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箱子上的封条和镌刻的符咒都历历如新。一个花瓶,需要这样大张旗鼓地保存吗?正思索间,杜浅浅的身体突然被人重重地推倒!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舱门早已经在她面前被“啪”的关了起来!“不能放过你!你知道得太多了!”洛青岩的声音,不复当初的清淡平和。那种撕裂般的狂放之气,让他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杜浅浅冲到舱门边,使
幽暗的舞台中央,只有一束光笼罩在拍卖师身上。此时,他正在气势饱满的宣布:“拍卖会余兴节目现在开始!”
费思诚瞬间双眸熠熠生辉:“太好了!终于出现了!”
这个周末,一向抠门的费思诚居然请大家参加化装舞会。等到了会场,杜浅浅才发现,所谓化装舞会,竟是个藏头露尾的地下拍卖会。
幽然古风的乐声中,舞台冉冉旋转,十口箱子在烟雾中赫然出现。
根据拍卖师的介绍,这些箱子都是渔民从外海的沉船里打捞起来的。本次拍卖会的余兴节目就是——不开箱子,随机竞拍。捡到大漏或者彻底落空都是随机。
杜浅浅皱皱眉:“万一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不是亏了?”除非亲眼看到宝物,否则她是一点风险也不想冒的。她眼下最纠结的,可就是钱的问题啊……
“所以,这些箱子的起拍价才非常便宜!”费思诚的声音一径的高上去,激动啊。
杜浅浅给他泼冷水:“难道,你知道箱子里有没有宝物?”
费思诚立刻把视线转向了靳天泽,那诚恳的态度简直是前所未见:“靳兄,此事就劳烦你了。”
靳天泽的嘴角一抽,差点没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费思诚。原来费思诚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他们弄过来,就是为了借助他的聚宝盆灵力感应宝物啊?
奸商……奸商啊……
深呼吸三秒后,靳天泽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下不为例。”
最后,连开箱验货的环节都省下,费思诚就眉开眼笑地捧着宝箱,踏上了归途。
回到壶中天后堂,众人全都围在箱边,等待着那开箱的时刻!敖湃在一旁喋喋不休:“掉到海里的东西,都算我们龙族的所有物,怎么可以随便捞起来拍卖……真是不懂规矩……”
众人对他的话都选择无视。
费思诚轻轻拨开早已经锈蚀了的锁扣,缓缓地打开了箱子。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在干枯的水草纠结间,一个艳丽夺目的大红瓷瓶。花瓶上半截饱满浑圆,下半截柔美收拢。瓶身上描绘着莲花,下面以海水纹装饰。也不知道是工艺特征还是那时候的技术问题。每根线条外缘都有晕散,整个釉面都弥漫着浅红的氤氲色调。
“太好了!这个可是难得一见的明永乐年间的红瓷,一般来说,只在皇宫里使用,绝不外销的。能在海底的沉船上捞到这样一件宝贝,你说有多难得。”费思诚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抱起,万分珍爱。
相对费思诚的激动,靳天泽却始终不发一言。从他感应到这个箱子的强烈气息开始,他就确定这是一件珍宝。可等到真的开了箱子,揭开谜底,他却反而有点失落。永乐红瓷固然是难得,可……那时候他感应到的强烈气息,真的是来自于它吗?
靳天泽突然发现……箱子上的刻花……似乎,是某种咒文?他心中一惊,再想细细端详的时候,只听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声——“费师傅,您在家吗?”
杜浅浅、靳天泽、敖湃都很有默契的一齐看天。没错,来人又是卓奕尘。自从中秋节香阵那次,费思诚在他面前露了一手法术后,他就不屈不挠的决心要拜费思诚为师。这种不分白天黑夜的拜访,就是他执着精神的写照。
费思诚每次都号称要严词拒绝他,可……每次都在看到他送来的礼物后……就顿时放弃了立场。
谁知道今天却与往日不同,卓奕尘并没有跟以往一样追着费思诚要拜师,而是取出文房四宝,要求费思诚一副字,说是要拿回去挂,以感受师傅的风骨。费思诚欣然同意。
等到卓奕尘捧着“墨宝”千恩万谢地走了,费思诚才发现,他居然把带来的文房四宝全落下了。笔墨倒也罢了,那个砚台倒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因为,它居然是用水晶做的。晶莹剔透、无色透明,如果不是那墨池中还有尚未用完的一汪墨汁,费思诚几乎要把这件东西当作一个纯粹的工艺品来看。仔细看过去,这个水晶砚台雕刻的是蕉叶鸣蝉。鸣蝉居于一侧,而墨池则是舒展的蕉叶形状,情趣盎然。不用说,这必然也是个古物。
那就改天他再来的时候还他吧。费思诚这样想着,走出了书房。
次日,吃完晚饭,夕阳的余晖已经渐渐落尽。杜浅浅经过书房的时候,偶然一瞥间,居然看到了一道迷你彩虹!
这是夕阳的最后一抹金色的光辉,映照在了那个透明的水晶砚台上,折射出的七彩虹光!平时那远在天边的彩虹,现在居然能这样舒展在咫尺之间。
她把手指伸入这斑斓的色泽当中,想把这小小的彩虹握在手心里。那七道不同色泽的光华落在洁白的掌心里的时候,恍惚让人觉得,是收到了一张来自天空的请柬。她似乎可以挥舞着这道虹ᴊsɢ色的彩带,飞到天空中去。
头脑里刚闪过这样的念头,杜浅浅就觉得掌心里的彩虹突然变成了一道束缚的索带,牢牢地捆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了过去。
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浅浅就已经一头栽了下去!
