰自己:“一年,只要一年。”可是,她说不出地害怕,可具体害怕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许连臻在床上辗转难眠,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外头的客厅有声音,她屏住了呼吸,片刻才想到房门反锁了,心里这才一松。
又反复了许久,一直到天色发青才入睡。第二天醒来,一看手表才七点多,还是按她平时的生物钟准时醒来的。
洗漱好了,又在房里待了许久。拉开房门,客厅静悄悄的,毫无声息。她松了口气,看来蒋正楠还未起来。
此刻正是平时早饭的时候,加上昨晚与娇姐他们只吃了火锅涮菜,只觉得饥肠辘辘。看到搁在吧台明显位置的自助早餐券,便取了一张,蹑手蹑脚地拉开门,出了房间。
餐厅位于酒店的二十五楼,有很好的视野。她挑了一个靠近玻璃幕墙的位置,可以远眺着整个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苏醒。
许连臻取了一杯牛奶和一份三明治。她才吃了数口,只见一个餐厅经理模样的人走上前来,礼貌地询问道:“请问您是许连臻小姐吗?”
许连臻诧异地一愣,然后回答:“是。”那人道:“有您的内线电话,请跟我来。”
许连臻一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似有些不耐烦:“回房间来。”说罢,便“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许连臻只得三口两口地将三明治解决掉,匆匆下楼。进了房间,只见客厅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她站了片刻,正准备回自己房间。
一转身,一张明艳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面前。那美女见了许连臻,大约也有些惊讶,但只一瞬间,便神色如常,上下打量了许连臻一番。那美女娇笑转头,朝身后的蒋正楠嗔道:“一大早的,你这里出现一个女的,害人家吓一跳。”
蒋正楠搂着她笑了出来,带了浓浓的鼻音,性感异常:“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怕?再说了,不过是个助理而已。”
许连臻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的房卡,僵站在一旁。方才吃过的早餐像堵住了胃的某处,微微抽痛。
蒋正楠的嘴角一勾,露出很浅很浅的弧度,脸上的疤都因他的笑柔和了数分。他拥着那女子,抬头对许连臻吩咐道:“早餐让他们送上来。”
许连臻方忆起如今自己的助理身份,应了声:“是。”她轻轻地关上门,顿了片刻,便找出饭店的内部电话,接通了餐厅的内线:“你好,这里是商务套间1808号房,我们需要两份早餐,谢谢。”
许连臻在房间里面等了许久,隐约听到服务生来送餐的声响,听到蒋正楠与那女子不时的说笑声。
很久以后,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许连臻这才轻轻打开门进到客厅。客厅没有人,看来蒋正楠他们出去了。
吧台上有两份吃过的早餐。许连臻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心想着今天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再住一天。
身后传来蒋正楠淡淡的声音:“收拾一下,出发回洛海。”
她吓了一跳,倏地转身。只见他的神情清冷疏离,已经换上了衬衫,正在系领带。
她倒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穿的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只是很奇怪,那个年东晟送给她的小袋子明明上车的时候放进大包包里的,现在居然不在了。她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抬头,便见蒋正楠冷眼旁观的不耐之色,想着自己如今助理的身份,忙进了他的房间,替他整理物品。
尽量避开眼,但还是无意中扫到了床铺,凌乱异常。
以往从叶英章那里知道他有很多女人,只是这样的面对面倒也是第一次。可是在这未来的一年里,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许连臻将他为数不多的贴身物品一一收入随身的小箱,临出门的时候又查了一遍,这才拖了箱子出来。蒋正楠双手插在衣袋里,正站在窗边,远眺着景色,听到她的声响,转头瞧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出门。
许连臻跟在他后面,抬头瞧见他的衬衫领子上有一抹浅浅的微红。她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口红的颜色。清亮的粉嫩,正是那位美女性感嘴唇上的色彩。
许连臻明显感觉到蒋正楠的心情比昨晚还要差,一张脸阴沉得简直骇人。车子才开出酒店,蒋正楠便奇奇怪怪地吩咐司机:“找家饭店。”
许连臻回想着那两份没怎么动的早餐,心想难道是酒店的早餐太难吃了?可又一想,应该不大可能,这可是五星级酒店。
司机常师傅也是个很会看眉高眼低的人,忙把车速降下来,一边开一边瞧街道旁的饭店。看到顺眼的,便侧头询问蒋正楠的意见。好在这次蒋正楠也不挑剔,片刻便顺顺当当地找了一家港式酒楼。
蒋正楠下车的时候,许连臻见司机师傅熄火停车后坐在前排,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便也犹豫了一下。
也不过片刻光景,便见蒋正楠转过头,语气极不耐烦:“还不走!”
