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简历卡在HR手里,一周都无音信。但过了个周末,付佳希竟被通知,次日来集团笔试与面试。面试时间长,但顺利,金部长没有故意发难,以正常标准对待。三日后,她收到录用邮件:“付小姐,欢迎您加入柏丰,万分期待下周一的正式见面,很荣幸与您共事,祝,长风万里,相倚为强。有那么一瞬,付佳希失神。但很快,她被附表丰厚的薪酬列表打消一切负面情绪。
◎委屈兜不住的时候,一定跟我说。◎
六月的观云湖风景最好, 翠郁草连天,湖水透澈澄净,帆船飘游为点缀, 帆上一抹渐变绿,与自然光景相得益彰。
高尔夫球场今日满场,唯有A区场地三两人影,空旷悠哉。
岳靳成振臂击球, 一杆进洞, 动作干脆自如。
岳云宗立于一旁, 鼓掌称赞,“漂亮!”
岳靳成一身浅灰运动套装, 墨镜遮眼,难辨情绪。
球童欲上前递新球, 岳云宗手势示意, 接过球, 自己递给他。
岳靳成微垂下巴,接过,却也没再挥杆,而是掂于手心, 既似随性, 又像蔑视。
“怎么不继续了,有压力?”岳云宗似笑非笑, “大哥应该乘胜追击,锁定今日胜局才对。”
岳靳成说:“我若不激流勇退, 别人怎会有反超追赶的动力?”
岳云宗连声道是, “但这比分, 想反超也很难了。”
岳靳成将球抛掷给他, “你不试试?”
出其不意,岳云宗弯腰勉强接住,他忽略一语双关,一笑了之。
兄弟二人并肩行于平整草坪,后面跟着电动球车。
岳云宗说:“投资发展部并无用人需求,依法合规,从大局出发,我拒绝佳希,你不会有意见吧?”
岳靳成摸杆,触手生凉,“我记得,月初董事会上,通过了投资部第三季度的人力需求计划。”
岳靳成不听冠冕堂皇的话,四两拨千斤地倒逼真话。以公论公,推翻对方的理由,岳云宗再以此推辞,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
“佳希她虽然不在岳家了,但毕竟家人一场,我总要对她多加照顾,大哥你知道,我做事,公司利益为重。我相信以佳希的心气,她也不愿成为饱受非议的关系户。”
“既然是家人一场,你竟然不知晓她的情况?”岳靳成露出意外神色,“她是明大金融系毕业,知识储备定然过关,无论是以家人之名,还是以集团副总之位,二弟,你是不是都应该过目一遍应聘者的简历?”
岳云宗被他先发制人,再去解释,就有失职之嫌。
他问,“大哥为何执意要佳希进集团?”
岳靳成说:“按正常用人制度推进,二弟为何会认为是我执意?还是说,你内心抵触的是付佳希这个人。换做任何谁,你都能坦然公正?”
“大哥这么说,是指摘我有私心?”岳云宗笑着反问:“私心这个词儿扣我身上是不是不合适?”
岳靳成知道他暗指什么,目光坦荡平静,“若我有私心,就不会让她去你部门,留在我身边就好。”
岳云宗硬话软说,“人事方面具体安排由金部长负责,他同意,我自然没有异议。”
此人是他亲信,借剑斩人,先一步断掉付佳希的入职之路。
而集团.派|系复杂,新老掺杂,岳靳成花了几年时间稳住局势,才能做到如今的表面和平。
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这是小说里才会有的情节。
实际上,岳靳成有言不由衷,有权衡利弊,有高处不胜寒,也有牺牲与不可为。
只是这第一步就要越关山,岳靳成还是替付佳希捏把汗。
她的简历卡在HR手里,一周都无音信。
但过了个周末,付佳希竟被通知,次日来集团笔试与面试。
面试时间长,但顺利,金部长没有故意发难,以正常标准对待。
三日后,她收到录用邮件:
“付小姐,欢迎您加入柏丰,万分期待下周一的正式见面,很荣幸与您共事,祝,长风万里,相倚为强。”
有那么一瞬,付佳希失神。
但很快,她被附表丰厚的薪酬列表打消一切负面情绪。
“咦,这是爸爸的公司耶!”岳嘉一趴到她大腿上,惊喜道:“妈妈,你要去爸爸的公司吗?”
