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眼神柳寻芹看过许多类似的,甚至有点厌烦,毕竟天底下没有无故的馈赠与偏爱。医仙大人年少出名,旁人对她的讨好和追崇大多伴随着一些心眼,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纯粹的喜爱并不多,毕竟柳寻芹相当明白自己我行我素惯了,怎么看也不算性格讨喜。而小孩子的简单一些,可能只是想要得到一点点关爱——越长歌总是在她耳根子旁这么说。关爱。虽然有些
原来如此。
叶梦期以前就奇怪为何师尊不去接悬赏挣钱。悬赏榜上的妖兽,对于年轻人来说凶猛了些,对于长老而言可能只是个豆芽菜。
原来是门帕特有禁令。
这禁令也下得怪怪的——毕竟一般而言,作为堂堂一峰长老,过到如此穷困潦倒的境地甚是罕见,也不会没事去抓悬赏妖兽。
掌门深明大义,可能是针对于她老人家下的。
叶梦期深知师尊的德性,倘若不加追这一条,她恐怕能无耻到让这方圆八百里的弟子都接不到悬赏,榜上的妖兽灭绝生息。
“师尊。”叶梦期一脸难以言喻:“说出去,我一人放倒了四头化神后期的犀牛精——有点浮夸了,很难不想到是您干的。”
“这样。”越长歌似乎看穿了她所想,叹息道:“你牵一只回去交差拿奖金便好,补贴家用,余下的都留给本座,本座还得把它们塞到秘境里去。”
“秘境?”
“是啊。”越长歌道:“又要试炼了,好好准备啊小崽子。虽然布置的人是为师,秉持着一惯公正廉明的作风,也很难给你们放水的。”
叶梦期看着她将三只沉睡的巨犀——强行塞入了纳戒里,索性空间不小,饶是这般,还是差点儿没遭住。
“秘境里的妖兽……”叶梦期早有耳闻,蹙眉道:“理应由宗门统一购入才是,掌门那边要查账的,自个捉几只,这样正规吗。”
“当然不正规了。”
越长歌笑笑:“不过,有就成了,至于是买的还是捉的,掌门哪管那么多。这拨下的钱两——”
她比了个手势,无辜道:“不就省下了么?”
“懂了,这活儿油水丰厚。”
“好孩子,变聪明了。”越长歌转眸一想,羞赧道:“那还不是,人家的柳姐姐,人美心善,又对人家好。今年她管这个,一开口就答应了呢……”
“……您正常一点!”
越长歌正色:“不像以前周山南那个抠门的老不死,看到本座捞钱比杀了他还难受,每次都驳回,丝毫不顾及我们师兄妹之间的情谊。”
明无忧小心地奉上一杯茶,尽量让茶面上的波纹不再浮动。
瓷碗与木桌轻叩的一瞬间,难免发出轻响。她的手腕有些酸疼,这一下力气没用好,叩得重了一些,动静扰人。
明无忧的呼吸顿时僵住,她屏息等待了片刻,这才眨巴着睫毛去瞅了一眼师尊的神情。
还好。
柳寻芹阖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呼吸还是不疾不徐的。
明无忧的手心里渗出了层薄汗,悄然松了口气。她将掌心贴着衣裳抹了抹,然后踮着脚尖从旁边溜开。
“有事吗?”身后飘来清淡一问。
师尊一开口,明无忧心里头便紧张起来,然而人一紧张就容易出毛病,脚尖一撇,突然嘎嘣一声,足腕便狠狠地别了过去。
她疼得睁大了双眸,眼泪从底里头漫了上来,扑通一跪,撑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忍痛到极致的呜咽。
柳寻芹可能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有这么大威力,宛若排山倒海一般,能让一个活生生的小丫头就地栽倒。
她睁开眼时,不免微蹙眉。
“对……对不起,师尊。”
明无忧死死咬住牙关,愈发觉得委屈且丢人现眼,于是连滚带爬地想要从柳寻芹的视线中挪出去。才扭了没片刻,身形就被一道淡白色的光晕笼罩住。
“还动?嫌断得不够彻底么。”
耳旁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停驻在了她身旁。
明无忧紧紧闭着眼,她感觉自己的脚腕突然被抬起,紧接着又一声嘎嘣,骨头仿佛被掰了回来似的。
酸爽。
再回过神时,一道温煦的气息钻入脚腕,剧痛已经褪下。
柳寻芹坐回原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般。她顺手拿起了那碗清茶,闻了一下,就搁了下来:“这是她让你送的?”