如今他与她说话的口气,十次里面九次都是这样的不耐烦。
服务生进来写了菜单,便又退了出去。一下子,一个偌大包厢里面就他们两个人。
许连臻抬头便可以瞧见对面的蒋正楠。此情此景熟悉得倒叫她想起在洛海的过往。有一阵子,他最喜欢带她去各种地方吃饭。也正是那个时候,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大约是他们来的这个时间,早市已过,午市又没开始,所以酒楼的上菜速度很快。
各种港式早点和菜品,清淡又精致。另还有一份热气腾腾的瑶柱粥。
许连臻早餐因胡乱吃了几口,此时被香气勾引,只觉得一个饿字。蒋正楠倒吃得不多,只拣了两个虾饺和一个海味烧卖,又吃了一小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许连臻因对胃口,吃了一碗粥后,又吃了两个虾饺和一个叉烧酥。
许连臻这边才放了筷子,抬头却见蒋正楠不知怎么的,又开始吃了起来,津津有味地将剩下的烧卖、虾饺、豉汁凤爪、蒸排骨、叉烧酥一一尝遍。
大约是吃饱了的缘故,后来上了车,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许连臻一来昨晚几乎没有入眠,二来她上了车向来容易入睡,再加上车子里的气氛实在怪异,她不想面对蒋正楠,所以一上车便合眼假寐。结果不久,假寐也成了真睡了。
蒋正楠凝望她,舌根尝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滋味。他要她回来,要她回来做什么呢?与以往一样对她,总是不甘。想要好好折磨她,可……
蒋正楠烦躁地握紧拳头,放松,再握紧,再放松……如此重复,再重复。
这天晚上,总算是到了洛海。
车子稳稳当当驶入熟悉的铁门的时候,许连臻已经醒了,侧头凝望着灯火通明的屋子。
蒋正楠下车后,与先前一样,径自而去。司机常师傅朝许连臻客套地微笑:“许小姐,我下班了,再见。”
许连臻一个人站在车库,站了许久,这才从侧门直接进了客厅。
进去之后,许连臻倒是愣住了。客厅重新装修过,连沙发等软装也全部换了。她乍一进去,竟有种闯错地方之感。
不过格局到底是不能变的,她又杵了许久,这才上楼,找到以往自己住过的房间。因为知道装修过了,所以对她原本住的房间亦是装修一新的模样,倒没有再惊讶。
许连臻泡在浴缸里,打量着陌生的一切。
她那个时候答应蒋夫人离开这里,一半是因为蒋夫人开的那个诱人条件,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想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蒋正楠。
可想不到,兜兜转转,如今又回到这里了。
又想到了父亲许牟坤,如今正孤零零地长眠在洛海城北的晖山上。
这天晚上,许连臻辗转难眠,根本无法入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索性就起床了。下了楼,按着记忆的方向,打开了小白原来住的房间门。
空的,是空的。房间也全部重装了,许小白可爱的小窝、长绒垫子、自动喂食器、无菌饮水机、堆在角落的各式玩具……都已经不见了,更不用说小白了。
许连臻愣愣地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她觉得自己也像是做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梦而已。
蒋正楠很准时地在八点钟从楼上下来,显然睡眠质量也不怎么样,眼下有青青的痕迹。见到餐厅里正在用餐的许连臻,似怔了一怔。可也只一秒,他已经坐了下来。
一丝不苟的管家向前问道:“蒋先生,早餐还是按往常吗?”蒋正楠点了点头。
很快,便有人端了过来。蒋正楠用过了简单的早餐,放下咖啡杯,便起身出门。许连臻见他不说话,便也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常司机已经开了后车门候着了,蒋臻楠坐进了车。常司机便习惯性地小跑到后座的另一边给许连臻开门。蒋正楠凉凉地道:“她坐前面。”
常司机一愣,下意识地应了声“是”,忙又替连臻拉开了前座的门。
一路沉默着到了他办公室里,贺君已经在了。蒋正楠冷冷地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对贺君吩咐道:“你带她去一趟舒曼那里。”