“嗯。”付佳希不隐瞒,“妈妈需要争取更好的机会,去更好的地方。”
“我知道!还要赚更多的米米!”岳嘉一高高举手。
付佳希乐的捏了捏他的手背,“行,都给你花。”
“我现在花你的,长大了,赚钱了,我的就给你花。”
岳嘉一实属兴奋过头,竟在沙发上翻起了跟头。
付佳希有点想笑,“宝贝,你的庆祝方式是不是太热烈了点?”
一个跟头又转回了她怀里,岳嘉仰头,眼睛纯净如刚从山泉水里捞上来的黑葡萄,他说:“以后别的小朋友问起,我也能告诉他们,我的爸爸和妈妈,也是一起上班和下班的啦。”
稚嫩的小心翼翼,看得付佳希眼底发酸。
她甚至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眸,像装不下的月光,盛不满的清风。任由期盼落空,而她给不了挚爱之人任何安慰。
次日,付佳希提前十五分钟去报道。
人事专员引荐她去到投资发展部,直接向金明部长汇报。
金明四十出头,其貌不扬,唯有那双眼睛如其名,精明烁烁。他没有领导架子,亦无过多热情,只将一人叫进办公室。
“这是刘匀,研究组的负责人,你先跟他熟悉基本工作流程。”
刘匀貌似五十,中等身量。没有西装革履的精英装扮,一件洗旧的立领老头衫,鼻梁架着银色框架眼镜,很像一名高中数学教师。
“刘组长,以后请多指教,我叫付……”
“行了,先把工位上的那叠公司章程看完。”刘匀打断,并无喜乐,连语气都显得冷淡。
一上午,付佳希坐在最右边第一个工位。
投资发展部几十号人,各司其职,忙碌穿梭,对是否新来员工并不在意。
付佳希保温杯里的水已经喝尽,她打量四周寻找。
“茶水间往前走,左拐。”轻柔脆嫩的声音是后面工位发出的。
付佳希回过头,对方专注屏幕,飞快打字。短碎发,齐刘海,容貌很显小。
她抬起脑袋,自报家门,“于小米。”
“付佳希。”
“名字好听。”于小米惜字如金,“好了,工作。”
十点,部门会议。
提前十分钟起,人员已陆续去往会议室。
付佳希犹豫,自己第一天上班,该不该去?
“咚咚。”沉闷厚重两声敲桌,刘匀面色严肃,“还不参会,等着迟到吗?”
“马上!”付佳希立刻抖擞起身,拿好记录本快步跟上。
但此时,会议室已坐满,还剩靠门边的一个空位。
付佳希特意等了十秒,确定无人再来,才准备落座。
“这里需要放录音笔。”冷感的声音从圆桌前端响起,辛卉一身白色缎面职业裙,高傲冷艳,直言不讳道,“劳烦你自己去办公室搬条椅子。”
会议室目光如炬,齐齐集中于付佳希。
她如芒在背,一滴冷汗顺着蝴蝶骨慢速游滑。
忽然,很轻的一声:“坐吧。”
是最后进来的一名年轻男同事,对她眨了眨眼,不吝啬地附赠一枚友善微笑。
—
柏丰B幢,顶楼行政层。
助理进去总裁办公室送黑咖啡,被门口的焦睿拦住,“岳总的?”
