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还是个大邪祟,所以才能够一次次地把那个术法低微的小邪祟给赶走?!元蕾蕾心乱如麻,可是眼前的傻皇帝和他抓着自己的手,那传来的暖意又让她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熨帖。傻皇帝明明自己才刚回来,却一门心思地惦记着她那时候差点被杖毙的危机!他的温柔和善良,真的从未改变。若是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大邪祟,你还能这样
“蕾蕾姐姐,你好点了吗,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吧?”
“不用,我没事……”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元蕾蕾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看四下左右无人,这才赶紧将门再度紧紧地关上了。
能让素来提起好吃的就整个人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元蕾蕾连饭都不想吃了的理由只有一个——她在害怕!
直到现在,她只要一闭起眼睛,她在太庙里,激动之中发出一道雷丝,狠狠地击中了邪祟脑门的一幕,就在她的脑海之中一次次的出现。
霹下那一道雷丝之后,邪祟就退散了,傻皇帝就回来了。
原本,她是欣喜万分,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就要将傻皇帝紧紧地拥入怀中。
可是,等到叶太妃解除了皇帝的跪太庙的责罚,傻皇帝回到紫宸殿,一切看起来都恢复了正常之后。元蕾蕾却赫然发现,比起傻皇帝完全没有这些日子以来被邪祟占据身体时候的记忆,更让元蕾蕾害怕的是——她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邪祟?!
不!我怎么会是邪祟,我就是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在京城郊区被好心的村民东家一碗粥,西家一碗菜汤的养大的。我才不是邪祟!
可是,那个雷丝,明明白白地击中了邪祟,甚至,还威力惊人,让傻皇帝都回来了!
邪祟是不是从傻皇帝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她才能霹出雷丝?
不对,是在我霹出雷丝之后,邪祟才退散,傻皇帝才回来的。
若是这样的话,难道我本来就是个邪祟,只是我自己一直不知道?!
这已经是皇帝解除了跪太庙的责罚之后,回到紫宸殿的第三天了。
这三天以来,元蕾蕾一直都将自己关在房里,根本不敢见人。她只怕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邪祟的特征,可是自己却还浑然不觉。所以,她只敢躲在房里,任何人都不见!
傻皇帝出太庙的时候,满身的狼狈,倒让叶太妃也是吃了一惊。傻皇帝只说是太庙年久失修,他被雷火火星燎到了衣袍,半点不曾提起其他。叶太妃本就是让他在太庙受罪的,如今看他这么狼狈,自也不会多追究。
而傻皇帝回到紫宸殿后更加是对元蕾蕾没有半分责罚,听到元蕾蕾说身体不适要卧床歇息几日,也一口应允。一想到傻皇帝,元蕾蕾的心中就不自觉的涌起一片温柔的暖意,还好,陛下已经回来了……
只要陛下回来了,就算她真的是个邪祟,也没什么可怕了吧?
三天来的忐忑不安焦急迷茫,在最后想到傻皇帝那温柔含笑的眉眼的时候,一下就不知不觉的轻松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结终于稍稍解开,元蕾蕾突然觉得,好饿!
于是,三天没吃东西的元蕾蕾,就趁着浓黑如墨的夜色,悄悄地潜入了御膳房。根据她的经验,御膳房里无论日夜,总是备下了不少吃食的。她去寻摸一点来,垫一垫肚子,想必不会有人发现。
元蕾蕾摸入御膳房。夜里的这里十分幽暗,只有炉灶之中的火还在袅袅地燃烧着,炉灶上炖着一盅补品,散发出一股鲜香的气息。元蕾蕾可不敢碰这些东西。她只想找到一点冷馒头或者是找个地瓜。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运气不太好,今日的御膳房里,她东翻西找的,居然愣是连一块馒头渣子也没找到。
“怎么会呢?难道是藏起来了?”元蕾蕾不自觉地喃喃。
“你是……谁?”一个声音在元蕾蕾的身后响起。
“啊!”元蕾蕾大吃一惊!要被发现了!
随着她这情急之中的这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只见虚空之中骤然迸射出一道雷丝,居然正正的霹中了那个巡夜宫女的脑门!
然后,她就好像是一棵被骤然砍倒的树一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元蕾蕾震惊得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几乎连脚都要迈不动了!
她这是……杀人了吗?!
元蕾蕾急忙扑到那倒地的巡夜宫女身边,在发现了她的胸膛仍有呼吸之后,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她就再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跑了。
这一晚,元蕾蕾再也无法入睡。她死死地盯着自己小房间的门口。她总觉得,下一秒钟,那些宫女太监们就要举着木棍和狗血冲进来,将她牢牢困住,兜头泼上黑狗血,然后……乱棍打死!
元蕾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门口的廊檐下,是小宫女们叽叽喳喳沸反盈天的议论声。
“你们知道吗?昨天晚上御膳房闹了邪祟!”
“嗯嗯!我也听说了,听说那邪祟能霹雷!巡夜的宫女就是被邪祟霹伤了,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说头疼的好像裂开一样呢!”
“啊?!真的有能霹雷的邪祟吗?我怕啊!”
元蕾蕾听着这些议论,心虚到了极点。她生怕这些小宫女会在下一刻就发现,所谓的邪祟就是她!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太监总管煞有介事的重重咳嗽声,随即就是宫女们急忙叩拜的声音:“奴婢拜见陛下。”
傻皇帝的声音不徐不疾的在庭院之中传来:“什么能霹雷的邪祟,全都是无稽之谈!以后这些流言不许再传了。”
皇帝素来宽厚仁慈,这是紫宸殿里侍奉的太监宫女们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所以,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在生气了。能在紫宸殿里服侍的,自然都不是傻子。再加上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那如有实质的威胁目光,明明白白的就写着:谁敢造次,拿他是问。几个大字。一时间,刚才还吵得沸沸扬扬的太监宫女们,顿时偃旗ᴊsɢ息鼓,什么能霹雷的邪祟,再无人敢提了。
听着窗外那摇曳的树叶沙沙声,想到傻皇帝故作严肃地说这话的神情,元蕾蕾的心,总算是一点点的安了下来。
宫中每天都会发生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她相信,只要再多几天的时间,这件事情也就会与皇宫之中的其他事情一样,无声无息地平息下去的吧?
‘多亏了陛下弹压……要不然……,陛下还是这么温柔……’元蕾蕾想着,心中那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又再度翻涌而起。
元蕾蕾“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门。她不要躲在房里了,她要出去,她要侍奉在他左右!
(2)选秀?好呀,好呀!
卯正初刻起床侍奉皇帝上朝,原本是元蕾蕾眼中的苦差事。可是,那是陪邪祟上朝。现在是陪傻皇帝上朝,她早早地就已经梳洗打扮停当,侍奉在了傻皇帝的左右。
上朝前,元蕾蕾找机会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向傻皇帝说明了一番。自然,她并未提及邪祟的存在,只说许是陛下在太庙遭逢雷火,冲击太大,所以才会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皇帝素来身体虚弱,是以对于她这番说辞接受得也十分自然。
元蕾蕾这还是第一次跟着真正的傻皇帝上朝,心中是说不出的激动和雀跃。
站在低垂的帷幕边凝望着高居御座之上的傻皇帝的身影,只觉得邪祟在傻皇帝的身体的时候,和真正的傻皇帝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时候,感觉当真是判若云泥。当然,傻皇帝是云,那邪祟,就是应该往上踩一万只脚的泥巴!
