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她调了静音放进包里,一路上故意没看,直到回家洗完澡,将自己一头栽进床褥后,才翻了个身,忍不住摁亮屏幕。周寂川半小时前发来消息:【安全到家了吗?】后面是两通电话。她没接电话,隔很久后他才又发了一条过来:【写完作业早点睡。】怎么看都没有特别紧张她的意思。简澄忿忿地扔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没联系上简澄的周寂川一个人回到房间,关上门,把客厅嘈
见“老虎”要啃她大腿,简澄凭着本能将双腿悬起来,于是她双臂紧紧抱着周寂川,双腿也挂在他腰上,呈现出极其不可描述的姿势。
男人也因为她突然的举动,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连门都忘了关。
但很快,挂在身上的温香软玉让他眉眼中都溢满柔情,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不是老虎。”
简澄眼泪都出来了:“你以为我瞎吗!”
“真的。”周寂川笑了一下,手掌揉揉她后脑勺,嗓音里带着安抚和诱哄,“你再看看,是猫。”
简澄依旧四肢挂在他身上,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向刚刚那个庞然大物。
怎么看都是只老虎。
可似乎是一只温柔的老虎。
它竖着尾巴的姿势和武馆里那只冲她撒娇的小黑猫一样,但尾巴很粗,长长的毛都支棱起来,像小时候见过的鸡毛掸子,充满喜感。它的鼻子贴近她腿,一皱一皱闻着她的时候,那种湿润的痒痒的感觉,也让人一点都不害怕。
“它叫三月。”周寂川任由她挂着,语气温和而宠溺,“它很喜欢你。”
他说出的“喜欢你”三个字,语调格外的低沉绵长。不知为何,那一秒她心口仿佛焰火燎原,摧枯拉朽地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甚至她差一点就要溺死在这种要命的错觉里,错觉他也喜欢着她。
但屋里暧昧的气氛很快被一道突兀的嗓音打断:“周医生?你们这是……”
简澄想起顾臣许说还有同事要来,整个人抖了一抖。
周寂川虽然也略显局促,但还是稳稳地将她放回地上,才回头冲来人打招呼:“进来吧。”
这一趟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骨外科的护士。自我介绍后,周寂川去厨房备菜,简澄坐在沙发上接受那两人的目光凌迟。
三月似乎真的很喜欢她,歪在她旁边,时不时用脑袋蹭她大腿。
简澄终于相信三月是猫了,因为它刚刚叫了一声“喵”,比武馆那只小黑猫还要奶。当她伸手摸它脑袋的时候,还会哼唧。
“上次在办公室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和周医生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护士姐姐满脸八卦被证实的喜上眉梢。
简澄嘴角抽了抽,连忙解释:“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都那样了还普通朋友?”护士姐姐挤了挤眼睛,“你就别瞒了,周医生在我们这儿这么多年,寻常女孩连他一根手指都碰不得。”
“……”简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改变想法,只好干笑一声,低眉顺眼地撸猫。
三月又开始哼唧,她专心听它的哼唧,借此来缓解心中窘迫,自欺欺人地装作无事发生。
护士姐姐再问起来,她不反驳也不承认,对方渐渐失去兴趣,和男同事聊起工作上的事情。
后来顾臣许来了,还带着两名同事,说其他人今天抽不开身,让周寂川可以准备开饭。
简澄简直不敢相信,那一大桌丰盛的晚餐,全都是周寂川一个人准备的。
就像一场魔术。
简遇对吃的要求不高,武馆请的阿姨每天也都是烧点家常小菜,这种动辄虾蟹鲍鱼的大餐,她几乎没在家吃到过。就连那几个炒菜,看起来都是餐厅大厨的水平,更别说一刻不停刺激着鼻腔的香味。
同事们似乎都不意外,一个个跃跃欲试。
“等等,别动,我得先拍个照,发群里让那帮社畜馋死。”
“太不厚道了吧,王医生他们可怜巴巴上手术,你在这儿吃大餐,回头还给人放毒。”
“这可是周医生的手艺,距离上次吃到周医生做的饭都过去一年了,我不得好好留个纪念啊?”
“周老师,我不跟您学做手术了,教我做菜行不?”
“滚。”顾臣许拍了拍那个学生的大脑门,“别的都行,这个免谈,你当心高主任削你。”
大家都是一个科室的同事,聊起来根本没简澄什么事。
顾臣许还挺有眼力见,一直照顾着她:“来,小房东坐这儿,今天你是主客。”
这人又叫她小房东,又让她坐上座,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简澄当即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了,我坐旁边就行。”
“那怎么行?来来,你就坐这儿。”顾臣许直接把她摁在周寂川旁边,为了不让她跑,在她另一侧坐下,还往她盘子里放了个大螃蟹,招呼其他人,“开吃吧各位。”
俨然主人翁的架势。
周寂川发现简澄对着碗里的螃蟹犯难,低声问她:“怎么了?”