(2)花瓶的空间
身体被轻柔地摇晃着,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蒙眬入睡的安稳岁月里。杜浅浅慢慢地睁开了双眼,不对,摇晃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整个地面。地震?!被这个猜测吓得猛的一个激灵,杜浅浅跳了起来。
窗外苍茫的夜色,和呼啸而来的浪涛声立刻给了答案——她在一艘船上。
这是一艘古色古香的船。高高扬起的四桅和双层结构的船舱。不会吧……难道我又被带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了?杜浅浅在心里暗暗的叫苦。环顾着四周,她看清楚了,这艘船是在海中航行。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都没有一个人呢?
心里一下就堆积了许多问题,突然,耳畔传来了箫声。
杜浅浅循着箫声,慢慢地,开始了自己的探索。每次,置身这种诡异的状况的时候,她都会惶恐不安。想求救,想找同伴。可今天,这柔和的箫声却仿佛安抚了她。杜浅浅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勇敢的,去独自面对这个未知的空间。
她走到了甲板上,在月光中,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立在船头。箫声就是从他那里传来的。乐声清越悠远,在这广阔无垠的海面上,仿佛在随着波涛,一点点的流转、飞腾、散落……等到一曲终了,杜浅浅还觉得耳边余韵袅袅不绝。
月光下,只见那人长袍曳地,黑发如瀑。他缓缓地回过头来,那侧面犹如冰玉一般,被他的视线一扫,杜浅浅顿时觉得连刚才温柔的月色都顿时凉了三分。
“我……”杜浅浅刚想说点什么,可刚一开口就被他冷淡的截断:“六儿,把她带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转出来,引着杜浅浅就又回到了刚才的船舱里。
不待杜浅浅发问,六儿就已经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姑娘你千万别以为我们公子心眼不好,他吹箫的时候最爱清静,所以才不许有人去打扰的。”杜浅浅这才发现,虽然六儿身材高大,可那眉眼却十分稚气,是个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海上生活寂寞无聊,六儿抓住了杜浅浅这个好听众,拉着她好一顿聒噪。不过也托他的福,杜浅浅总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正是六儿救了她。那个冷漠的吹箫公子叫洛青岩。官宦出身,饱读诗书,却无心仕途只醉心音韵。如今到海上来泛舟游览,就是要为一出叫《弄玉乘鸾》的戏谱曲。这出戏为了表现出弄玉吹笙萧史吹箫和鸣的美妙景象,乐器多用笙箫。
在常人眼中笙和萧都只是普通乐器而已,可在青岩眼中,这却是女娲和伏羲所制作的神器,足以与天地沟通的。为了能寻找到心中那高远的曲调,他才要泛舟海上,追逐清音。
总之,杜浅浅算是听明白了,这位洛青岩公子,算得上是一位古代的作曲家。而且还是那种最清高孤傲的那种。天下那些凡夫俗子芸芸众生,都不入他的法眼。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掉到这种地方来的。
杜浅浅只能长叹一声,自认倒霉。她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道长,你是在擒妖伏魔吗?”六儿激动万分的声音在船舱外响起。
杜浅浅心中一震,探出头去,看到的竟然是费思诚御剑而来的身影!
“啪”的一声,抢先从飞剑上跳下来的却是费思诚身后的靳天泽。他冲到杜浅浅的面前:“你没事就太好了!”
敖湃从他的衣领后探出头来:“可是我最先发现你失踪了的。”
杜浅浅看着他们,心里一片温暖。敖湃立刻从靳天泽的衣领钻到了杜浅浅的兜帽里,感受着他凉丝丝的鳞片在脖子后面蹭蹭的感觉,杜浅浅终于放下心来。自从来到这个奇怪的空间里后,她就一直压抑着心中孤单寂寞的感觉,现在好了,终于,大家都在自己身边了。
望着杜浅浅跟敖湃、靳天泽亲热交谈的模样,费思诚忍不住轻咳一声:“那个……我才是最劳苦功高的吧?”
“你是冗务部主管,解救下属也是你分内的职责。”靳天泽发话,敖湃点头,杜浅浅附议。费思诚的不满,被无视了。
“什么人在我的船上喧哗?想出海来躲个清静,都不能吗!”洛青岩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船舱门口。
顿时,刚才还言笑晏晏的一群人都立刻噤声。
六儿赶紧小声解释:“这几位是……”
“我没兴趣知道。六儿,送客!”洛青岩说着已经一挥手,拂袖而去。
自家公子发了话,六儿只能为难地望着他们。
走就走,费思诚把杜浅浅拉上飞剑,念声咒语飞剑就飘然腾空而起。
头顶的黑暗,仿佛是看不到尽头的阴沉壁垒。夜色笼罩的大海,更是浊浪汹涌。闪亮的剑光,却划破了黑暗,直冲而上!杜浅浅还是第一次这样飞行,望着脚下翻滚的浪涛,还有头顶阴沉的乌云,她只觉得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强烈的冲击即将来临!
“轰隆!”雷声在咫尺间爆响!深邃的黑暗,与剑光汹涌地冲击着,撞击出了刺目的光芒!
飞剑就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撼,笔直的跌下来!
糟糕,要掉到海里了!杜浅浅心虚的赶紧闭上了双眼!
巨大的撞击席卷而来,可是……这个感觉,怎么好像是……落到实地上?