这一日,在御阶之下的文武大臣们报了一点不痛不痒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后,李暮施施然走到了朝堂中央。
一看到他的身影,元蕾蕾心中就是一紧。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这位看似忠心耿耿虚怀若谷的首辅大人,可是敢当面就逼着邪祟封赏他刚出生的孙子。而在背后,又能与叶太妃联手,将邪祟都赶进太庙去跪拜反省的狠角色!
这么一个邪祟都对付不了的狠角色,傻皇帝要如何应付?
元蕾蕾的一颗心,不自觉地就狠狠提了起来。
李暮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笑容更加是说不出的志得意满,只听他朗声道:“陛下如今已经登基三年,亲政也有一段时日了。如今陛下既然已经亲政,这后宫亦不可以太过空虚。老臣以为,如今春暖花开,陛下正是青春年少,正是选秀的大好时机啊!”
选秀?!元蕾蕾可是记得很清楚,傻皇帝的这个昏君名声,有不少就是因为上次宫中采选宫女的事情给闹出来的。上次还不过是采选宫女,李暮都能在幕后推波助澜的给傻皇帝扣上昏君的帽子。这次他闹起来要正儿八经的搞选秀,只怕陛下的名声这下更加是要惨不忍睹了啊!
而且元蕾蕾并不认为,傻皇帝是个沉迷女色的人。
果然,御座之上的傻皇帝摇摇头:“朕还年轻,虽说是亲政了,可是一应大小事务其实全都是在仰仗首辅大人处理。朕自己……朕自己实在是力有不逮。如今就算是全力以赴处理国家大事尚且不能,如何还敢大肆选秀,分了心神?”他说话的声音极慢,仿佛是在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遣词。
他这番做派,自然是与日前刚在朝堂上对着李暮挥拳头的邪祟大相径庭。不过李暮却只当是他跪了一晚上太庙之后,终于学乖了,知道偃旗息鼓谨言慎行了。
李暮一听皇帝如此说,当下就沉了面色道:“陛下怎么可以如此说?!陛下如今已经十六岁,却未有子嗣。要知道,身为帝王,绵延国祚亦是重中之重!亦是家国大事,陛下怎可如此轻慢推拒?!”
“啊?!”傻皇帝顿时就愣住了。毕竟他自己还不过十六岁,满心满眼的都还在思念着母后和兄长,就算是后宫已经有了丽妃和玉妃两位妃子,可是彼此之间亦从无肌肤之亲。他也从未想过要成为父亲。他的内心依旧还是个未曾长大的孩子呢!
“可是……可是……”傻皇帝心中焦急,他完全不想选秀,可是他素来驽钝,一时间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什么有力的说辞来拒绝。
李暮却是步步紧逼:“陛下,选秀之事势在必行,请陛下以国祚为重。若是先帝在天上看到陛下如此轻慢国事,也会心痛难安的啊!”
一听到李暮居然堂而皇之地将先帝都抬了出来,傻皇帝更加焦急,可是越是焦急,越是心中纷乱说不出一句话来,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元蕾蕾看着傻皇帝这被李暮步步紧逼一脸的窘态,心中就憋闷到了极点!
她早听说,这李暮这几年野心越发膨胀,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暴敛金钱无数。如今他这般大张旗鼓地要为皇帝选秀,几乎是想都不用想,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机敛财!
选秀的旨意一下,整个梧国上上下下,多少官员,多少人家,一下就会立刻闹腾个天翻地覆。那些秀女们,从各地县镇选拔到各地州府,再最终送入京中。多少人力物力,裹挟多少的金钱。那时候多少的银钱势必就是海一般的花了去。
先帝励精图治打下的这升平盛世充盈国库,只怕就要被李暮这老匹夫几年就要彻底的祸害干净了!
元蕾蕾不知道傻皇帝有没有想到这么多,不过,她从他迟疑的神色间却是能够确认,傻皇帝也不想选秀。只是,他素来驽钝,一时间只怕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李暮的提议。
傻皇帝的眉头紧皱,突然,他不经意的轻咳了几声。
元蕾蕾心中一动,急忙从帷幕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斟了一杯茶。
这就是她这种随侍皇帝上朝的贴身宫女的活计。若是皇帝需要茶水及其他杂物的时候,她能立刻上前侍奉。
皇帝喝完了茶盏之中的茶,略点点头。元蕾蕾便将茶盏捧了下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低垂的帷幕之后。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在最后也只能偃旗息鼓接受李暮的提议的时候,却看到皇帝轻咳一声,慢吞吞地开口道:“首辅大人,朕觉得你所言甚是。只是选秀若是选那些乡野之地的女子,朕觉得只怕资质不佳。还是得请京中各位官员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候选,才是真正的上上之选。不知道,爱卿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当真是针落可闻!
人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帝的后宫之中,已经有了两位妃子。一位是首辅李暮之女,丽妃。而另外一位则是叶太妃的远房侄女玉妃。这两位都是在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则入宫被册封的。玉妃倒也罢了,叶太妃虽然在后宫稳稳坐着后宫第一人的头把交椅的位置,可是说到底,有后宫不得干政这么一顶大帽子在头顶上。她就算是当真有百般手段也只能在后宫施展,与在前朝只手遮天的李暮,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暮三年前将女儿送入后宫,只做了个丽妃而没有直接册封为皇后。一是因为三年前皇帝不过十三岁,尚未成年不能大婚。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三年前的李暮还只是一个在先帝病榻之前刚刚接手朝政的托孤重臣,远远比不上如今只手遮天的无边权柄。
可是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只等皇帝成年,这皇后之位李暮自然会为丽妃筹谋。其他人若是不想死,是绝不会脑子进水,将自家千金送入后宫去与这有当朝首辅做后台的丽妃争宠的!
毕竟,将女儿送入后宫,女儿能否得宠还是未知之数,只怕李暮当场就能罗织出你的一堆罪名,给你来个满门抄斩!
思及此,文武大臣们一个个都觉得脊背一寒,脖子一凉。
原本,李暮要敛财要选秀,他们自然不会阻拦。李暮做首辅这三年,他是如何排除异己,杀害忠良的,这些文武大臣们已经看得足够清楚。他们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可是,眼下皇帝在说什么?!皇帝居然说什么,要京中各位官员将女儿送入宫中选秀?!
