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六十的人了,酒没早几年喝的猛,偶尔醉后呆坐时,也想。如果柏生没随他老娘发疯的话,倒是他毕生的杰作。所以家姐来和他说有个孙子,叫周迟的时候,他气的像被戴了绿帽。凭什么,他的种姓周,开什么玩笑,姓吴姓周,他说不许就不许。“你叫柏生嚟我屋企。”(你把柏生给我叫到家里来。)林蓉看着幼弟,林栋小她十岁有余,也这把年纪的人。“去舖頭嗰度。我同你講聲喺睇喺你個仔,至於你有冇做過老窦,你自己心知肚明。”
林栋空闲的很,这许多年都挺舒适的。
当家姐林蓉告诉他,他有孙子的时候,还是很兴奋的。果然,这事情不是来了嘛。
林栋有二子二女,结了三次婚,现任太太小他近三十岁。
你让他喝功夫茶回甘,哪一段最难忘。
那必然是吴珍珠这个原配,毕竟差点连命都要搭进去了。
某些场合的吹嘘,忆当年,自然润色几分,他曾深爱过那个海城姑娘。
为了她,怼天怨地,被老父暴揍,亲邻兄弟嘲讽,那几年他来回的火车票就厚厚一叠。
爱的时候是真爱,日日想着这颗珠子。
满腔激情散去后,他也是没办法,冷掉的陈皮牛肉丸一股油腥。
但吴珍珠还有个最大的功劳,给他生了个长子。
林柏生幼时成绩出色,经常高高兴兴举着奖状给爷爷奶奶看。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真心疼爱过,抱过的。
哪怕生母疯癫动手,多少他还顾念着柏生。
吴珍珠又是少女就跟着他了,林栋原没想把事情做绝。
外面的女人有了。
女人是兄弟带来一起寻欢的,可能以前也跟过某个他认识的点头之交。
倒是有些手段,出去玩也带的出手,家里同样是做生意的,有点意思。
林栋脑子活络,现在的老婆也不算不好,只是偶尔发作一下,其他倒本分,不用他操心。
既然这样,双管齐下,吃两头饭。
他半推半就,配合着吴珍珠闹,不然父母怎么答应他离这个婚。
反正她与海城娘家决裂至此,又没本事赚钱,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靠什么生活。
等他娶了新太太,肚子里的货也过了明路。
日常他再去找前妻吃几餐,看看大儿子,重温旧梦易如反掌。
当然,将来吴珍珠发病发的狠了,讲起来,他也脱得开干系。
男人的算盘永远突破想象力的边际。
后来的事情也知道了,发狠的原配绝地生出搏命之力,带走了孩子。
外面的女人看情况不妙,落了孩子,也和他散伙了。
事后,林栋骂骂咧咧猜疑是不是被人下了套,到底是不tຊ是他的种,这又是另话。
无所谓,女人会再有,孩子可以再生。他还年轻。
这么多年了,如果硬要让他说出后悔在哪里,那就是林柏生。
林栋后头的三个孩子,皆深得他习性,他自己都不要看。
最小的那个,现在还在读书,天天鸡飞狗跳。一个月三十天,不是家长找来告状,就是老师请去学校。他一概不露面,让现任娇妻去处理。
他也是六十的人了,酒没早几年喝的猛,偶尔醉后呆坐时,也想。
如果柏生没随他老娘发疯的话,倒是他毕生的杰作。
所以家姐来和他说有个孙子,叫周迟的时候,他气的像被戴了绿帽。
凭什么,他的种姓周,开什么玩笑,姓吴姓周,他说不许就不许。
“你叫柏生嚟我屋企。”(你把柏生给我叫到家里来。)
林蓉看着幼弟,林栋小她十岁有余,也这把年纪的人。“去舖頭嗰度。我同你講聲喺睇喺你個仔,至於你有冇做過老窦,你自己心知肚明。”
(到店里吧。我和你说一声,是看在他是你儿子。但你有没有真的做过他阿爸,你自己知道。)
林蓉在最老的那间酒楼里,摆了一席宴。
包房里的圆桌,十个人坐都宽敞,现在只得三位宾客。
林蓉挥手让包房服务员出去,不用她待着了。
三个人各占一角,她背靠窗,坐着看向侄子。
吴柏生现在根本没心思吃这顿饭,虽然他好几年才见一次林栋。
他只想抱住个手机。
现在满脑子是周若栗的事情。
那天在机场等行李的时候,他用手机搜了一下,出来的信息太多了。
他把手机递给周若栗看,她直接在几个词条里,点中一个还给他。
短短两三句话配了一张相。
曾任职某大学,还有几个企业组织的头衔。
机场出来,她就带着儿子和他分开了,和他说再联系。
当天,他搜了一整晚的信息,把周父的公开资料哪怕一星半点都看全了。
越看心越凉。
她为什么突然和他说了呢。
再联系,这三个字,怎么理解。
周若栗自小,对自己的名字感情复杂,尤其是踏进广东。
若栗这两个字,书写优美,普通话缓缓念来,还别有一丝韵味。
但在粤语区就不是这样了,用广东话讲来极其拗口,舌头短一些的都捋不直。
鉴于此,她的中文发音练的比旁人要清脆和干净利落。
即便这样,自我介绍后,还是会被再三确认,问清是哪个若栗,怎么写。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两个字,在港城和湾区,被同学嘲笑。
若栗这个名字是她的母亲,蔡蕊荷为她取的。
周家真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家庭,多元样本。
周德凯仪表堂堂,蔡蕊荷娴雅文弱。
夫妻二人同框的话,明显是周德凯更夺人眼球,气势更强。
实际上,值得一提的是蔡蕊荷这个海城女子。
蔡家祖上辉煌,至何等程度呢?