简澄捏了捏螃蟹腿,实话实话:“不会剥……”
男人笑了一下,把她碗里的螃蟹拿过来,戴上手套开始剥。
简澄看他手指灵巧地卸下螃蟹腿和壳,把各种她说不出名字的部位扔进盘里,然后用她的小碗接住蟹黄和肉。
她见过别人剥螃蟹,却都不如他姿势好看。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松,让她不敢相信这双看上去艺术品一般的手,会有如此惊人的行动力。
别人剥蟹都会弄得一桌狼狈,满手是油,但他不会。该去掉的被他干脆利索地丢弃,该留的,也全都体面地留下来。
就像是……做了一场完美的手术。
周寂川无视满桌人或八卦或了然的眼神,对身边的女孩子无比耐心:“螃蟹性凉,不能吃太多。”
大家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打扰了某人专心虐狗的兴致。唯独顾臣许夸张地“嘶”了一声,甩了甩手。
周寂川瞥他一眼,没说话。
“老周啊。”顾臣许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不小心烫了。”
“……”周寂川一脸不为所动。
顾臣许指了指盘子里的蟹,发出请求:“能不能帮我剥一个?”
周寂川看了他两秒,冷漠道:“你不会不吃?”
顾臣许:“……”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眼看着刚无情拒绝过他的男人又任劳任怨地给简澄剥了一盘虾,顾臣许更emo了。
吃完饭,大家正在客厅里玩游戏,简澄不会,就坐在旁边默默看他们玩。
游戏过程她不会,但真心话大冒险的惩罚她还是能看懂的。
周寂川选了真心话。
有同事看着他腕上的手表发问:“周医生手表上的字母L是什么意思啊?见你戴了这么多年都没换过。”
周寂川冷淡地回答:“一个人的名字。”
那同事眼神一亮,不嫌事大地继续问:“男的女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起来,包括简澄。
她的好奇心应该是这群人当中最大的了,但显然也隐藏得最深。
就在大家都翘首以盼的时候,周寂川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正等着听八卦的同事们无语泄气。
简澄望着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心头被勾得痒痒的,还有些酸涩。
他这么藏着掖着,难道是女的吗?
喜欢过的女孩?
没人发现她的情绪,大家都沉浸在游戏的快乐中,满室欢声笑语,她却有些笑不出来。
直到门铃响了响,周寂川起身去开。
简澄不自觉捏住衣摆,也站起身。
门外是一个外卖小哥:“您好,这是有人买给您的花。”
周寂川疑惑地挑了挑眉:“谁买的?”
简澄往前走了两步,闷闷不乐地开口:“……是我买的。”
周寂川接过那捧薰衣草,诧异地回头望向她。
“就是,祝贺你搬家……”因为发现大家都带了礼物,只有她一个人空手,于是吃饭前赶着订了一束让人送来,但此时此刻,一点都没有献宝的兴奋了,整颗心都沉得很低。
她走到门口,从玄关柜上拿起自己的包:“你们继续玩,我要回去了。”
周寂川眉头拧了拧:“这么早回去?”