许连臻瞧了瞧自己一身休闲的轻便打扮,跟这里的环境和外头的一大群白领丽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上车后,贺君向她交代道:“许小姐,有关你在大雁的物品,我安排人整理好,都给你带回来了。还有你租的房子,我也安排人联系了房东,都处理好了。”
许连臻知道贺君的办事能力,这样的小事对他来说简直是杀鸡在用牛刀,太大材小用了。便轻声说了句谢谢。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许连臻沉吟了片刻,问道:“贺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贺君客气地道:“许小姐,请说。”
许连臻:“贺先生,你记得我以前养的小白吗?你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吗?”
贺君片刻才开口,有所指地道:“不好意思,许小姐,我想你可以直接去问蒋先生。”
许连臻蹙眉不解,贺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原本也只是想知道,小白到底是被送了人还是被遗弃成了流浪狗而已。但贺君这样直接把话封死,她也没法再追问下去。
下车时,贺君递给了许连臻一个最新款的手机:“我的号码也在里面,许小姐若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许连臻接了过来,半天才说了声:“谢谢。”
许连臻没想到舒曼和小薇见到自己的时候居然还记得她,笑吟吟地上前与她打招呼:“许小姐,好久不见了。”
许连臻微微浅笑:“舒小姐、小薇,你们好。”
贺君与舒曼进了办公室。小薇则给她端上了花茶、水果和小甜点:“许小姐,慢用。”
贺君与舒曼并没有聊多久,很快贺君便告辞出去。舒曼在她对面坐下来,言笑盈盈地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许小姐平日喜欢什么牌子的风格呢?”
许连臻垂目一笑:“舒小姐,在你面前我也不说假话,来你这里也不过是听老板吩咐而已。我哪有资格挑什么牌子?”
舒曼以往也与许连臻接触过几次,自然知道许连臻跟蒋正楠身边的其他女人都不大一样。舒曼刚得过贺君嘱咐,说许小姐的账单无上限,光这一点便已经知道这位许小姐在蒋正楠心中便不是一般人。如今听许连臻这般淡然,心里比以往更添几分好感,饮了一口茶,缓缓道:“许小姐客气。或许是许小姐心底纯净,于物质所求不多而已。”
许连臻抬眼,瞧见舒曼眼底的真挚笑意,一怔:“我哪里有舒小姐说的这么好呢。我身为老板的员工,照老板的意思行事而已。”舒曼放下了骨瓷杯,扯开了话题,只道:“走吧,我们今天有的逛了。”许连臻自然不知道,能让舒曼亲自出马的人,整个洛海也没有几个。
那一天,舒曼踩着三寸高跟鞋,带着她来到洛海最大的几个广场,从头到尾地改造她。一进店里,舒曼便开始为她挑选衣服,让她一套一套试穿。最后指挥店员:“这套,还有刚刚穿的那套藕色,还有这款裙子,还有配套的腰带、鞋子……都帮我打包。帮我送到这个地址……”
整整一天,除了下午两点光景两人吃了个午餐外,两人一直在逛商店。
到了晚上七点多,舒曼也觉得今天收获颇丰,差不多该结束了:“还剩最后两家店,给你挑点首饰和几个搭配的包包。”
说起首饰,许连臻想到了离开大雁时候,年东晟送她的那个礼物。她之后竟然再也没找到。
舒曼一进门,旗舰店的美女工作人员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舒小姐,欢迎光临。”
舒曼转了一圈,挑中了三个包包,便让工作人员摆在沙发几上让许连臻慢慢选。许连臻只在沙发上休息,头也懒得抬:“舒小姐,你帮我决定吧。”
舒曼逛了一天也知道了许连臻的性子,便笑盈盈地对工作人员道:“那就帮我把这三个都包起来吧。”
舒曼取出卡递给工作人员:“明天帮我送到这个地址。”工作人员笑容可人:“好的。谢谢舒小姐。”
舒曼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我们等下得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正说话间,安静的空间里响起了“李小姐,欢迎光临”。有个傲慢的娇嗲声音传了过来:“刚刚我看中的那个包包呢?给我包起来。”
接着是工作人员Judy客气的声音:“李小姐,您稍等。”
Judy朝舒曼和许连臻的方向过来,见几上摆着的三个包包中便有那李小姐看中的那一款,忙拉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到一旁:“Rabanne,这个包包售出了吗?”Rabanne点了点头:“客人已经付款了。怎么了?”