她?
明无忧很快反应过来,是指越长老。
这话说得不错。越长老在一天傍晚和她聊天时,给她递了罐晒干的花苞。也不知是什么品种,说是你家师尊应该挺喜欢这个味道,可以用来泡茶。
明无忧便把这个记下了。
“越长老给的。师尊,怎么知道的?”
“此花名为香客。”柳寻芹道:“黄钟峰上常有。”
花如其名,香味异常浓厚,馥郁芬芳,久经不散,还带着一点点甜。虽然无味,泡了水以后仿佛都能品出甜意来。
泡茶刚刚好,水冲淡了过分高调的芳香,变得清淡柔和一些。而蹭在那女人身上,香得太过分了,猛地一凑过来,反而让人头晕。
“没有事么,为何进来给我泡茶?”
她不再维持方才闭目打坐的姿势,略微松散地往后靠了一点,手里顺便执起一卷书。
“您……”明无忧小声道:“不喜欢吗?”
女孩子眼中的讨好之意,胆怯又显眼。
这样的眼神柳寻芹看过许多类似的,甚至有点厌烦,毕竟天底下没有无故的馈赠与偏爱。
医仙大人年少出名,旁人对她的讨好和追崇大多伴随着一些心眼,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纯粹的喜爱并不多,毕竟柳寻芹相当明白自己我行我素惯了,怎么看也不算性格讨喜。
而小孩子的简单一些,可能只是想要得到一点点关爱——越长歌总是在她耳根子旁这么说。
关爱。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倒不至于讨厌。
“还好。”
她给出了一个客观中肯的评价。
明无忧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那,那就好……师尊如果喜欢,我可以每天泡好送过来。”
对话俨然尴尬得很,但这小丫头却还是努力地鼓起勇气找着话题。
曾经是不敢的。
明无忧话虽然不算少,但是胆子确实不大。
这些说到底,也是那个女人鼓励的功劳,肉眼可见的,还没过一个年头,这小孩儿的心已经完全更为亲近她的越师叔了。
柳寻芹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
很晚了,还不回来。
“不必。”柳寻芹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平时多些功夫在课业上,不用花在这里。泡茶这种杂活,并没有什么日日操练的必要不是么?”
灵素峰收下她们,并不是用来端茶送水的。
那双弯如月牙一般的眼睛,错愕了一下,果不其然低落下来。
“好的。”
转身时,明无忧又开始不争气起来,背过身擦了点什么:“……弟子没有别的事,先告退了。”
是不是又掉眼泪了。
刚才有说她什么吗?
柳寻芹蹙眉,当时在掌门殿收徒时,怎么就没看出是个这么能哭的。
正此刻,脸颊边敞进来一股凉风,仿佛还夹杂着远山处的草木清冽味道。一个女人的影子绰约晃在门外,一推门,她美艳的容颜从暮色的余晖里冒了出来,逆光瞧起来像是渡了层金。
“本座回来了~”
“这么晚了药阁还点着灯哪——师姐?小无忧你也来了,你师尊又凶你了?怎么又哭成泪人了呢。”
“柳寻芹?”
越长歌怀里迎面撞了个师侄,她愣了一下,拍着她那瘦弱的背,抬脚迈过门坎。
越长歌今日出门了半天,满面春风,精神矍铄。她一进来就嗔了柳寻芹一眼:
“这孩子是犯天条了吗,成天被你骂得哭唧唧的。你不喜欢她,干脆给我当徒弟算了。”
“没……没有。”明无忧实在泪失禁,这非她本意,却压根忍不住,此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低头痛苦地埋在越长歌腰间解释道:“师尊……没有骂我。”
她此刻顾不得体面,急急丢下这一句话,绕开越长歌,撩起下衣摆,脚步声不停,一连串儿地跑远。
越长歌回头看了眼,笑了笑,说了一句这小丫头,便将目光挪回来,落到柳寻芹身上。
“这个好看吗?”
她手里挽着个东西,像是丝帛一样,轻薄得过分,上面绣了一层常见的花鸟图,不过由于栩栩如生,也变得不寻常起来。
轻柔的丝帛穿过她的手肘与腰,又曼妙地穿出,像是仙女的丝带。
越长歌显摆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柳寻芹将手中那卷书丢回桌面上:“还记得回来,不错。”
越长歌停下时,正好靠在她身侧:“生气了?”
“气什么?”柳寻芹仰起脸,目光聚于她脸上:“除却你和我的契约以外,在无事的时候,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怎么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
越长歌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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