若是不赶紧的出声,让皇帝打消这个念头,那不就是眼睁睁的,将自家如珠如宝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微臣觉得,陛下如今亲政未久,当以国家大事为重,选秀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一个老翰林咬咬牙,顶住了李暮那阴森森的眼神,颤巍巍开口。
毕竟,这位老翰林膝下无子,就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教她读书习字珍爱万分。还想着要好好地为她觅得佳偶。如何肯眼睁睁的将她送入皇宫这个大火坑?!是以,饶是李暮的目光冷肃得如有实质,他一想到女儿的终身幸福,自己这一辈子的一点念想,到底还是心一横,开口ᴊsɢ进言了。
这种事情,要的就是有人先开口打破僵局。
老翰林一开口,一旁的兵部尚书连连点头:“正是如此!陛下还年轻,本就应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国事上,选秀……选秀,不急的。”
“兵部尚书言之有理……”。
“微臣亦是如此想……”。
仿佛是从老翰林开口之时,整个朝堂之中的文武大臣们就已经在瞬息间达成了共识。
朝堂之中此起彼伏的,尽是“选秀之事容后再议”的进言。
李暮筹谋了这么久,原本打算着借着民间选秀的机会好好的聚敛一番钱财。谁知道,这傻皇帝身边居然有高人指点,就这么一点四两拨千斤的小伎俩,居然就硬生生地将他的敛财大计逼迫到了“容后再议?!”
李暮冷哼一声,他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正闹哄哄说着“选秀之事容后再议”的众人。在他的目光之中,犹如是千里冰封,几乎是瞬息间,朝堂之上就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各位认为的容后再议,究竟是要容后到几时呢?”李暮似笑非笑。
一时间,众人全都噎住了。谁不知道朝堂上所谓的“容后再议”其实就是“此事不要再提”的委婉说法吗?李暮却非要将这句话问出来,显然,这选秀敛财的计划,他还不曾彻底死心。
李暮的目光环视过在场的文武大臣们,将目光凝在了那个最开始开口说出‘容后再议’的老翰林。
老翰林身子一僵,他在故纸堆里做学问了一辈子,从来都是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卷到任何纷争之中。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今日若非是为了唯一的女儿,他是绝不会随意开口去顶撞李暮这么一尊大神的。
老翰林被李暮这么一盯,整个人就如同是被毒蛇盯住了的鹌鹑,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只怕几息之后就要被吓得彻底昏死过去!
“容后再议就是容后再议。以往首辅大人听到容后再议的时候,都是清清楚楚的。怎么今日又突然不明白了?”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
李暮猛地转身,死死地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御座之上的傻皇帝!
李暮暗暗咬牙,可是心里却明白,此事至此,短时间内,是绝对不能再提了!
“微臣明白了,谢陛下教诲。”李暮装模作样的拱手,一举一动之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度翩翩忠心耿耿的当朝首辅的模样。
看到李暮终于偃旗息鼓,元蕾蕾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她看到傻皇帝被李暮逼着要选秀,却是无计可施。于是她便趁着给陛下斟茶的时候,将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告诉了他。还好,这些平日里只知道附和李暮的文武大臣们,在触及他们自身利益的时候,还是会有所行动的。
这么一番群臣反对,天子发话的局面之下,李暮若是还不能看清形势将计划搁置,他就枉为首辅了。
正当元蕾蕾正等着金銮殿的太监喊出那一声“退朝”的时候,就看到李暮的目光,朝着她所站的帷幕的方向,冷冰冰地扫了过来。
元蕾蕾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一缩。明明这帷幕极厚,御阶之下的人根本无法看清帷幕之后的人,可是她却本能的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李暮尽收眼底!
果然,李暮的声音随即就响了起来。
“选秀之事,的确可以容后再议。不过,身为贱婢却妄议朝政,妖言惑君,请问刑部尚书,不知道若按大梧律例,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虽然不知道李暮突然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不过他身为刑部尚书,自然熟读大梧律例,当下对答如流道:“自然是要杖毙!”
李暮点点头,又望向御座之上的皇帝道:“陛下素来亦是万事以大梧律例为重,不知道,刑部尚书所言可对?”
傻皇帝不知道李暮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却也只能点头:“妄议朝政,妖言惑众乃是重罪,大梧律例里,的确是要受杖毙之刑。”
李暮听了傻皇帝的话,唇角的笑容越发深了,他施施然一拱手,指向帷幕之后的元蕾蕾道:“这小宫女,刚才在为陛下斟茶的时候,分明就是在与陛下议论国事。老臣虽然老,可是并未老眼昏花,在御阶之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说罢,他喝道:“大内侍卫何在?还不将这妄议朝政,妖言惑君的贱婢当堂杖毙!”
说话间,元蕾蕾就已经被一身铠甲的大内侍卫,从帷幕之后拖了出来,狠狠地按倒在了金銮殿的地板上!她的脸颊被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地上,那种冰凉粗糙的感觉顺着她的脸颊瞬间就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从来没有如此迫近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刚才她为傻皇帝出主意的时候,她以为已经足够小心,却没想到没逃过李暮的一双利眼。而且李暮还故意抬出了大梧律例,这下,就算是傻皇帝想救她,也只怕是没了主意啊!
元蕾蕾使劲将头抬起寸许,果然,御座之上的傻皇帝满脸焦急,可是却嗫嚅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毕竟,他素来不善言辞,口舌又笨拙,而他面对的,却是一个老奸巨猾的首辅李暮!
显而易见,李暮此刻就是要将自己借选秀敛财大计失败了的怒火,全都对着元蕾蕾发泄出来!
元蕾蕾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我命休矣”这四个字已经重重地砸到了她的脑门上!
眼看着那些侍卫们已经将打人的庭杖请了出来,傻皇帝心中焦急万分,却是无计可施!
李暮不紧不慢地欣赏着被按倒在尘埃之中根本无力挣扎的小宫女,再瞟一眼神色焦急到了极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傻皇帝。
他心中得意的轻哼一声:“居然敢反抗我?!就让你们好好的尝一尝这追悔莫及的滋味吧!”
傻皇帝焦虑到了极点,只觉得嗓子眼里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到最后,他居然,打了一声喷嚏!
一声喷嚏自然算不得十分响亮,可是在此刻剑拔弩张肃杀到了极点的金銮殿里,却是说不出的清晰。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御座之上的傻皇帝身上。
凤九霄简直是要被气炸了肺!
从他被元蕾蕾的一记雷丝给霹回了傻皇帝的意识深处之后,他这些天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傻皇帝在那儿一天天的犯傻。今天更好了,李暮那个老匹夫逼他选秀,他居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元蕾蕾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顺利阻止了李暮借选秀敛财的计划,他居然,就这样被李暮打了个措手不及,半点都不曾护住她?!
若不是他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一个喷嚏之后,居然重新占据了这个身体的主导权,只怕,他这个傻皇帝,就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元蕾蕾血溅当场吧?!
元蕾蕾,这种傻乎乎的昏君有什么好?!你还是赶紧的好好看看本仙君的英姿吧!
(3)老匹夫,看朕一箭三雕!
元蕾蕾被大内侍卫们死死地按压着,她所能做的全部的努力,也不过就是稍微地将头抬起来一点点,再去看一眼御座之上的傻皇帝。
突然,她觉得,怎么傻皇帝看起来似乎有一点……不太一样了?
这种神情,这种感觉,不像啥皇帝,反倒像是……邪祟?!