Judy朝方才进来的那位李小姐方向努了努嘴:“又来了。你知道,她这个人很难弄的,上次就为了个包包跟一个老顾客弄得不愉快。”Rabanne无奈道:“那也没办法。要不这样,你先去应付她,我给你去查一下,从其他店调过来。”
Judy只好硬着头皮回去,朝李小姐道:“李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中的包包已经被这两位小姐买走了。要不您再看看其他款?”
那李小姐十分不悦:“什么?我不过才逛了两家店而已。你们怎么做事的?我又没有说不要。”
工作人员只是迭声说:“不好意思,李小姐。北京旗舰店应该还有,我们正在给您查。”
那李小姐朝她们婀婀娜娜而来,走到近处,嗤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呢?舒曼,这个包是我先看中的。”
看来来者不善,许连臻打量了一下这位款款而来的李小姐,大眼高鼻再加上修长双腿,非常符合时下的审美。只是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都透露着我知道我是大美女的那种傲慢信号。
舒曼自然早知道那李小姐是谁,此刻见她双手抱胸一副战斗模式的样子,好整以暇地一笑:“可我已经买下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对不住了。”
李小姐挑眉一笑:“买下了,也不一定可以拿走。”转身朝Judy道:“你们经理呢?”Rabanne此刻已经查到这个包包还有货,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李小姐,这个包包还有货,我们可以为您调货,估计需要三天时间。”
李小姐曼声而笑:“既然如此,那我今天把包带走。你们呢,就等三天之后吧。”边上站着的Judy等两位工作人员不由得露出为难神色。
舒曼淡淡一笑:“何必为难工作人员呢?既然你这样喜欢,这个包我就送给你吧。一个包包,我舒曼还是送得起的。”说罢,起身朝许连臻道:“我们走吧。”只留了那位气得脸色发白的李小姐在那里跺脚:“你……你……”
这一段插曲对舒曼并无影响,出了店门,舒曼就笑盈盈地嚷着肚子饿了。于是便就近选了一家洛海很出名的西餐厅。
正是餐厅的高峰时段,一推开门,餐厅经理亲自迎了上来:“舒小姐,你好。两位用餐吗?”
舒曼:“两位。”餐厅经理得体微笑:“任先生的位置我们一直为他保留着。请跟我来。”说罢,将她们带到了最佳的观景位置,两边都是通透的落地窗。一眼望去,灯火辉煌的夜景如画卷般在两人面前舒展开来。
入座后,舒曼问道:“厨师长今天推荐什么主菜?”餐厅经理报了两个,舒曼询问许连臻的意见:“连臻,你觉得怎么样?”
却见许连臻怔怔地望着边上的空位,大约听见了她的话,这才回了神:“我都OK的。”
舒曼心里头了然,朝餐厅经理点了点头:“OK。就这样吧。”
餐厅经理一离开,舒曼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娇嗔道:“逛街真是个体力活啊!”见许连臻闻言而笑,舒曼眼波流转地望着她,媚媚地笑:“你不这样觉得吗?”