“是的焦秘书。”
“这个时间,他应该喝过了。”焦睿抬手看了看表。
“岳总让送第二杯。”
“……”焦睿点头,“我来吧,你去忙。”
岳靳成难得上午没有会议,更难的是,他也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站在落地窗边看风景。
焦睿心里了然,老板估摸着是记挂新入职的付佳希。
“投发部上午开了例会,进行了一些日常工作的安排。”他清了清嗓子,补充说,“佳希也参会了。”
岳靳成侧过身,盯着他。
焦睿继续汇报自己打探到的情报,“金部让刘匀带她,老刘这人不爱说话,性格沉稳,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措辞委婉,另加安抚,请老板放心。
“刘匀上年度对铅锌铜市场的分析报告我看过,他是有眼界与远见的人,做分析,太浮躁不行,无论谁跟着他,都是能学到东西的。”
岳靳成的肯定语气客观,焦睿一时揣测不出他本意。
“我看起来很像怕别人为难佳希的样子?”岳靳成猝不及防,问。
焦睿心一紧,“……”
岳靳成:“你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焦睿懊恼自己的失言:“不是,岳总,您看起来不像害怕,一点也不像。”
岳靳成:“不能坚持自己的判断,是你身为秘书能力上的短缺。”
焦睿真想咬舌:“……”
岳靳成往门边迈步,抬手扣紧西装扣,“走,去投发部看看。”
焦睿:“……?”
从柏丰B幢到A幢,十分钟后。
焦睿真想拍脑门,还不如给老板把今日的工作排满,别来这边才好。
隔着自动玻璃门,办公室里的场景一览无遗。
付佳希像条鱼,不知疲惫地穿梭于各个工位之间,或弯腰倾听,或端拿咖啡饮品,就这五分钟,还被当中一人挑刺,大约是指摘她咖啡甜度调错。
她高挑,腰肢纤细,一袭白色裙装在她身上很显气质。像一株水仙,白绿怡然,只是甘愿压下身段的姿态,看得岳靳成无意识地紧绷眉心。
焦睿太了解自己的老板。
这已经是,很不舒坦了。
“我去和金部长谈一谈。”他主动道。
岳靳成有两分钟没出声。
西装创驳领剪裁得体,没有一针一线的多余,衬得他神色更加冷峻。
“不用。”他说:“回办公室。”
—
柏丰集团的员工西图澜娅餐厅,大概是这里最能治愈人的地方了。
十几种菜式南北贯通,再挑剔的味蕾都能被俘虏。
午饭时间,三两成队,对她视若无物。付佳希是个机敏的,跟着大队伍从善如流,身姿坦从容,仪态自然。
打好米饭,菜肴可口,但付佳希并没有太多胃口。食堂虽大,装潢也颇有质感,烟火气却总差那么几分意思。
付佳希拿着餐盒,坐电梯直达天台。
这里好,空旷高耸,风声与阳光都那么真实贴肤。
她就坐在有高低落差的石阶上,长发随风荡漾,俯瞰城市好光景。
“你再不吃,饭菜就凉了。”身后的声音发出得很突然,但太过于熟悉,付佳希并没有感到惊吓与意外。
她侧过头,看着岳靳成,见他手中也拿着一只白色餐盒,“你是来找饭搭子的?”
岳靳成笑了下,走近与她并肩而坐。
腿长的优势尽显,这一跨步,西装革履都不显多束缚,英俊而潇洒。
“吃的什么?”付佳希问。
岳靳成揭开盖。
虾,青菜,红焖冬瓜——与她的一样。
“我就排队在你后面第五个。”
付佳希没印象。
也正是因为看她心思游离,岳靳成才追随上来的。
“我以为总裁会有私人餐。”付佳希揶揄。
“以前是有,今天主要是你在。”岳靳成对答如流,“所以想来听听员工心声,后勤工作是否需要改进。”
付佳希明白话里有话,大概率,是来问她第一天的上班感受。
“挺好的。”她说,“到哪里工作都是这样,先融入,再谈感受,最后自己创造条件。”
天台的风阵阵似海浪,湮灭真实,极易让人分心。
比如此刻,付佳希的眸色被阳光漾出一层淡淡的浅咖,像掩于密林里,把自己藏得很好的琥珀。
岳靳成既有些磕绊,又觉得欣然。
他身旁的人还和以前一样。
坚韧、美丽,有一种真挚付出的伟大决心,付佳希善于在恶劣天气里,想方设法地为自己盖躲风避雨的茅屋,且以鲜亮眉眼笑对一切。
此刻的任何安抚都是多余。
尤其他以上位者姿态的关切,本身就带着让人误解的审判与偏见。
等这一阵疾风暂时停步,岳靳成才说,“委屈兜不住的时候,一定跟我说。”
付佳希侧过头,“你都是这样体恤集团每一位员工的吗?”