元蕾蕾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她都忘了自己正在生死攸关的险境之中,也许下一刻就要丢了小命。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御座之上的那个人!
御座之上,凤九霄几乎是本能地就想冲下台阶,抓住李暮那老匹夫,对着他的那张虚伪的老脸,狠狠地就给他来几拳!
可是,上一次揍人不成,反而摔了个狗吃屎的印象实在太过惨痛。凤九霄在深呼吸数次之后,总算是勉强的压住了那股想要扑过去揍人的冲动。
就他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想要靠武力来揍那老匹夫基本是痴人说梦。
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凤九霄心思电转,这些日子里。这具原本为他准备的身体却被那傻皇帝接管,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憋屈。不过在被迫下线的这些日子里,他便索性将傻皇帝过去的那些记忆好好地整理了一番,对于朝堂的局势,对于李暮其人,都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凤九霄身为天界战神,凭借的固然是一身磅礴仙力,可是他自问,也并不缺少应有的头脑。
此时李暮看起来是要杖毙元蕾蕾,其实说到底不就是杀鸡儆猴,拿元蕾蕾做法,吓唬他这个御座之上的皇帝吗?否则,处置一个小宫女,何至于要在金銮殿里当庭杖毙?!
这打的是小宫女吗,这打的就是他凤九霄的脸啊!
李暮没有放过凤九霄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他袍袖一挥:“行……”。
行刑的刑字还未出口,就听到皇帝道:ᴊsɢ“且慢。”
元蕾蕾的心,狠狠地就是一跳。现在说话的人,到底是傻皇帝还是邪祟?
听了皇帝这话,李暮唇角微弯,拱手道:“不知道,陛下有何旨意?”
凤九霄一脸的苦恼,视线却是半点也不曾瞥向被大内侍卫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元蕾蕾,他道:“朕只是突然想不起来,当年父皇交给首辅大人您的托孤诏书上写的是什么?”
李暮立刻拱手道:“先帝当年在病榻之上将陛下托付于我,并赐下托孤诏书。当时的情形如今老臣还历历在目,片刻不敢忘!”
“托孤诏书上写的,是让老臣辅佐陛下到成年。三年来老臣日日感念先帝重托,从不敢有片刻懈怠!”李暮说着,眼中竟然隐隐有了几丝泪光,当真是唱作俱佳。若非这朝堂之上,就连元蕾蕾都知道他这三年来只手遮天肆意妄为,只怕还当真把他当成了个兢兢业业的无私老臣了。
凤九霄点点头,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道:“不知道,朕今年几岁了?”
李暮原本还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这个傻皇帝问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问题,这会儿听到是这么个问题,当即脱口而出:“陛下今年十六岁了!”
御座之上的皇帝缓缓点头:“既然先帝遗诏是要首辅大人您辅佐朕到成年,不知道如今朕十六岁,是不是可以算是成年了?”
李暮顿时语塞,他没想到,这傻皇帝居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当即忙道:“十六岁对于寻常田舍儿郎当然算是成年,可是若要说是做天子,处理这天下大事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皇帝点点头:“那,处置一个小宫女,算天下大事吗?”
李暮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吞回去,他没想到,皇帝绕来绕去的,居然在这里给他挖了个坑!
无论怎么看,处置一个小宫女都算不得什么天下大事。
李暮暗暗咬牙,他没想到这傻皇帝绕来绕去的,原来却是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他。可是这话赶话地说到了这份上,他要强行改口说处置小宫女算天下大事,当真是不太合适。
李暮心中暗恨,却终究只能哑着嗓子道:“自然不算什么大事。”
皇帝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这小宫女就留着朕自己处置了吧。”
李暮只得点头:“臣遵旨。”
元蕾蕾直到被管事的太监领出金銮殿的时候,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她几乎连迈腿都不会了。比起她这片刻之间从生到死,又从那命悬一线的危机之中解脱出来,让她更加震惊得难以置信的是——邪祟,回来了!
这个刚才在御座之上,三言两语间就给李暮挖了个坑,然后狠狠地坑了一把当朝首辅李暮,将自己救下来的皇帝,不是傻皇帝,而是,归来的邪祟!
他不是被我的一道雷丝给彻底霹走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而且,不光回来了,还……救了我?
他是忘了,就是我一直没完没了地跟他作对,还一道雷丝把他给霹走的吗?
元蕾蕾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道该想什么。而在金銮殿里,今日的早朝,还未结束。元蕾蕾便侍立在殿门外,等候邪祟的吩咐。
望着侍立在金銮殿外,那个朦胧单薄的小身影。凤九霄心情亦是心情复杂。明明,刚才他什么也不做,任由李暮那个老匹夫把那小宫女收拾了不就好了。为什么,他居然会出手救她?而且,他居然还那么焦急,生怕她就此丢了性命?!
凤九霄啊凤九霄,你不是素来都是恩怨分明,从来不含糊的吗?怎么今天……你是忘了,就是这傻丫头,一道雷丝把你给霹回意识深处的吗?!
凤九霄纷乱的思绪,被李暮煞有介事的干咳声硬生生地打断了。
凤九霄抬起眼皮,瞪着李暮。
李暮却是丝毫不惧他的眼神,从容施礼道:“陛下如今虽然已经年满十六,可说到处理国家大事,到底还是阅历浅薄,太过年少无知啊。”
凤九霄心中轻哼,你不就是舍不得交出权柄吗?说什么朕年少无知?
李暮这话一出,刚才在选秀一事上反对了李暮的文武大臣们,立刻觉得看到了找补的机会。霎时间朝堂之上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应和之声。刚才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朝堂,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吵嚷得好像菜市场。
“陛下尚且年少,未经世事,国家大事却是一举一动都关乎国本,不可不慎重。”
“陛下年少,还需得好好历练一番,跟着首辅大人再多学几年才好……”。
“陛下年少……”。
凤九霄听着耳畔的嗡嗡嗡,心中冷笑。说来说去就是要朕继续乖乖地坐在这御座上,做个傀儡皇帝呗!当真可恶!
三年来,李暮在这朝堂之上一人独大,只怕早就已经将这金銮殿里上上下下已经全都清洗成了他李暮的党羽。如今朕当真是孤掌难鸣!
李暮嘴角噙着笑意,慢慢等那些文武大臣们都说完了。这才故作为难地道:“陛下如今已经十六岁了,老臣却已经老迈,本想卸下这肩头首辅的重任告老还乡。只可惜如今看来,只怕还为时尚早。”说着,李暮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其实李暮今年不过刚刚四十出头,加上保养得宜,望过去俨然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哪里有半分老态?!
他这话一出口,朝堂之上那些他党羽们,立刻纷纷齐声道,如今天子尚且年少,朝堂之上国家大事还需首辅大人定夺,大人万万不可告老还乡啊!