刚才还滔天的巨浪间怎么会突然有这么一块平地?
冒着金星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正常,杜浅浅总算看清,自己正置身在一条特殊的“船”上。细细,长长,有龙头、龙尾、漂亮的龙鳞彩绘……这不是端午节竞渡的龙舟吗?
难道……
“敖湃……是你吗?”杜浅浅迟疑地开口。
船头立刻传来了敖湃欢喜的应声:“嗯,我看到大家掉下来了,一着急……就变出来了。我还是第一次变竹竿以外的东西呢?也不知道行不行?”
原来是敖湃在危急关头冒险救了大家!杜浅浅跑到船头:“太谢谢你了!”
大家托敖湃的福,暂时安全了。可是,眼前的形势还真叫他们一筹莫展。
“这个结界非常坚固……”费思诚焦急的喃喃自语:“很难从内部打破。”
有人,并不希望我们回去。所有的人,都沉重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回不去了吗?杜浅浅心里一沉。以往也不是没有过穿越的体验,这次……却是截然不同的。在茫茫的大海之上,那种孤独无依的感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加强烈。
“难道……我们只能再次等待阳光折射的彩虹时刻才能走?”费思诚凝神思索。毕竟,他们在进入这个空间的时候也是借助了彩虹的通道。
不能离开,他们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思索半天后,费思诚决定先送杜浅浅回洛青岩那艘船上。原本杜浅浅一点也不想再跟大家分开。可根据费思诚的说法,也许一切的谜底都在那艘船上。
还好,六儿十分好说话,再度收留了杜浅浅。
就这样,杜浅浅只能再度与大家分开。不过敖湃变的龙舟距离这艘船只有一箭之地。能看到他们的身影,总算让她暂时安下心来。
次日,当杜浅浅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看到的,依然是黑夜。怎么回事?难道我总是睡过头,错过了白天?她茫然地望着天。
费思诚和靳天泽见杜浅浅出现在船舷边,立刻悄悄潜入了船上。
“这里,一直是黑夜,从来没有白天。所以这里绝对不是真实的空间。”费思诚冷静地分析着当前形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确认,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个空间。”
杜浅浅点点头,必须自救。她可不想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三人兵分三路,各自寻找线索。
杜浅浅顺利的溜进了洛青岩的书房。这里陈设华美、雅致。
墙上的一幅画,顿时吸引了她的目光。
画面上画的东西……这饱满的圆形,柔美收拢的圆弧形……还有红晕的色泽……
杜浅浅左看右看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可她又觉得这个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她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你有什么发现吗?”一听到费思诚的声音,杜浅浅顿时豁然开朗:“花瓶……这个画上画的好像是那个红色的花瓶。”
一说这话,费思诚也想起来了:“没错,这画上画的形状……确实很像那个花瓶。”
难道,他们拍下的花瓶,实际就是属于这个洛青岩的?那个渔民从外海捞起的花瓶说不定现在就在这艘船上?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还真是太奇妙了。
(3ᴊsɢ)红瓷花瓶不简单
箫声缥缈。
走上甲板,杜浅浅凝望着洛青岩的背影。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聆听着这箫声。随着这乐声地越来越优美凄清,她从那悠悠的曲声中,却渐渐地感觉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寂寞和呼唤。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海上,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呢?是追忆逝去的亲人,还是在呼唤远去的爱人?不知不觉,杜浅浅觉得他挺拔冷漠的背影,似乎有寂寞在弥漫着,那么深,那么浓厚。
一曲终了,杜浅浅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蹲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双肩。到底,让她觉得冷的,是月光还是海风,还是……那乐曲中无处不在的寂寞……她已经分辨不清了。
“你……见识过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吗?”洛青岩的声音冷淡,可又分明是在问她。
杜浅浅点点头。在她的心目中,奶奶的笑容,就是世上最美好的……只要想到那个笑容,她就可以有勇气,去面对一切的冷漠与艰难。
杜浅浅并没有开口,洛青岩却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那种美好,哪怕只存在过一刹那,也值得你,用一生的时间去苦苦追寻。跟她相比,这世上的所有,全都变得不值得一提。”洛青岩的语声,不由自主地添上了柔软的气息。
她?洛青岩在海上徘徊,吹箫,就是因为她吗?
想不到看起来如此清冷孤傲的他,也会为了心中的所爱,苦苦追寻……
“你在波涛间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终于又再度出现了……”
杜浅浅瞪大了双眼。
洛青岩喜欢吹箫,尤其喜欢在月圆之夜泛舟海上,迎风清吹。虽然只有箫声,可在他的心中,海浪、皓月都是在与他遥相唱和,并不寂寞。可在那一天,月光朦胧,在他的箫声响起后,他竟然听到了,与箫声唱和的美妙歌声!
洛青岩曾经听说过海上鲛人的传说。据说她们的眼泪能化作珍珠,她们的歌声能让人迷醉。可,细细听去,那歌声并不是从海面上传来。当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那毕生难忘的奇景!斑斓耀目的鸾凤上骑着一位少女,在雾霭中悠然而现!