蔡父蔡母的家族中,都出过近代史上的人物,有文能武。
不说满门,也可称之为半门勋贵。蔡蕊荷的母亲亦是旧海城闺秀,私塾闺育,再上两代的叔父有人时任过校长。
长久以来,蔡蕊荷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外界对她的评价,是割裂的。
皆因四个字,家道中落。
她出生在海城的历史保护洋楼中,可蔡家这代,在当时已呈败势。
接连三代子嗣的不成器,难掩下滑的境地。
留在海城的四大家族(海城俗称,代指表亲堂亲),彼时都不过是仰人鼻息,混着一口饭吃,全不是读书的料。
能力出众的亲眷早已出洋,异国他乡从科从政从医。
蔡蕊荷自小聪慧,处在这不上不下的境遇里,回避不愿提。
现时说的企业破产,和蔡家往昔显赫家世的落魄对比,不值一提。
遇见周德凯时,他尚年轻,书生文人气,一口港普在那个年代很有魅力。
他待她也好,愿意陪她长长的步行,踩在浪漫落叶上。
细查避讳她的难言苦涩,那时从不让她有丝毫的不痛快。
可家世单薄,他坦诚交底,周家在港城就是普通工薪家庭。
父母是不太情愿的,帅不能当饭吃,高材生也不能拿来当票据用。
女儿气质出众,蔡家没落家底也薄了,但靠着旧时在外的恩情,托人上嫁绝非难事。
可他经常来看她,等她,给她带她爱吃的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周德凯毕竟条件不算差,还是当时热门地港城居民。这桩婚事思虑过后,也算拿得出手。
父母在女儿表态争取后,还是同意了。
两个人的婚宴就很折腾,摆了三个城市。海城、广东、港城就这样一路喜庆过去。
这路途安排,考虑到了交通车马费用,还有签证。
海城亲戚虽然不成气候,毕竟有职务在身,哪怕再低,也学到进退,这酒宴算的上宾主尽欢。
到了广东,周家的亲戚齐聚一堂,她觉出不对了。
周德凯有三个姑姐,他父亲是那代的独苗,又只有一个儿子。
三个姑姐都嫁在广东或内陆,唯有周德凯的父亲在港城安下了家,儿子又是彼时少见的高材生,英俊挺拔。
所有勉强够得上亲戚称呼的旁人都来了,场面近乎凯旋归乡。
等到三场大戏都唱完,新婚小夫妻终于度过了一段甜蜜温馨的时光。
婚后五年,蔡蕊荷怀孕了。
关于此事,夫妻二人的心境是毫不相关。
蔡蕊荷也是少女时期偶尔检查得知自己荷尔蒙存在问题。当时海城还没就此做细分,只笼统告知她这一结果。
她不喜欢孩子,也不在意此事。
婚前便告知周德凯,她是不愿生育的。
周德凯当时同意了,至于是不是存着婚后劝说的心,则另话。
男人很是欣喜,娇贵的妻子延绵子嗣,他的人生拼图离圆满又更近一步。
其实周德凯没静下心去了解过枕边人。
不然,他早会认知到,妻子厌恶流言蜚语,家长里短,世俗烟火。
蔡蕊荷从小长期接收到身边或真或假,虚伪也罢惋惜也好,对于她阶级下滑的叹息。
不胜其烦。
和周德凯步入婚姻的原因之一,是她能离开海城,明面上又是去港城大都会。
避开相熟的俗世,过自在的日子。
男人应承她,一朝发达,躺着做周太享清福。
她自由了。
没有真的能狠下心来不要这个孩子。
胎像稳定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康健,周德凯伺候她回广东祭祖,周家有后。
三房近戚和旁亲,围绕着她,观察孕相,生儿生女。
这些对话全然不体面,流水似的两三天,她忍得已经指甲掐肉,要放弃修养了。
周德凯视若无睹。
这几年,蔡家随着内陆的发展,起色不小,在某些领域站稳脚跟。他仰息蔡家的点滴关系,装腔作势,已经在海城打开了一些局面。
这位血统优良的太太又将要为他开枝散叶,自是飘飘然。
他苦心经营多年,从一个化学系文人,转投身当时百废待兴最热门的民生行业。
研究食品添加剂作为起步,后续参与招商,引进外国品牌建食品厂。
赶上这波红利,又放弃本专业,在各行各业左搭右窜,当上企业间的掮客。
他满面酒色红晕,身形伟岸,举止磊落的迎来送往。
那个送她热栗子,为她捂手戴手套的港普书生,消逝了。
女儿生下,她定下名字:若栗。
CP小剧场
吴柏生:海城丈母娘,老婆,你要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