凤九霄在御座上看着这一群人你来我往,套话一句接一句的,当真是比个戏班子还有趣。
当即点点头道:“各位爱卿所言甚是,朕的确是年少无知,需要有诸位大臣辅佐。”
李暮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在唇角扬起,就听到御座之上的皇帝接着道:“既然如此,不若就此开科举人,多多选拔有才的人来帮助朕广纳言路,执行政令好了。”
李暮的唇角不自觉的就是一僵。什么,开科举人?!这三年来他耗费了多少工夫才将这朝堂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换成了自己的党羽,若是要开科举人,这朝堂之上他一人独大的局面是否还能持续,就当真是个未知之数了!
而在金銮殿外,悄悄关注着里头邪祟动静的元蕾蕾,却是双眸一亮,差点就没开始拍手叫好了!
李暮如今能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就靠的就是他在朝中遍布党羽,邪祟这般要开科举人,就是为朝堂引入新人,就可以将李暮盘踞朝堂的一池死水彻底搅乱!当真是个好主意!
“照理说,朕登基那一年就应该开恩科举人。只是那时候朕尚且年幼,才拖延至今。如今朕已经十六岁了,将这拖延了三年的恩科开起来,应该正是时候了吧?”凤九霄其实很不习惯这么弯弯绕的说话方式,可是,在上次他试图暴揍李暮,却摔了个狗吃屎后,凤九霄终于明白,要对付李暮这个老匹夫,他的拳头暂时不管用,还得多动脑子!
还好,凤九霄只是并不喜欢搞这些弯弯绕,不代表他是真的傻。
他这几番动作下来,果然就让李暮有点回不过神来了。
李暮本想说“天子年幼,开科举人之事容后再议。”只可惜,凤九霄已经将他的话提前说了,让他一时间无话可说。他搜肠刮肚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得压住心中翻腾的火气躬身笑道:“陛下所言甚是!开恩科举人的事情,臣立刻就给陛下安排起来。”
望着李暮那止不住抽抽地嘴角,凤九霄表示:“嗯,很好!”
凤九霄对上李暮,这一战可以说是,扳回一城,赢得漂亮!
(4)出题太麻烦了!
“咳咳咳”,凤九霄在藏书楼的故纸堆里,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原本,皇宫里的藏书楼日日都在仔细洒扫。可是书籍这种东西,放得久了,就会连书页间都会不知不觉地沁入灰尘。饶是太监宫女们再谨慎小心,这里却也是打扫不到的。
所以,当凤九霄翻阅这些书册的时候,那些从书册间飞扬而起的灰尘就让他的咳嗽声几乎没停下来过。
而元蕾蕾则是在不远处的书桌边侍立着,将皇帝刚才从书架上取下来的那些书归置好。
她虽然是孤女,可是曾帮村中一户教书先生家里帮工过一阵子,也就很是认识一些字,平常粗浅的书也能读能写。是以整理书册侍候笔墨什么的,于她来说不算为难。
让她奇怪的是……邪祟现在是在干什么?
凤九霄又从故纸堆里翻腾了厚厚一摞书册,放到了书案上。
原本他是要人取些书送到御书房里给他查阅。可是来回几趟后他总觉得那些人取来的书他都不满意。反正皇宫里有供天子专用的藏书楼,楼中也设有书房,于是他便索性ᴊsɢ来到藏书楼查找典籍了。
凤九霄望着案几上那堆得足足好几尺高的各色典籍,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真的是很不喜欢看书。他身为天生仙种,连自己所修习的仙术都是靠着血脉之中的天地传承,并不是从什么秘籍典籍之中学来的。千万年来,他也就是看过一些兵法兵书什么的,这般埋首穷经,在他的人生之中,还当真是,头一回!
元蕾蕾望着邪祟,只见他虽然看似风风火火的搬了好多本书到案几上,可是显然,他对看书并无多大兴趣。不过翻了数页,他就一幅无精打采,竭力忍耐的模样。
不过,让元蕾蕾不禁暗暗惊讶的是,邪祟虽然满脸的不耐,却到底还是一点点沉下了心来,认认真真地翻阅起了手中的典籍。甚至,他的动作还极为小心,那些典籍年深岁久,书页都已经开始发黄发脆,他却是一页也不曾将它弄破。
凤九霄合上今天看的不知道第几本典籍,倒在黄花梨圈椅里,揉了揉早已经发酸的肩膀。这个身体当真是虚弱废物到了极点,他不过是略翻了几本书,就腰酸背痛的,浑身难受。
突然,他身边人影一晃,只见元蕾蕾将一盏热气腾腾的清茶送到了他的手边。
这个动作,让凤九霄猛然想起来,那时候元蕾蕾在金銮殿给傻皇帝出主意阻止了李暮的借选秀敛财大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禁心中一动:“你……”。
“你要干什么?”元蕾蕾的声音硬邦邦的,其实她很想好好地感谢一下邪祟。毕竟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候,救了她的人,不是傻皇帝,而是邪祟。可是只要一想到眼前的这个邪祟就是占据了傻皇帝身体的罪魁祸首,她就很难心情平静地面对他。
凤九霄知道,自从这傻丫头认定了他是邪祟之后,就对他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眼下这肯开口主动跟他说话,都已经算是不错了。至于什么毕恭毕敬谦卑有礼什么的,在人前她还是肯装一装的,可是此刻藏书楼里除了他们再无第三个人,元蕾蕾自然也懒得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凤九霄表示,本仙君可是活了千万年的神仙,胸襟宽广。不跟这没见识的小气宫女一般见识!
“昨日我在朝堂之上下旨要开恩科,李暮那个老匹夫迫于形势虽然是勉强答应了。可是想必他会将科举上上下下都安排上他自己的人。务求即使开科选出来的人,也只会与他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而根本不会效忠我这个皇帝!”
元蕾蕾咬了咬唇,很想说,你本来就不是皇帝。不过一想,开科举人,应该也是傻皇帝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吧?如今邪祟能主动将此事做起来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思及此,元蕾蕾点了点头:“李暮盘踞朝堂多年,若是新人入朝不受他摆布,而是效忠陛下,正好动摇他的权柄根基。”
“只是我到底占了这个天子的位置,他权柄再高,也只是首辅。不能真的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他只能暗地里动手脚。可就算他再如何手眼通天,这殿试的考题,也是必须要由天子来出。我现在就是……要出一个能选拔出真正状元之才的考题!”
“若是这样的话,就算是李暮将乡试会试统统把持了,朕也还是能在殿试釜底抽薪,选拔出真正的人才!”
凤九霄说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再度一头扎进了那堆积如山的典籍之中!
元蕾蕾看着他喝茶的姿态,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他在喝茶,而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在阵前痛饮了一杯壮行酒,然后就义无反顾的杀入了那九死一生的沙场之中!说不出的慷慨豪迈,豪情万丈!
元蕾蕾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呢?邪祟就是邪祟!