她半闭着双眸,在忘情的……歌唱。
她是如此悠然的沉醉在歌声当中,世上的所有都如同拂过她耳畔的微风,她的歌声犹如是在空气中飞舞翻滚的金色流光,绚烂而又难以捉摸……在她的歌声中,没有尘埃,没有痛苦,只有那无边的祥和与喜乐……
海面上那些浪涛都仿佛在她的歌声中凝固,变成了一朵朵瞬息幻生的透明莲花……
洛青岩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脱俗的歌声,足以胜过这世上一切的曼舞轻歌。他的心中顿时被从未有过的狂喜充盈,他从来没有如此懊恼自己的技艺粗陋,因为,在那如同流动的砂金般的歌声中,自己的箫声却是显得如此的粗鄙不堪。
那是天上的歌声,而自己,不过是人间的乐手。
那咏叹的歌声伴随着箫声的起伏流转,最终,袅袅的终止在了一个悠长的尾音上。
鸾凤轻轻飞舞起翅膀,转眼,她就要再次隐身于雾霭之中。
她要走了?那属于凡人的惊鸿一瞥只能如此短暂吗?
洛青岩朝她挥舞着手臂:“还能再见到你吗?”
少女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她乘坐的鸾凤在甲板上轻盈的飞掠而过。甲板上设置的书桌上仿佛有什么被那翅膀卷起的风吹倒了。可洛青岩顾不上管那些,他睁大了双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目睹那少女渐渐的消逝在了云雾之间。
等到他终于失魂落魄地往船舱里走的时候,却发现,被鸾凤翅膀打翻的是朱砂颜料,那淋漓的朱砂在宣纸上侵染润泽扩散,最终变成了一个看似花瓶的形状。
虽然无法确定画面上到底是什么,可这幅画,却已经成为那个迷离之夜最后的纪念。于是他将那幅画,精心装裱挂在书房里。
听到这里,杜浅浅想起了挂在船舱书房里的那幅字画。她一直觉得那幅画的内容似是而非,原来它是在如此不经意的情况下染成的。怪不得会如此。
“我一直在想,到底那个丹砂染成的痕迹到底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她给我留下的讯息,我却没有能想通呢?于是我就这样夜夜到海上来吹箫,等待着她的再次降临。”说着,洛青岩长叹一声,突然用犀利的目光盯住了杜浅浅:“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所有的人都觉得我疯了。说我看到的都是幻象,是不存在的。可他们不知道,我听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歌声,那歌声,足以涤荡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和尘埃……他们,什么也不懂!”
说着,洛青岩将目光投向了那天的尽头,傲然独立。
杜浅浅觉得,洛青岩其实没有对着她说话。他仅仅只是想要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找一个人说出来而已。他,其实并不需要他人任何的回应。
原本以为很难追问出的原因,如今就这样简单地陈列在了面前。原来是为了追寻那在满月中翩然而降的绝美歌声。可是……就因为如此,而让心智陷入魔障,制造出了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吗?
杜浅浅思索着,走回了自己的舱房里。
“笃笃”有人在敲窗,“浅浅,你跟我来。”靳天泽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并没有多问,她紧紧地跟上了他的脚步。这艘船看起来并不大,可跟着靳天泽这七弯八绕的走下来,杜浅浅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的隐秘角落。在一个紧闭的舱门前,靳天泽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望着杜浅浅:“这个舱里有口箱子,上面布满了封印,我感应到,这个箱子的气息,跟我们在拍卖会上买回的那个箱子的气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箱子里就是存放着几百年前那个红瓷花瓶?”世界还真是奇妙。他们拍买到了百年后的花瓶,又在这个诡异的空间与百年前的花瓶不期而遇。
“嗯,那个红瓷花瓶绝对不简单。细想想,无论是海水莲花纹样,还是箱子上的封印符咒,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那是用作封印的法器。”
杜浅浅挠头:“我们现在,是要揭开到底现在花瓶里头封印了什么吗?”解开封印这种事情,不是费思诚最擅长吗?
靳天泽摇摇头:“封印这种东西怎么能贸然解开,现在得先弄清楚,到底封住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必须从洛青岩处入手了。从刚才与洛青岩的那段对话后,杜浅浅感觉,对他也没那么陌生了。
杜浅浅走上月色中的甲板,正好洛青岩一曲终了。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正当杜浅浅迟疑着,怎么才能自然地让话题引到那个箱子的时候,洛青岩却先开口了:“那个她留下的讯息,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我相信,那一定是有某种特殊的含义,而不仅仅只是一滩朱砂的痕迹。”
杜浅浅望着他纠结的神情,试探着说:“你不觉得……那个痕迹看起来很像是一个花瓶吗?”
“花瓶?会吗?红瓷花瓶是御用的……寻常窑口根本不做。”洛青岩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丝的躲闪和犹豫。
到底他是在装蒜还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杜浅浅心念急转:“我……看到过一个,跟那幅画上非常像的,一个花瓶。”
“是吗?那个花瓶现在在哪里?”洛青岩的目光中,顿时一片惊喜,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杜浅浅面前。
自己船上藏的东西,他会不知道?
杜浅浅保持笑容:“就在你的船舱里啊。”说着,她引着洛青岩朝底舱走去。
“在这里……?我怎么不知道?”打开门上挂着的大锁,洛青岩犹自喃喃自语。可杜浅浅的心里,却是一阵激荡。洛青岩口口声声说他一点不知道这个船舱,可却随身带着这个舱的钥匙。要知道,这艘船上,其他的舱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舱门打开了,月光隐约的投进舱里。杜浅浅不由自主地朝舱门口移动了一些。
因为,那在几百年后她曾见过的,水渍斑驳腐烂的木箱子,现在却是崭新的在她面前熠熠生辉。甚至,连箱子上的封条和镌刻的符咒都历历如新。一个花瓶,需要这样大张旗鼓地保存吗?
