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寒露出来,踱步到门前想敲门又停下。又踱步走开。见暮色落下,又在书房中点上烛火。想是这个日子光亮多些更好些。终于,寒露的门开了。云隐回头,见寒露走入了烛火里,竟一时怔了神。她着了云隐备好的那身如晚霞般的霓裳,橙红色与蓝白色调交织,收腰振袖,水芙色纱带裹着曼佻腰际,耳旁坠着一对星月的银白珠光衬着面容柔美
云华山钟林毓秀,草木繁茂,是山下方圆百里樵夫医者入山拾柴采药的地方。只是这村人们也都世ʝʂɠ代传着训诫,定不能过了那凤凰岭的那处两个大树相依交错而成拱门状的地界,那是仙凡之界,入了那界,便再也回不来了,纵使回得来,也定是百年之后,斧柯尽烂,时人不复的。这样的说辞反倒引了许多求道之人入这地界寻这仙人隐士,入了也并未觉得异样,寻常山路而已,寻寻觅觅几渡云海,又弯弯绕绕几经山水,便会突然发现下了坡,到了那回村的路口。
虽然云华山上与凡间四时是一样的流逝,不似那烂柯人的典故,但仙凡终是有别,凡人确实是入不得仙山的。纵使五年一度的问鼎,那些人多有些仙缘在身。比如凡人寒露可以入了凤凰岭,是因阿婆,也是冲虚仙人相助。
当然入了这仙山,一般的弟子也下不得山。凡尘有些牵挂的弟子,元日还可下山省亲。寒露无处可去,又因这极目天赋易受觊觎,更是自那日采买之后两年有余都未下山。这三四年间,洛翊问鼎之时便过了六鼎,知了灵根,早早结束了大修,拜了云烁门下,居于云雷顶修炼。叶芝,卯元,岳予只过了四鼎,还需祛尘垢,折腾了一年有余,终是识了灵根。叶芝和卯元都有木系,就去了云雪真人的云溪顶,而岳予是土系,便是去了云岚真人的云峦顶。他们四个元日会结伴着下山,倒是寒露,除了偶尔会聚聚的叶芝,与其他人也都差不多两年不见了。
若是洛翊见了今日的寒露,怕也是会犹豫下这“猴子”的称谓。终日在云雾缭绕,山清水秀的山里修炼,不仅眸愈发的清亮灵动,肤色也早恢复了那少女的白皙雪嫩。只是云隐听着师父的教诲,这两年每日都哄着寒露多吃,定要她吃得自己饭量,至少也是个八成,不过一年,寒露就发现自己的脸圆了起来。她是不高兴的,姑娘到了爱美的年龄了,受不得自己胖的样子。云隐却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寒露无法,只能更勤勉的锻炼,断不能再圆了。
她的修炼也是渐入佳境。首先便是这双眼睛,她只需立在峰顶,细细望去,便能发现三峰之内,百里之外,那躲在密丛中巴掌大仙草上的新溢出的蜜露,那匿在古树缝隙中的秋蝉刚蜕下的薄翼。云隐也是惊叹万分,他自此要采些什么,便都要寒露帮着看一眼,省去了许多寻找。而这瞬移的步子也是越发的熟稔,早记得了基本步法,每日便是云隐陪着练着各种应变。
这日的练习也很是顺畅,步子滑行顺利,她便越滑越快,竟然没有看到周围,转到了一颗珙桐树下,叶子突然挡住眼睛,然后她一个惯性失衡,脚一别,要摔倒了。云隐突然出现,拦腰把她抱到了怀里。
寒露扑到了师兄怀里,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师兄的脸,两年多日日见,还是觉得真好看,这样想着,一时间忘神。
云隐微微一笑,轻柔的说,“把身子立住。”
寒露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立了起来。却见云隐抬手伸向她头顶,拨弄她发丝,寒露疑惑,也伸手摸头,却见云隐取了两片叶子。
对她说,“你看,你都转到珙桐树上了。”
寒露瞪大了眼睛,“这两片叶子,居然一模一样!”
云隐定睛观察,果然如此。
寒露伸手拿过叶子,反复看着,迎着阳光仔细看着叶子的纹理,“这.....是不是就像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云隐一愣,想到了什么。
云隐说着,便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右手指印,左手中的这片叶子,便飘起落于云隐锁骨之下,进入皮肉之中,与全身经脉相合,生长到一起。
“万物相通,这样这片叶子便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了。”云隐笑向寒露,“另一片便接于你身上吧。”
另一片叶子轻轻飞入她的衣襟,接入了锁骨处。寒露惊奇了用手抚着那叶子。
云隐睁眼,便伸手向自己的叶子输送气息,寒露顿然感觉到自己的叶子那里一阵暖流。
“果然如此。”云隐笑了,“这两片孪生叶可以同声相应。这样,我也就方便随时护你了。”
寒露手扶着那叶子,呆愣的看着云隐。
“你可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隐看着寒露茫然的样子,笑道。
寒露在这仙山里,早不记得时日了。那凡尘的日子,如梦一般,很是遥远了。
“今日是元日,叶芝他们都回家了。往日我总有些担心,如今你这瞬移玄针配合的,都敢点我的穴了。想来也是去的这凡间了。” 云隐笑着。寒露这近一年修为增进了些,每日都想着法子捉弄师兄,昨日差点就点了师兄的笑穴。
寒露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元日的凡间最是热闹啦!”