他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傻皇帝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这一夜,藏书楼的灯火一直燃到了后半夜。邪祟到最后终于拟定了一个殿试题目——《序民》。
“‘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出自前朝大儒的《资治通鉴》:“是以圣王在上,经国序民,正其制度。”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所以圣贤的君主在位时,治理国家,使人民安然有序,就要健全各项制度。”
“而朕拟定这个题目作为殿试的题目,就是为了让士子们能大胆评论朕这个天子三年来是否做到了一个圣贤天子。”
“若是这些人一个个溜须拍马,将我这三年的傀儡皇帝的治世一番吹捧,那就是李暮一党无疑了。而若是敢针砭实事的人,就必将是朕想要的状元之才。”
虽然已经是半夜,可是邪祟却是神采奕奕,侃侃而谈。整个人都仿佛在散发着某种光彩。元蕾蕾看着这样的他,真的是愣怔了。
这邪祟占据了傻皇帝的身体,难道不是为了享受着帝王的尊荣无边的富贵吗?为什么他居然要如此煞费苦心的,跟李暮作对?!难道,他是真的想要做一个明君圣主?这怎么可能?!邪祟会这么好心吗?
元蕾蕾几乎是本能地想摇摇头。
可是,在她的心底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她。邪祟的确是在要好好地做一个真正的好皇帝。从他不肯为李暮刚出生的孙子封赏,到今天阻止李暮杖毙你,到后来提出要开科举人,到现在明明并不爱看书却一头扎进藏书楼里拟定殿试的题目。所有这些点点滴滴,都是他一心一意,在努力做事,想要做个好皇帝的证明。
元蕾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又在动摇。
凤九霄一番慷慨陈词之后,望向元蕾蕾:“你看如何?”本仙君是不是比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傻皇帝强多了?
元蕾蕾迟疑着,点了点头。虽然她委实不愿意承认,可是显然,在对付李暮方面,这邪祟真的是更胜一筹!
他不光是能在朝堂之上当场迫使李暮同意他开科举人的要求,甚至,能提前预判到李暮会做的手脚,并且为此提前做好准备。这一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心智,就已经不是傻皇帝可以比拟的。
可是……他是邪祟!他不是你记忆之中那个会温柔待你的傻皇帝!
元蕾蕾在心中,用力地,摇了摇头!
(5)李暮,休想套路朕!
金銮殿的早朝。
群臣们已经很久不曾经历过这样的早朝了。
以往,无论李暮说什么,御座之上的皇帝都是点头称是,从来没有半点反对的意见。是以,早朝的气氛总是一团和气,不起半分波澜。
三年来,群臣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局面,李暮一人独大,旁人尽皆俯首。
可是自从昨日李暮在早朝上提出了要选秀,却被皇帝利用群臣的力量驳回,还让李暮不得不同意开科举人开始,已经有人清晰地感觉到,这朝堂上的风,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李暮满脸严肃:“臣以为,这开科举人之事,还是要讲究个门第出身,非士族子弟不可参加科举。”
凤九霄本来对所谓的高门大户的士族和出身寒门的庶族之间的差异并无感觉。不过,他身为仙君,在天界的时候,却是知道仙人之间的等级差异。一般来说,如他这般的天地孕育的天生仙种的仙人,总是自觉比那些苦苦修炼才能飞升的仙人高贵。
在他的理解之中,所谓士族,就如同他这般的天生仙种,而所谓庶族,就如同那些以凡人之身,苦苦修炼才能飞升的仙人。这两者在他麾下的天兵天将之中都是比比皆是。可是他并不觉得天生仙种的仙人就更加高贵,普通仙人就矮上三分。身为天界战神,他最重视的永远是忠诚和战力,至于出身,他从不在意。
于是,凤九霄摇摇头:“所谓开科举人,就是要不拘一格广纳人才。若是只取士族子弟,岂不是将无数有志报国的庶族寒门学子关在了朝堂之外?”
李暮摇摇头:“那些庶族寒门学子本也就不过识得几个大字,敢在茶楼酒肆里念几句歪诗罢了。就算口称有志报国,其实不过三分墨水,哪里能堪当重任?还是士族子弟,自小便饱读诗书,经史子集无一不精。陛下从士族子弟里开科举人,才是能真正的优中选优,拔擢出真正的报国良才啊!”
凤九霄听他将寒门学子说得如此不堪,面上已经开始隐隐有了怒气,他目光环视金銮殿,问道:“难道,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全都出身士族,就无一人是庶族寒门出身吗?”
这话一出,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到最后,有两个武将走了出来,沉声道:“微臣是庶族寒门出身。”
有人开了头,就又有几个站在文官末尾的几个小官吏走了出来,自报了庶族寒门出身。
其实他们也不想应声,但是朝ᴊsɢ中官员的出身在吏部都有卷宗记录,此时不应声,回头皇帝一查,便是个欺君之罪。不能不应啊。
凤九霄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暮:“哦……,原来朝中本就有寒门出身的官员啊。既然如此,首辅大人为何要说庶族寒门学子不堪重任?”
李暮语塞:“这……”,半晌才咬牙道:“他们都只是朝中小官,若说重用,还远远谈不上呢!”
李暮所言不错,这几个武将职位不高,几个文官更加是敬陪末座,若非是凤九霄开口问起,他们越众而出,凤九霄几乎没能发现他们的踪影。
凤九霄点点头:“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是不给庶族寒门学子开科举之门,他们就永远没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也永远没有机会被委以重任。首辅大人,你说是吗?!”
李暮又噎住了。
他本就是武将出身,因为英勇善战又曾在阵前救过先帝的性命,所以才被先帝委以重任,到最后成了首辅大人。可是说到能言善辩,他是比不过那些学富五车的文臣的。更何况,他这三年来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凡事只要他开口,下面的人莫不是其声称是,从不会有半点质疑之声。是以,逐渐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感的他,已经很久不曾需要在朝堂之上与人争辩了。
原本,昨日在金銮殿被皇帝拿捏住,他还认为不过是自己一时不察才会被皇帝钻了空子。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这个他印象之中一直驽钝迟缓的皇帝,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口角锋利思路清晰?!
果然是成年了,翅膀硬了,不把他这个首辅放在眼里了吗?!
李暮徐徐冷笑:“照陛下的意思,是准备要从此重用这些寒门出身的臣子,要将我等士族出身的老朽,扫地出门吗?”
这话一出,不要说是满朝文武和御座之上的凤九霄,就连帷幕后的元蕾蕾都面色大变!
李暮这话,当真是其心可诛!居然在朝堂之上明目张胆的挑拨皇帝和群臣的关系。让臣子们觉得皇帝执意要开科举选拔寒门学子入朝,就是要准备着手收拾士族。
这话,只怕是要激怒邪祟!
果然下一刻,凤九霄就已经重重地将御案上的茶盏“砰!”的一声,摔到了台阶下,将李暮一身红色的官服溅上了一大片星星点点的水渍!
“李暮,你放肆!”
李暮继续冷笑,可是他的目光却并不看向高居御座之上的皇帝,而是环顾四周面色苍白的文武大臣们,淡声道:“如今陛下能看我这个士族出身老臣不顺眼至此,要在金銮殿里砸老臣。不知道,来日,陛下又将用何种手段,对付这满朝的士族臣子呢?”
这话一出,当真是诛心!