正思索间,杜浅浅的身体突然被人重重地推倒!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舱门早已经在她面前被“啪”的关了起来!
“不能放过你!你知道得太多了!”洛青岩的声音,不复当初的清淡平和。那种撕裂般的狂放之气,让他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杜浅浅冲到舱门边,使劲地敲打着那坚硬的门扉:“你要干什么?!放了我!”
回答她的,是突然席卷而上的,汹涌的海浪声,以及,洛青岩ᴊsɢ肆意的狂笑。
虽然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浅浅知道,必须自救!
她扑到了箱子边,猛然一把撕开了封条!说实话,在封条应声而裂的那一瞬间,她也真的有点诧异。照理说,这种上面有法术加持的东西,没理由会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啊。怎么会……
事情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啪”的一声,她已经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那被许多条的符咒重重叠叠包裹着的红瓷花瓶,顿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没错,靳天泽的感应完全正确!她一把抱起了花瓶,朝着舱门高声叫道:“洛青岩,你要是不放我走,我就……把这个花瓶摔碎!”
“摔碎?!你连箱子都打不开,怎么可能摔碎花瓶?”洛青岩不为所动,他的声音,从那句‘不能放过你’开始,就真的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尖刻讥诮,带着一股撕裂般的尾音。
杜浅浅毫不示弱:“你要是不信,就打开舱门看看啊!”
“你如果想骗我,那就是打错了主意!”洛青岩尖声地冷笑着,在门打开的瞬间,杜浅浅看到他脸上那狰狞的笑容,不觉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花瓶。
“你居然真的解开了箱子上的封印……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洛青岩狞笑着,他的掌间流光一闪,直击杜浅浅的面门!
这迫近的一击几乎是避无可避,杜浅浅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花瓶迎了上去,阻挡这一击!
“咣!”的一声,从花瓶上迸射出一圈夺目的光芒,硬生生挡住了洛青岩那一击!不仅如此,花瓶上反击出来的戾气罡风,将洛青岩逆袭得脚步踉跄,好一会才站定了脚步。
洛青岩直愣愣地盯着杜浅浅手中的花瓶,花瓶刚才遭受了如此一击,却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相反,那袅袅不绝的尾音,却在耳边回荡。虽然花瓶并不是乐器,可刚才的这一击,却似乎是开启了某种被人忽略的窗口,释放出了意想不到的乐声。
“歌声……是你的歌声吗?”洛青岩睁大了双眼,朝杜浅浅扑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杜浅浅,而是她手中的花瓶。他劈手夺过了杜浅浅手中的花瓶,沉醉的将耳朵靠在花瓶上喃喃自语:“你的……歌声……”
“我就是为了能时常听到你的歌声……才把你封印在这里面的……”
洛青岩紧紧地抱着花瓶,嘴角慢慢地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杜浅浅瞪大了双眼,她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仿佛在此刻全都清晰了。
在缥缈的月光中,洛青岩怀抱着花瓶,仿佛那就是他生生世世的爱人一般。一刻也不肯移开目光。
“你施法……把鸾凤少女,封印在了花瓶里?”
洛青岩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并没有望着杜浅浅,而是飘向了虚无的空茫之中,回到了那个美丽的夜晚,那个鸾凤少女降临的奇迹之夜。
“嗯……我想永远拥有,这样美妙的歌声……”
“所以你就?”杜浅浅的声音,在一点点发冷。因为喜欢,所以……就可以这样独占?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常常见到她,听到她的歌声?所有的凡人和仙女相遇的故事,全都是惊鸿一瞥后就再会无期……我,绝对不要犯这样的错误!我要留住她,要让她永远在我身边!”洛青岩说着说着,唇边渐渐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现在,她就在花瓶里面。就算她不肯再为我歌唱,她也……再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杜浅浅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干涩的开口:“如果你是为了了她的歌声才要这样将她留下,现在的她不愿意再歌唱,那你为什么……不肯放开手呢?”
“我,绝对不会放手。”说完这句话,刚才还冷漠傲然的洛青岩,面目上突然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结。他用尽心机只求能将那云烟中冉冉而降的仙女留在身边,可结果,得到的依然还是只有寂寞。那笙箫和鸣的一幕,再也不复存在。
窗外的海浪声,仿佛变得越来越轻柔,一阵睡意袭来。杜浅浅知道自己在这个情景中实在是太不应该睡着了,可是……那股汹涌而来的睡意,瞬间就吞没了她。
(4)两个洛青岩
杜浅浅是在那依旧的月光、依旧的箫声中醒来的。低头望望自己睡着的床铺,抬头看看自己所在的船舱。她还记得,昨晚她昏睡的时候,明明是在那个底舱里的,怎么会……?
她走上了甲板,洛青岩那黑发如瀑的身影依然在一曲清吹。简直难以想象,昨晚的他,会是那样狂放暴躁,声嘶力竭。
一曲终了,他回过头来,杜浅浅心中一震,吓得差点没缩回去。
“你醒了?”先开口的居然是他。他的声音又恢复成那种冷淡又平和的口吻。
杜浅浅愣愣地点点头,想问他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昨晚……花瓶……”
洛青岩茫然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什么昨晚花瓶?”