“嗯。”简澄一脸消沉,挤不出来笑,“写作业。”
周寂川以为小姑娘是因为要写作业才不高兴,于是点了下头:“行,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刚叫了车,再见。”简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窜进电梯,火速摁了楼层。
电梯失重往下,她的心也跟着加速掉落。
手机被她调了静音放进包里,一路上故意没看,直到回家洗完澡,将自己一头栽进床褥后,才翻了个身,忍不住摁亮屏幕。
周寂川半小时前发来消息:【安全到家了吗?】
后面是两通电话。
她没接电话,隔很久后他才又发了一条过来:【写完作业早点睡。】
怎么看都没有特别紧张她的意思。
简澄忿忿地扔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
没联系上简澄的周寂川一个人回到房间,关上门,把客厅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然后赶紧从通讯录找出个号码,拨出去。
“你好季队,能不能麻烦帮我查一下……”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对方回复。
“周医生,我查过监控了,刚才也联系过司机,确定你朋友已经被送到目的地,应该是安全的。”
“好,谢谢。”
挂电话后,他站在落地窗边发了会怔,才重新拿起手机,给简澄发了条微信:【写完作业早点睡。】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明明吃饭时还好好的,刚开始玩游戏也是好好的,还耐心地给三月梳毛。
后来大家玩得尽兴,他也没留意到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情不好的。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门外传来顾臣许的声音:“干嘛呢老周?缺你了。”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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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澄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当时没法控制住情绪,睡了一觉过后,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就算他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孩又怎么样?哪怕他现在还喜欢着,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就像她喜欢他这件事,原本就不干他的事。
他没有任何义务要回应。
周寂川发来的消息她也没回复,让他的名字在列表一沉再沉,落到她看不见的底部。
再次高考倒计时八个月,过一天少一天,她也不能再为这种事分心。
直到2019年的春节之前,简澄没再见过周寂川。偌大的城市,如果不是主动奔赴,想遇到一个人真挺难的。
网络上也是一样。
起初她偶尔发发朋友圈,周寂川都会给她点赞,还顺便私聊她问问近况。后来她忙得没时间再发朋友圈,周寂川也没再私聊她。
好像两个人之间真正的关联,就这么消失在2018年九月的尾巴,连结束那天都是不快乐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师姐找到亲生父母了,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绝不会错。
她也会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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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大学研究所。
男人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门口的走廊,窗台上放着盒饭,一只手拿筷子从饭盒里夹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这两天降温,腿有疼吗?……嗯,那就好。以后还是要注意保暖,我得空回去看您。”他嗓音含笑,态度温和礼貌,然而不知道对面说了句什么,他面色稍稍一凝,语气也略微低沉下去,“她学习任务重,不打扰她。……这事您先别和她说,等确定没问题了,我自己会告诉她的。……好,您早点休息,我还有工作要忙。”
挂了电话,周寂川才扒拉几口饭,就被同事叫:“周哥,你来看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好。”他收起饭盒,转身进了实验室。
“周哥过来还习惯吧?”同事笑着问他。
周寂川口罩遮面,头发也被包着,只露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嗯。”
“我说你也是,好好的在A城逍遥自在,非得送上门给徐教授抓壮丁。”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么危险的手术只有咱们徐教授能做啊,周哥不乖乖过来当壮丁,还能怎么样?”
“听说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儿?”几个同事悄悄八卦起来。
“是吗?周医生喜欢的女孩儿,那得是仙女才行吧?”
“真让人羡慕……”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你羡慕什么?有咱徐教授这么不干人事儿的?为了一台手术把人绑在帝都做项目,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是女朋友也跑了吧?”
“是哦,这两个月,周哥连这栋楼都没出。”
“老徐也是没办法啦,这是国家重点项目,又缺人手,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用的。其实徐教授早就去A城挖过周医生,他不愿意来,如今送上门的好机会老徐能放过?咱老徐可是个狂人,为了研究连命都能不要,儿女情长什么的,在他那儿屁都不算。”
“唉,不说了去忙了,不然今晚又得通宵。”
“走吧走吧。”
**
除夕这天,简澄一个人在武馆里吃灶里烤的红薯。
阿姨回家过年了,师兄师姐也都回了家,武馆里冷冷清清的,虽然阿姨走之前给她留了很多吃的,但这会儿也就烤红薯还没凉。
阮红瑛昨晚给她打电话,说因为一个大案子,要连着加班一星期。
除夕没法陪她过了。
想想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除夕,简澄扯了扯唇,坐着小板凳撕开红薯皮,热气喷了满脸。灶台里的火熊熊烧着,将她的脸色照得透亮,ipad里播放着春晚开幕的乐曲,女孩眼里却没有一点应有的欢乐。
春晚很吵闹,她却枕着手臂在厨房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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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除夕,研究所却依然昼夜无休。
周寂川值夜,狼吞虎咽吃完迟到的晚餐,才终于挤出一些空闲,拨通那个思慕已久的电话。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他继续打过去,不依不饶地好几次,都等到自动挂断。
眼看挤出的这点空闲也一分一秒地捱过去,同事从更衣室出来,提醒他:“周哥,交班了,我回去了啊。”
“哦,行。”他收了电话。
走回实验室的时候,又迟疑地把电话拿出来,往里面敲了几个字。
**
简澄这一觉睡得沉,连梦都没做,后来因为身上冷,迷迷糊糊转醒,又因为院外一群孩子的叫声彻底恢复了精神。
他们喊着“新年快乐”。
简澄没觉得快乐,反而被吵得皱了皱眉。一抬眼,才发现炉灶里的火早已经熄了,里面黑漆漆的,整个厨房只有一盏冷白色吸顶灯,怪不得感觉到冷。
她缩了缩脖子,把手机拿起来准备回去睡觉,正关掉春晚页面的时候,突然看见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来自那个失联已久的男人。
【澄澄,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