一时间群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如李暮所说,皇帝能对他这个士族出身的当朝首辅都如此不客气,回头收拾起他们这些士族出身的臣子,只怕会更加毫不手软!
凤九霄没想到自己一时间的愤怒之举,居然会被李暮利用,让他与群臣离心!
这老匹夫当真是老奸巨猾!
突然,他发现旁边的帷幕在微微颤抖。一眼望过去,是元蕾蕾在用焦急担忧的目光紧紧注视着他。明明刚才还是满腔的怒火和被李暮算计的憋屈,可是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刹那,凤九霄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仿佛骤然吹拂过了一阵凉爽的风,让他原本被愤怒灼烧的心境,瞬间冷静下来。
不能发火,否则就被这老匹夫彻底算计了!
凤九霄轻咳一声,从容环视群臣道:“朕只是想如现在这般,朝堂之上士族臣子和庶族臣子能齐心协力,共同守护大梧天下。难道庶族和士族的各位爱卿,在因为出身不同在朝堂之上有什么争议不成?”
皇帝都如此说了,群臣自然是纷纷道:“都是为国效力,提什么士族庶族出身,未免太过狭隘了……”云云。
凤九霄立刻道:“既然如此,朕那就大开方便之门,让士族和庶族子弟一起参加科举吧?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御阶之下的文武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毕竟,此事本是皇帝在与首辅李暮在商议,他们如何敢随意应声?
李暮却是气得牙痒痒的。皇帝居然将他视作无物,故意绕过他来询问群臣的意见,当真是不准备将他这个当朝首辅大臣放在眼里了吗?!
我不出声,看你们哪个敢点头称是?!
李暮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对着周围的大臣们就逡巡过去,被他目光扫到的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压低了脑袋缩紧了脖子将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凤九霄在御座上看到他这番作为,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突然,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一般,点头道:“张统领所言极是。士族和庶族都能参加科举,才能令四海无遗珠!”
那张统领就是刚才越众而出承认自己是寒门出身的几个武将之一。他刚才根本不曾出声,可是现在却听到皇帝如此说,顿时张口结舌:“末将……末将……”。
凤九霄冷冷地盯着他:“难道刚才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而李暮的目光也如同刀锋般的直刺而来!“此话当真?”
张统领的人生之中从未面临过如此艰难的抉择时刻。他要是摇头,是忤逆陛下,他要是点头,就是得罪了李暮。
张统领心一横,道:“末将就是这样想的!”
凤九霄心想,很好,算你还有点眼力见!
有了张统领这个突破口,当凤九霄再询问群臣之中有没有人亦是如此想的时候,就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臣子在下面胆战心惊地应了声。他们大多出身庶族寒门,多年来兢兢业业却因为出身太低,仕途艰难。虽然李暮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可是既然他们能入朝为官,胸中多少还是有一点报国的念头。而李暮这三年来却是只知道肆意敛财中饱私囊扶植党羽。他们本来就心中不满,只是人微言轻也不敢吱声。
如今陛下已经将这个机会送到了他们面前,他们之中那些心思灵活的,自然是顺势而行,与皇帝来了一出遥相呼应!
凤九霄听了他们的话,点点头,再度望向李暮:“朕要昭告天下,朕要开科举人,无论出身,有才者都可以来应试。爱卿以为这诏书应如何拟定?”
李暮气的浑身发抖,这傻皇帝居然跳过了与他商议的环节,直接与他商议如何拟诏了!
李暮冷哼一声:“拟诏之事,老臣不便插手,陛下让翰林院拟旨即可!”
说罢,不等凤九霄再度开口,他已经拂袖而去!
望着他杀气腾腾的背影,金銮殿的大小官员们,全都觉得,脊背一寒!这位首辅大人,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等到执事太监的一声“退朝”的宣告还未落地,原本聚集在金銮殿的文武官员们就一个个面色大变,作鸟兽散。那几个曾经站出来与皇帝应和的臣子们,更加是面如土色身如筛糠,惨淡到了极点!
而在高高的御座之上,凤九霄盯着那些人狼狈瑟缩的背影。面色控制不住的,越来越阴沉!
(6)朕怎么都不记得了?
用过午膳,凤九霄又来到了藏书楼。
原本他以为为殿试拟定了一个考题就够了。等到与翰林院学士们细细商量此事的时候才知道,为免考题泄露,即使是殿试,一开始也要拟定三个考题,作为备用。
于是,凤九霄就又一次地来到藏书楼的故纸堆里翻阅典籍了。
殿试题目可说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泄露,是以,藏书楼里只有元蕾蕾一人侍奉左右。
随着藏书楼的大门紧闭,整个藏书楼里就只剩下了凤九霄和元蕾蕾。
凤九霄昂首,说不尽的意气风发:“朕今日可是为庶族寒门学子大开方便之门,从此以后,李暮想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怎么样,本仙君的英姿,你见识到了吧?
元蕾蕾却是气鼓鼓地瞪着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凤九霄昂首挺胸:“朕在做什么?朕在朝堂之上勇斗奸臣,让李暮那个老匹夫当众吃瘪!”
元蕾蕾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吗?你这样对待李暮,李暮会如何对待真正的陛下!李暮把持朝堂三年,可不是省油的灯!”
凤九霄没想到,自己今日辛辛苦苦的在朝堂之上与李暮一番针锋相对,好容易达到了目的,怎么在元蕾蕾的眼中,自己半点功劳没有,她就只惦记着,那个傻皇帝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被李暮报复?!
凤九霄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冲到嗓子眼!
凤九霄竭力压住心中翻腾的怒火:“之前傻皇帝会被李暮那般整治拿捏,那是因为他太弱太无能,才会令自己陷入那种处处任人欺凌的境地之中,朕跟他ᴊsɢ那种软弱无能的蠢货可不一样!”
在听到“软弱无能的蠢货”这几个字的时候,元蕾蕾的脑子瞬间就炸了!
“陛下才不是软弱无能的蠢货!陛下心地善良,仁慈宽厚,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明君!”元蕾蕾一想到那少年天子赤子般澄澈的双眸,就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有人将这么一块剔透的美玉,贬低成路边的顽石!
“哼,你果然是没有半点见识!居然会将那种软弱无能的蠢货当作明君?!若不是我,只怕不出一年,这万里江山就要姓了李。什么明君,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亡国昏君!”
“混蛋!不许你这个邪祟这么说他!”元蕾蕾一声怒吼,一道雷丝骤然闪现,正中邪祟的脑门!
邪祟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元蕾蕾,呆住了!
元蕾蕾在愣怔了好一阵后,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细看。
还好,这个身体还活着。
虽然对邪祟的感情早就没有一开始的那种刻骨的恨意,可是要元蕾蕾把他当作真正的傻皇帝一样对待,她还是做不到的。
于是元蕾蕾粗暴地对他一阵乱的摇晃:“陛下!陛下你醒醒!”
她还不忘压低声音,唯恐被侍奉在藏书楼外的其他宫女太监们发现了。
元蕾蕾小声的呼唤着,终于她发现邪祟的睫毛轻轻地抖了抖,随即,就一点点的撑开了眼皮。
刚悠悠醒转的邪祟眼中一片迷茫,元蕾蕾将早已经凉了的茶塞到了他的手里,没好气地说:“快喝!让你的脑子好好清醒清醒!”