从他的神情中找不到半点作伪的痕迹,如果不是昨夜的一切确实太过于触目惊心,杜浅浅简直要以为自己经历的,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罢了。杜浅浅只能摆摆手:“我弄错了……没什么……”。
洛青岩并没有在意她的唐突,他低头,在书案上挥毫记录着乐谱。那一摞厚厚的纸上,已经是书写得重重叠叠。虽然看不明白这些古谱字符的含义,可那反复涂改的笔画之间,无不是洛青岩反复推敲之后的心血结晶。
而所有那些乐谱的最上面,是《弄玉乘鸾》几个潇洒的大字。弄玉乘鸾……那个鸾凤少女,也是在烟云缥缈间乘坐着鸾凤而来的。在洛青岩的心中,她,就是弄玉吧?
“也许……她真的是天上的弄玉,而我却不是那幸运的萧史……”洛青岩长叹一声:“无论我多么努力的反复修改音韵,她都没有再度出现……难道,我的乐曲真的,不入她的法眼。”
眼前这个,依然是她熟悉的那个寂寞地在月色中苦苦追索的洛青岩。杜浅浅放下心来,声音也大了:“这个……我想不是这样的,你的乐曲明明就很美妙很动人。”
“谢谢你安慰我……可惜,在天女眼中,这些,也许都不值一哂……”洛青岩不再说什么,他昂起头,久久地注视着云雾深处。
杜浅浅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昨晚的洛青岩和眼前的洛青岩简直好像是两个人!不光是性格大不一样,就连对于鸾凤少女的下落的认知,也是大相径庭。一个是在夜色中吹箫,苦苦守候,而另一个,却是将鸾凤封入了莲花海水纹的红瓷瓶中,占为己有。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洛青岩?
杜浅浅怀着满腹的疑窦,走向了船舱。刚走几步,她迎面就碰上了费思诚。她赶紧把自己从昨天到今天所经历的这些统统和盘托出。
费思诚皱皱眉:“那个红瓷花瓶即使是加上了那些所谓的封印也是无法封住鸾凤少女的。”看他的神情,显然是对鸾凤少女的来历已经心中有数。
“既然这样……那洛青岩怎么会认为自己封印了鸾凤少女?还有他那反复无常的个性……到底是怎么回事?”杜浅浅只觉得最大的谜题就是这里了。
面对杜浅浅这一连串的问题,费思诚微微一笑:“一口气要回答这些问题,我还真的有点为难……不过,我们可以想个办法,让所有的答案,都自动——水落石出。”
(5)怎么会有太阳呢?
太阳,升起来了。这是杜浅浅被卷入这个空间后第一次看到太阳。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这个空间,不是由洛青岩所制造出来的幻象空间吗?对洛青岩来说,他日日期盼的就是那在月色中降临的美妙身影,所以,他的世界里不需要白天。现在,杜浅浅已经渐渐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构成原则了。在理解的同时,她也不禁感叹,到底是怎样的执念,才可以创造出如此的栩栩如生的世界,可以这样逆着时间的潮流,兀自静止的日日重复着他心中的那个场景。只可惜,他虽然可以将一切凝滞,却始终无法让鸾凤少女再度降临。
面对阳光,洛青岩也露出了一丝诧异。
能看到久违的阳光当然很好,可不一会儿杜浅浅就感觉到了不适。这阳光居然如此炽热,简直是让人睁不开眼睛。杜浅浅几乎是整天都缩在船舱里。相比之下,就苦了费思诚和靳天泽,敖湃几乎被烤成龙干还得维持变形后的船型,几次差点要钻到海水里泡澡,都被他们死死揪住。
怎么会……有太阳呢?
这是盘旋在所有人脑海中的问题。
难道是洛青岩在头脑中一次次的描摹和复制ᴊsɢ着那天晚上的情景,而今天终于又想起了其他的细节?杜浅浅想向费思诚求证,对方却一脸:“你就慢慢等着看戏”的表情,于是,她决定,沉住气,等着瞧。
当这炎热的一天终于结束的时候,杜浅浅几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清凉、舒爽的夜晚终于要来临了,她盼望着海天交接处,那月光洒下的时刻。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月光终于明亮起来。杜浅浅望向空中,却惊讶的看到——天上竟然有两个月亮!眼前的奇景还是让杜浅浅目不转睛。那月亮似乎跟平时大不一样,整个月面上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红色的雾气一般,犹如火焰在飘摇飞卷。
洛青岩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茫然地环顾着天空:“是你的恨意招来了这种诡异的景色吗……水手们传说,海妖会让海面上出现好几个月亮,让依靠月光引路的水手们失去方向,触礁身亡……”
“哈哈哈……我没有等到你的歌声……却等到了你怨恨的报复。”洛青岩的声音,开始渐渐地失去了平静。
“就因为,我把你封印在了花瓶里吗?”
杜浅浅望着他,那个晚上疯狂的洛青岩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对,又好像不是这样的。
眼前的洛青岩,既不是她初见他时候那仙风道骨不染纤尘的高傲模样,也不是那狂放之夜的混乱姿态。他只是,静悄悄的这样看着她。
杜浅浅突然明白,那是同一个他的两个不同人格。一个选择了苦苦的无果追寻,另一个选择了任性的独占。而现在,原本割裂的不同人格,因为这眼前的异象,终于……重新结合为了一个完整的人格。这才是,真正的洛青岩。
杜浅浅盯着他:“她没有被你封印,她也不在那个花瓶里。”
“你骗我!她明明就在那里面!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肯歌唱?难道,不就是因为恨我把她关在了里头吗?”洛青岩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道理。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打开封印看一看?”费思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甲板上,而他的手上,正捧着那个红瓷花瓶。
一看到花瓶在他的手里,洛青岩猛地冲了过来,劈手就夺过了花瓶。
“要怎么做,你自己选择吧。”费思诚的话语,幽幽的响起。
洛青岩死死地盯着花瓶,那花瓶上重重叠叠的封印,就犹如他此时纷乱的心境。
她真的不在这里头吗?还是……他们只是在骗他亲手解开封印?