“那必然,”岳靳成与她对视,“做不到一视同仁。”
“因为我是你的前妻,还是你孩子的母亲?”付佳希说,“与你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不想被丢面子对不对?”
岳靳成目光坦然,“我希望你过得好,用你自己觉得的“好”方式。倘若你介意我对你有‘私心’,你就不会选择来柏丰。毕竟,如果放不下,那么朝夕相对,天天见到我,对你来说就是折磨与痛苦。”
他平静道,“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不要被干涉,不要被差别对待,不要对你有过多的期待,不要阻碍你的新生活。”
……任何层面上的。
付佳希眼睫动了动,大约没料到,他把她也看得很准。
换位思考与设身处地,真的太能让人共鸣了。
倘若以前,他们也能在温情里保持这样的冷静,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如今……
“不对吗?”岳靳成打断她思绪。
付佳希收拢精神,嘴角扯了扯笑,“怎么听起来,我倒成了难搞的老板?”
岳靳成从她漂亮的脸庞上淡淡挪开眼,“我是老板,我也不难搞。但是佳希,你是嘉一的妈妈,是我们孩子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有困难,我永远不会袖手旁观。”
她权衡过。
岳靳成入主柏丰时,两人已经领了证。后来,他一直把她与嘉一保护得很好,任何公开场合,没有留下他们的照片影像。所以来柏丰,除了岳云宗与焦睿,应该无人认识她。
付佳希内心漾开一圈很小的水纹,天台风太大,很快吹平整。
她在灿烂坦荡地明志,却也藏了一把锋利的伤人利刃。
岳靳成大度清醒,同样,也被迫受了几分钝伤。
付佳希得到想要的态度,如释重负,歪了歪脑袋对他扬眉,“假公济私吗?”
“嗯。”
“那劳烦岳总请我喝瓶芒果汁。”
“总裁对芒果过敏,集团的食堂、茶水间,不售卖摆放任何芒果饮品。”
付佳希说:“言而无信,一点也不体恤下属。”
岳靳成不客气,“身为下属,一点都不给老板留面子。”
两人互望彼此,刹那安静。
目光的交集里,有体恤、互解、会意、怅然、以及遗憾。像夜色无垠中生动却短暂的花火,过眼之美,然后转瞬为云烟。
两小时午休时间后,付佳希继续投入下午的打杂工作中。
跑腿,复印资料,长心眼儿地聆听、暗中分析个中关系。
费劲费心的工作时间过半,最是疲惫满负荷的时刻。这时,办公区响起声音,“好了,大家休息一下。今天有下午茶。”
大伙纷纷停下忙碌,惊喜道,“呀,这么多。”
“焦秘书,你亲自来发福利了?”
“焦秘书,又为我们谋福利啦!”
满当当的双层手推餐车,饮品甜品烧烤小串应有尽有。
焦睿游刃有余应对恭维,“夏季酷暑,大家劳逸结合,自行取用。”
最后,他趁众人去选下午茶的时候,单独拎着一只牛皮纸袋,放到付佳希的工位。
“佳希姐。”焦睿轻声说,“这份,岳总特意为你准备的。”
付佳希愣了下,“啊,哦,谢谢啊。”
她打开,然后笑起来。
是一瓶芒果沙冰西米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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