“哦……好。”邪祟喝了两口凉茶,又晃了晃脑袋,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元蕾蕾,朕怎么……在藏书楼了?”
这迟疑的声音,这慢吞吞的语调,还有这熟悉的感觉……元蕾蕾的心控制不住的就是狠狠一跳!
眼前的这一幕,与太庙第一次朝着邪祟霹出雷丝的那一幕,精准在元蕾蕾的脑海之中重合到了一起。
元蕾蕾几乎不敢相信,难道……难道……,元蕾蕾小心地开口:“陛下?是你吗?”
面前的人点了点头:“朕不是在上早朝吗?怎么突然……到了藏书楼里?”
“啊!元蕾蕾你没事了?!那时候,首辅大人不是要将你当庭杖毙吗?”眼前的人眼眸猛地一亮,一把抓住了元蕾蕾的手。
元蕾蕾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傻皇帝,又回来了!刚才她的那激动之中的一记雷丝,将邪祟给霹走了,让傻皇帝再度归来了!
难道,我才是个邪祟。而且还是个大邪祟,所以才能够一次次地把那个术法低微的小邪祟给赶走?!
元蕾蕾心乱如麻,可是眼前的傻皇帝和他抓着自己的手,那传来的暖意又让她的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熨帖。
傻皇帝明明自己才刚回来,却一门心思地惦记着她那时候差点被杖毙的危机!他的温柔和善良,真的从未改变。若是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大邪祟,你还能这样拉着我的手,关心我的生死吗?
元蕾蕾压下心中纷繁复杂的情绪,挤出笑容,使劲地摇着头,只说首辅那时候只是吓唬一下她,并未真的将她杖毙。又将这几日发生的,皇帝拒绝选秀,又不分门第高低开科举人的事情说给了傻皇帝听。
“所以,我现在就是在为殿试拟定题目?”傻皇帝点点头,又忍不住地揉揉额角:“怎么这些事情,你跟我说起来,我也觉得恍惚间似乎的确发生过,若是细想,却是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元蕾蕾之前就发现,邪祟占据傻皇帝的身体的时候,对于傻皇帝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都了如指掌。可是傻皇帝回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对于邪祟做过什么却是一无所知。还需要她一点点地告诉他。
不过,这其中的关窍元蕾蕾也实在无法对傻皇帝说明,她只得含糊道:“陛下身体虚弱,如今又开始上朝亲政,想必是身体一时间承受不住。日后慢慢调养,自然就能彻底恢复了。”
傻皇帝听了元蕾蕾如此说,也并未深究,只点了点头,又开始翻阅典籍了。
只是,比起邪祟那几乎一目十行的速度,傻皇帝的速度却是明显要慢得多。直到入夜掌灯时分,他也不过只翻阅了半本而已。
而在他翻阅典籍的时候,便吩咐元蕾蕾无须一直守在一旁,自可去歇息。
而元蕾蕾则就在征得了傻皇帝的同意之后,也在书架间,翻找起典籍来了。
一边翻书,元蕾蕾一面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之中梳理起来。
现在她已经能明白,只要自己情绪激动,就会霹出雷丝,而那雷丝霹中了邪祟之后,就可以让傻皇帝的灵魂重新回到这个身体里。
可是……那上次,已经回到了这个身体里的邪祟,是怎么在金銮殿的大庭广众之下,又变回了邪祟的呢?
元蕾蕾揉了揉额角,远处,传来了傻皇帝被书页间飞扬而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的声音。
似乎……那天,在金銮殿里,傻皇帝也发出过类似的声音……。
那时候,她被大内侍卫狠狠地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原本以为就是在等死的她,听到御座之上的皇帝,打了一声喷嚏。而在那之后,邪祟就与李暮斗智斗勇,将她救了下来!
那一刻对于元蕾蕾来说,是生死攸关的时刻。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直到现在元蕾蕾都是历历在目。
这一声喷嚏,在当时针落可闻的金銮殿里,可以说是石破天惊。
而在那之后,邪祟,就取代了傻皇帝,狠狠地教训了李暮。扭转了那时候看似九死一生的死局!
难道……元蕾蕾的眸光猛地一亮!
难道就是那一声喷嚏,让邪祟再度回来的。
元蕾蕾觉得,自己的眼前似乎有了许多的碎片,她在脑海之中将这些碎片一点点的拼凑着。
元蕾蕾疾步走到了关于礼仪和巫术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上古周礼》,就坐在书架间仔细研读了起来。
在翻看了《上古周礼》《巫觋杂谈》等等一大堆关于巫术的古书之后,元蕾蕾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是什么大邪祟。
雷乃是天地间至刚至阳的存在,她能霹出雷丝就表示,她绝不是什么邪祟!更加不是什么大邪祟!
在确认了自己并非邪祟之后,元蕾蕾总算是放下心来。
可是,我是怎么突然就能霹出雷丝的呢?
元蕾蕾使劲揉揉自己的小脑瓜,在顶着满头书页间的灰尘思考了半个时辰后,元蕾蕾总算是将脑袋里的这团乱麻彻底理清。
首先,只要她情绪激动,她就能霹出雷丝,将邪祟给霹回去。
其次,好像傻皇帝只要打喷嚏,就会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让邪祟重新归来。而且,傻皇帝不记得邪祟占据这个身体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邪祟却对傻皇帝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若是她所确认的一切都是没错的话,那么岂不是傻皇帝的这个身体以后还会面临一次次的主导权的变化?!
元蕾蕾的眉头不禁狠狠地皱了起来。
突然,她发现,在书架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芒?
眯起眼睛,元蕾蕾看到了,是皇帝小心翼翼地举着一个琉璃灯盏朝她走了过来。
“我还说你在书架间睡着了呢。原来没有啊……”说着,傻皇帝朝她伸出了手。他的手,是那么自然地就握住了元蕾蕾的手,将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元蕾蕾愣愣地看着他。傻皇帝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身为天子,天下间至高至尊的存在,他为什么会如此自然的在藏书楼的书架间,拉起她这么一个满身灰尘的小宫女?
“奴婢……不曾睡着。”元蕾蕾干巴巴地说。
“朕小的时候,常常躲在藏书楼睡觉。那时候皇兄就会多穿一件外袍,看到我睡了,就将外袍给我披上……”傻皇帝的声音停了下来。
元蕾蕾的心中一痛。对于傻皇帝来说,他还是个孩子,在父母膝下,盖着哥哥的外袍在藏书楼里打盹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可是,他却被迫被推上了那至高之处,从此,再也无法回头。
而即使是这样,他却还是保存着,那一份柔软温暖和善良。只可惜世人都只看到了傻皇帝的迟缓驽钝,却没有人看到他的温暖善良。
陛下,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你!
无论那个邪祟再跑出来多少次,我一定会,将他彻底霹回去!
感受着掌心里的温暖,元蕾蕾在心中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