洛青岩仰望着天空,似乎在期盼,那重重的云霭之间能浮现出那个苦苦追寻的答案。回答他的,却是天空中惊人的幻象!
那一上一下垂直排列的两个红色的月,竟然渐渐的彼此融合着,一点点的,从两个,即将变成一个!而当下方的月亮即将消失的时候,杜浅浅明白了,上面的才是真正的月亮,而下面的,只是幻影而已。看着眼前的景色,杜浅浅依稀记起,这似乎就是所谓的“月亮蜃景”。是因为在阳光整天灼热的照射下,海水升温,使得海面上方的空气温度升高。不同层的空气具有温度差异,从它们中间穿过的光线正常轨道会变形,便产生了这种美丽的幻景。
正当杜浅浅头脑中盘旋着自然课上学的知识的时候,她猛然发现,这个形状……这就是那幅画上花瓶的形状!浑圆饱满的红色瓶身,柔软的收拢的腰线和底座。这笼罩着红雾色的花瓶就这样在波涛之上荡漾。
对,那时候鸾凤少女画下的,不是花瓶,而是眼前的这个月亮蜃景!而她在那画纸上留下的讯息应该就是……
“你看!你看到了吗?这才是她留下的讯息真正的含义,当这蜃景出现的时候,她就会来与你再度相会!”杜浅浅从来没有如此激动,眼前的景色,仿佛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就这样清晰地浮现在天地之间。
“你说的……是真的吗?”洛青岩死死地盯着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杜浅浅一瞬间差点想要后退。
原本如此美好的约定,却被误读成了如此不堪的事实。眼前这冉冉重现的月亮蜃景,仿佛在红晕之中,讥诮地俯视着人世间混沌的双眸。即使,蜃景重现,她,也不会再来了……
从那希望独占的贪念开始的刹那,一切就都走向了岔路……
花瓶,在洛青岩手中,闪烁着带着红晕的流光。与那天际飘摇的红色交相辉映彼此应和。一实一虚,带着难以捉摸的韵味……不过,比起那天空恢弘的月华,手中的花瓶,却在那重重叠叠的封印包裹下,显得黯然失色。就仿佛,那个美好月夜的梦境,在被封锁进这狭小的花瓶中一样,渐渐枯萎……失去了,原本的美好与诗意……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不愿意放手吗?
即使你强留在身边的,只是她背向的身影吗?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的话……
“砰!”的一声,花瓶落在地上,顿时粉碎!
“我想独占你的歌声……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洛青岩的身躯,慢慢地滑落下来,颓然地跌坐在地上,那散落一地的碎片,犹如一个荒唐的旧梦,此时,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刻。
不管花瓶中,是否有被封印的你。实际上,那花瓶里封印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那个一心想要独占你的贪念……
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开双手……
“你终于……想通了吗?”在碎片鼓起的烟尘间,一个身骑鸾凤的身影冉冉现身——是鸾凤少女!
五彩的鸾凤在绝美的红色蜃景中冉冉出现,天空中仿佛响起了缥缈的歌吹。少女皎洁的面容在那翻飞的羽毛间依然如此夺目。她静悄悄地望着洛青岩,手中执着笙。她的视线,并没有在杜浅浅他们身上停留,而是低头开始吹笙,那缥缈地笙声犹如潮汐般渐次漫卷而上,让人心旷神怡。不久,在笙声中又加入了其他的乐器,杜浅浅回头,发现,竟然是洛青岩!
他在吹箫。他仰望着那云天之上的少女,吹动了箫声。清越的箫声与柔美的笙声彼此在夜空中冉冉应和,那绝美的蜃景仿佛是在烘托着两人的乐曲声,在那海浪之上荡漾飘舞,久久不散……
随着乐声越来越潋滟低回,杜浅浅发现,海面上仿佛在散落着碎晶般的光芒……而随着这些光芒,原本被夜色笼罩的墨色的海面,竟然渐渐地开始越来越明亮,空气中,仿佛有许多黑色的颗粒在一点点地被净化飞升……最后,随着萧笙和鸣到达了最高潮的时候,杜浅浅仿佛是看到了逆流而上的光的瀑布!那些光的碎屑在从墨海上升起,朝天空缭绕漫卷……整艘船仿佛是飞翔在银河之上!
(6)幻境的始作俑者
不知道什么时候,靳天泽和敖湃都上了船,他们都为这眼前难以描摹的景色屏息,每个人都几乎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自己发出了什么不好的声音,破坏了此时难得的音韵与光流的翻转和鸣。
当一曲终了,杜浅浅简直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涤荡过一般,有一股说不出的舒畅祥和。
原本黑暗的海面,此时仿佛是全部被光所笼罩一般,变得晶莹剔透,一眼就能看到海底的细沙。
“对不起,我……”洛青岩长叹一声,此时的他,既不是杜浅浅初见时候的冷傲,也不是那狂放间的讥诮,他的灵魂仿佛是被涤荡过一般,平和而宁静。
鸾凤少女听着他的话语,默默地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被你封印在花瓶中,她不是早就告诉了你吗?”