许连臻笑:“我只是觉得像舒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子应该是以逛街为乐的。看来是我想错了。”
舒曼大方承认:“牢骚归牢骚,但我还是很享受其中的,否则也不开这么一家形象设计的店了。”许连臻由衷道:“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一件非常难得又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舒曼眼睛一亮:“是啊。”不知想起何事,舒曼的声音低了下来,“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不过这样的情绪很快便缓了过来,舒曼下一秒便已经扯开了话题:“要不等下回我的店做个Spa舒缓一下……”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有服务生上来倒酒。舒曼示意服务生先为许连臻服务。许连臻忙道:“我不会喝酒。”
舒曼微微笑了笑:“陪我喝几口吧。”见舒曼如是说,许连臻也不好再拒绝,看着服务生将紫红的液体慢慢注入晶莹剔透的酒杯里。
舒曼举杯与她轻轻一碰:“连臻,很开心能够认识你。”这句似客套又不是客套的话,不知怎么的,许连臻却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她亦真心地道:“舒小姐,我也是。”
两人逛了半天,也实在是饿了,便各自低头用餐。
舒曼吃到一半,不经意抬头,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舒曼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也太巧了点吧。蒋正楠让贺君带许连臻过来让她打理,又安排了司机和汽车给她们。要想知道她们的行程,不,要想知道许连臻的行程,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舒曼还未想到是否要打招呼,只见蒋正楠拥着美女已经朝她们的位置过来了。蒋正楠在这里亦有固定的位置,就是方才许连臻看得出神的那个位置!
许连臻的位置背对着他们,尚无一丝察觉。舒曼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了对蒋正楠的薄薄嫌恶。
蒋正楠揽着身边女子的纤腰,懒懒地笑:“舒曼,今天怎么这么巧!”蒋正楠这个祸害,就算车祸后添了一条疤痕,却一点也不损其英俊,反而愈发有种窒息的男性魅力。
蒋正楠身边的女子则没好气地把头一偏,一副冤家路窄、不屑打招呼的模样。
舒曼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许连臻握着刀叉的手在蒋正楠出声的那一瞬间便顿住。舒曼艳艳一笑:“是啊。确实是巧!难得蒋先生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抽空出现在这种小地方,应该早点通知我,我也好到门口迎接大驾啊。”
蒋正楠斜睨了身边的美女一眼,语气宠溺:“还不是Bobo,说好久没来这里用餐了。”
耳边所有声音都似隔了一个罩子,又近又远地朦胧。许连臻握着刀叉缓缓地移动一点,再一点,终于切下了一小块牛排。
最后舒曼说了一句:“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两位请慢用。”许连臻这才抬头,只见舒曼拎了包已经起身:“蒋先生,我和许小姐祝你们今天过得愉快。”舒曼挽着许连臻的手妙曼而出,笑声动人:“走,我们去做Spa。”
蒋正楠怔怔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缓缓地松开轻揽着的那女子的腰。
舒曼与许连臻下了楼,只见许连臻朝她勉强微笑:“舒小姐,我累了,想回去了。”舒曼望着她血色褪尽的双唇,点头:“我也累坏了。你记得有空来我这里,我让人给你弄弄头发。我记得上次给你做过卷发,很有味道。”
许连臻所坐的车子渐渐地消失在车流中。舒曼从包里取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才响了两三秒,便有人接了起来,蒋正楠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舒曼,何事?”
舒曼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蒋正楠,你在玩什么把戏?”
蒋正楠淡淡一笑:“你想多了。”舒曼不冷不热地道:“蒋正楠,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蒋正楠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舒曼,你一向是个聪明人!”舒曼缓缓道:“蒋正楠,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了,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车子一路稳稳地行驶。原来那位李小姐便是他的人,依在他身旁时,似一株艳色之花,一颦一喜之间,动人至极。
许连臻望着街灯如流星般闪过,她无声地摸了摸胸口,总觉得似有尖锐之物扎在了那里,哪怕不动,亦隐隐约约地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