云隐笑着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下山仍是要注意下。书房里给你准备了衣妆。收拾下,我们下山。”
寒露高兴的跳了起来,一边说着“师兄最好啦” 一边冲回了书房,抱起衣服就跑到了寝室,关上门,开始梳妆。
云隐回了自己屋子,换了一件青白相间的凡间公子衣妆,手持着一蓝一粉两个帷帽,便到书房等着寒露。许久不见寒露出来,踱步到门前想敲门又停下。又踱步走开。见暮色落下,又在书房中点上烛火。想是这个日子光亮多些更好些。
终于,寒露的门开了。云隐回头,见寒露走入了烛火里,竟一时怔了神。
她着了云隐备好的那身如晚霞般的霓裳,橙红色与蓝白色调交织,收腰振袖,水芙色纱带裹着曼佻腰际,耳旁坠着一对星月的银白珠光衬着面容柔美雅致。用一支银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精致的柳叶簪。身子不像初见时那么骨瘦如柴,丰腴了些,面色柔和白皙了,双眸依然如星辰般明亮灵动。气质里带着三分英气七分灵性。她笑盈盈的走近云隐,烛光中肌肤胜雪,杏眼含情,明眸流盼,桃腮晕红。
见云隐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仰起头得意的笑着,“师兄,我好看吗?”
云隐回过神来,由衷的说,“好看,甚是好看。” 说罢又仔细端详着寒露的妆容,笑着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寒露心中得意,喜笑颜开,云隐把帷帽罩了她头上,遮得严严实实,寒露瞪圆了眼睛,却见得师兄自己也带了帷帽。
“凡人好奇心重,遮着方便些。” 云隐道。
山下华灯初上,到处流光溢彩,热闹非凡。很久没有下山的寒露目不暇接,刚要跑开,被云隐一把抓住手腕,寒露回过头一脸迷惑。
云隐认真的说,“不要乱跑。人这么多,很容易走丢的。” 说罢便放下手,扬起衣袖,“抓着我的衣袖。”
寒露瘪着嘴,却也便乖乖的抓住。安静的走了还没有两步,就又是甩胳膊又是跳,惹得云隐哭笑不得。
人间元日,张灯结彩,很是热闹。街上人头攒动,身上都带着些蜡和雄黄调配的却鬼丸,男人戴在左,女人佩在右,簇拥的走着,那鬼丸荡了起来,好似互相招呼着。街边家家门上都挂着神荼和郁垒门神,那是传闻中度朔山桃树下专门抓鬼的神灵,于是凡人便觉得,挂了神像,恶鬼也就怕了。又有些家门前放了铁的或是木刻的鸡,或是便贴了鸡的图案,那又不似一般的鸡,竟是四睛的。这是为了驱逐虎狼妖兽的,最是镇宅。
云隐是第一次凑这人间元日的热闹,对这些习俗很是迷茫。细细的听着寒露头头是道眉飞色舞的比划着,直到她说了这四睛的鸡,不由得一愣,问道,“可是重明鸟?”
“好似是叫重明鸟......或者是凤凰?” 寒露不记得这具体的名称,他们长得倒都很像是鸡。
云隐笑了,“却也都是朱雀的族系。”
“啊!文字酒令!”
寒露兴奋的喊着,拽着云隐便凑到了一个摊子前,指着摊位上挂着那些文字酒令,依次给云隐说这些事“人名令”“五行令”“拆字令”“飞花令”,还有说些未曾展示的曲牌、中药、节日、花木令等,走着走着又看见了投壶,一时兴起便拉着云隐开始投箭,因为习得了些功法,箭术也准确了很多,高兴的手舞足蹈。寒露一边走着一边开心的说着各种花灯,服饰,小吃,还有这些投壶啊射覆的游戏在她的村子是什么样子的,父母当时是怎么带她的。云隐一路笑着听着应和着。他一直在仙界流转,偶尔入凡间,却是未曾真正的融入到凡俗生活中去。寒露让他尝一些奇怪的小吃,玩一些游戏。
便问他:
“知是何物?”
“可曾见过?”
他便是呆愣且认真的回应:
“不知”
“未曾”。
惹得寒露一阵好笑。寒露就连编带猜的给他讲,他看到寒露手舞足蹈的ʝʂɠ样子,一些烟火气也在他脸上洋溢了起来,笑得面色泛红,不像以前那样的总是优雅得体,充满仙气,而是多了很多大笑,惊异,痴愣,搞笑的神情。
他们绕到一处射覆的摊位来,寒露欢喜不已拉着云隐去猜那覆盖下的东西。寒露猜了几波都是盲猜,偶有猜中。云隐却仔细得看着这上面的卦象,觉察出其中的真意。寒露指了几个让云隐猜测,前几个都猜对了,众人一阵阵喝彩,摊位的老人明显对云隐刮目相看,看了一眼他和寒露,便笑着指了一个让他猜。这个卦象甚难,云隐聚眉头微蹙,认真思考,说出那下面应是一碗里装着的一枚如意状木梳。一开确是如此,众人欢呼。
他接过梳子,高兴的回头找寒露,却发现寒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