“我想把你锁足在身边,这就已经是……贪心……”洛青岩抱歉地低下头。
望着那甲板上红瓷花瓶的碎片,鸾凤少女长叹一声,“也许……是我留下的讯息实在太模糊了。我每到月亮蜃景降临之夜都会在海上奏乐唱歌,而那天蜃景刚消失,我就遇到了你。可是我身负神职,不能随意行动,也不能泄露天机,于是我留下画卷,希望你能够明白,再度赴约。”
“可我居然把蜃景图误认为了花瓶,还在你再次出现的时候,试图用花瓶来封印你。”
鸾凤少女轻叹一声:“那天晚上天空中明明有蜃景……为什么你会没有看到呢?”
洛青岩声音中有藏不住的寥落与寂寞:“也许,我一心想的是如何封印你,将你强留在我的身边,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注意到。”
杜浅浅突然有点不忍再看他们彼此对视的眼神。
真实,距离得如此之近,可他,却被独占欲的贪婪,迷惑了双眼。原本,他们两个可以有许多蜃景降临时候笙箫和鸣的美妙夜晚,可是……最终他只能守着那个空空的花瓶,在海面上继续着自己虚伪的梦境。
“不过还好,你终于想ᴊsɢ通了,解开了一切的谜题。虽然迟了一点,可一切,终究还不晚。”鸾凤少女轻轻地微笑着,在她的笑容间,一切的伤痕与寂寞,都在悄悄地弥合。
“还好,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你愿意解开束缚,放弃执念的这一天。”鸾凤少女伸出手去,洛青岩握住了她的手。在手掌接触到鸾凤少女的那一瞬间,洛青岩的身躯突然变得透明,散发着隐约的光华。
可他的面容上,却笼罩着从未有过的安详和满足。漫天的星光围绕着他们,他们冉冉的朝云天之上飞翔而去……
“逝去的死灵,终于被安心的接引而去。妙音天女的乐声,原本就是用来安抚灵魂和指引极乐之地的方向……”费思诚长舒一口气,朝那云天中渐渐隐身而去的天女深鞠一躬。
“他们走了?”杜浅浅左看右看,发现自己怎么居然还在船上?!既然这个世界是洛青岩创造出来的,他都已经被接引飞升而去,为什么……
“这个问题嘛……”费思诚微微一笑:“我想你能回答这个问题吧?”
船夫六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绕了出来,他毕恭毕敬的朝杜浅浅鞠了一躬:“看来把杜姑娘你带进来果然是对的,你终于帮主人得偿所愿,安心地去了。”
这是什么话?杜浅浅狐疑地望着他。
费思诚微笑:“他才是这个幻境的始作俑者。”
“咦?!”杜浅浅嘴角抽了抽,什么?!
“你的真身就是那个水晶砚台,对吧?”靳天泽不愧是拥有聚宝盆的神力傍身,一下就道破天机。
六儿点点头:“我叫蝉鸣牧云水晶砚。能生虹、聚云、幻虚无之墨海。我本来是一块灵石水晶,少爷将我从山中采来,亲手雕刻成形。用我磨墨写曲,长伴案头。可是……自从那一晚以后,他就一直苦苦追寻着妙音天女的幻想……还异想天开的请人制作红瓷花瓶试图封印天女。我虽然心里清楚,却无法为他做点什么……他就这样死在了海上。一直到了最后,他依然苦苦追寻着那海上惊鸿一瞥的轻歌曼影。于是……我决心用我的灵力,延续他的梦想……”
“就这样你为他制造了这个墨海的幻境?”杜浅浅张口结舌。
“嗯,这就是我能为主人做的全部。”六儿点点头。“他给了我形状给了我用处给了我名字,还给了我那么长那么美好的一段时光……”
六儿的目光渐渐飘向远处,飘向那些曾有过的美好岁月。
可杜浅浅却知道,随着洛青岩的最终离去,六儿也将彻底的陷入寂寞。比起洛青岩在海面上寂寞地寻找着那冉冉降临的天女,六儿却在黑暗中永远注视着主人追寻的身影,到底,哪一个更执着更寂寞?杜浅浅不能回答自己……
“你们快走吧。”六儿指指那道美丽的彩虹,杜浅浅却忍不住,握住了他伸展的手臂:“就算……洛青岩走了,我想,还是会有许多其他的人,会喜欢上你。你还会有很多很美好的时光的。”
面对杜浅浅那笃定坚持的眼神,六儿那寂寞的眼神中,升起了一抹飘忽的希望。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敖湃一马当先,杜浅浅、费思诚和靳天泽在飞剑之上,朝着虹光闪耀处,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
猛然降落在实地上的感觉,真的是非常突然,简直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杜浅浅望向书桌,发现那块水晶砚台已经纵横交错的满是裂痕。
“它强行将我们封锁在那个空间中。我们的冲击就形成了裂痕。”费思诚显然对自己的力量十分自得。
敖湃小声嘀咕:“你把人家水晶砚台给弄裂了,怎么跟他交代啊?”
费思诚的背,顿时僵住了。这个可是珍稀的水晶古砚。拍卖价少说也有几十万!
次日,当卓奕尘来访的时候,费思诚刚一提那个水晶砚台,就听到他说:“这个东西就当是拜师礼了。”
在承认错误老实赔偿和收徒弟,这两个选项中纠结了半晌后,费思诚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好吧,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让费思诚稍稍安慰的是,每到月圆之夜,那块蝉鸣牧云水晶砚,都会散发出袅袅的乐声,仿佛是天上的音韵……
那是错过百年,终于融合在了一起的,心韵的节拍……杜浅浅相信,在那云海之上,这样的乐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