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中馈现下在我夫人手里,银钱的支出,也是夫人做主。二叔问我,我也不知情。”纪凌皓淡淡道。
纪忠诚干瘦的脸在蜡烛光照下像浮了层油,他嘴唇翕张,微凸的眼珠转动,看向沈瓷。
沈瓷正盯着桌上的枣子,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吃,若有所觉地抬头,发现屋子里的人都在看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夫人,纪子明上次与你争执,病得很重,二叔特来一趟,想借些银钱买药。”
纪凌皓边说边将那碟枣子挪得远些,马上就该就寝了,食得太多容易积食睡不着。
沈瓷微低下头,为着这一声“夫人”红了脸颊,略有些害羞道:“不借!”
“纪子明,是很讨厌的坏人,我们不能把钱给他!”沈瓷又补充一句,气鼓鼓的。
纪忠诚身子动了动,似是想站起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叔,您也看到了,如今我这院里是夫人做主。我一个废人,没什么本事,还要靠夫人养着,不敢反驳夫人的话,实在是爱莫能助。”纪凌皓笑了笑,像是很歉疚。
一旁的秦司侧过身,用牙齿包住两瓣唇,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来,破坏气氛。
只是他的身子抖得厉害,伪装得不够逼真,任凭谁都能看出来他在憋笑。
纪忠诚面色红白交加,扯着嘴角笑,半晌才道:“那就,那就算了,算了。凌皓啊,二叔就先走了,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罢,他连连摆手,快步走出屋子,只是背影匆忙,稍显狼狈。
纪凌皓不甚在意,也没叫人送一送。
只见他牵住沈瓷的手,温声道:“夫人,我们也该歇息了。”
沈瓷点头,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推着纪凌皓去了里间就寝。
另一边,潘秀红见到纪忠诚回来,急忙上前问:“如何了?得到钱了没有?”
纪忠诚缩了缩脑tຊ袋,一言不发地进屋去。
里间,纪子明躺在床上,面色灰白,正在喝药。
纪忠诚进去看他,潘秀红紧跟着进来,气不打一处来地问:“我问你话呢,是不是没成啊?”
纪忠诚依旧没说话,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潘秀红也猜出来了。
她终于忍不住推操他骂道:“窝囊废!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受了多少气!现在我儿也受了这么多苦,却一点公道都讨不回来!要你有什么用!”
潘秀红的脸上红肿还没消,这些时日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免得叫平日里结交的夫人瞧见,从而笑话她。
纪忠诚在床沿坐下,低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让我去问,我已经问了,那他们不借啊。”
“不借?”潘秀红恼怒的叫喊一声,气得胸脯起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一点钱财都弄不到手!你说说,我们院子该怎么办?你那群小妾该怎么办?没了钱,谁愿意跟着你,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啊?”
“红儿,那、那不是还有你的嫁妆嘛,凑合一阵应该够的……”纪忠诚说完,垂着头,不敢抬眼看她。
潘秀红闻言气笑了两声,然后抬手使劲捶打他:“你听听你说得什么话!哪有大户人家用夫人的嫁妆的?说出去你也不怕旁人耻笑,在你背后指指点点吗?”
“够了,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头疼!”纪子明满脸阴沉,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们夫妻俩几乎是每天都在吵架,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纪忠诚的那群小妾,没有一天消停的。
潘秀红停了手,深吸一口气,别过脸道:“纪忠诚,我警告你,别想打我嫁妆的主意!实在没钱,就把府里的下人遣散,顺带联通你那些小妾,也一个都别留了。”
纪忠诚想反驳却不敢出声,只得默默坐着,唉声叹气。
“想要钱还不简单?”半晌,纪子明冷笑一声:“爹,娘,你们想一想,这府里谁最有钱?”
潘秀红转过脸来看他,迟疑道:“子明,你的意思是?沈家那个……”
纪子明目露凶狠,端过一旁的药一饮而尽,然后恶狠狠道:“正是。到时候,我定要和他将新仇旧日恨一起算个干净。”
花灯节。
纪凌皓正和沈瓷下着棋,秦司进来禀道:“将军,太子殿下来了。”
“凌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下人挑起厚重的门帘,一道褐色身影走了进来。
北麟穿着一身月白衣衫,大踏步进来,狭长的丹凤眼弯着,大笑道:“凌皓,你我兄弟一别几月,可还安好?”
纪凌皓放下手中黑子,回道:“太子殿下要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通报一声?”
北麟摆摆手,毫不客气地坐下,道:“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大张旗鼓。况且我刚被父皇解了禁令,也不想大肆宣扬。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你身子如何了。”
纪凌皓微微笑着:“我这副身子还是老样子,或许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北麟收了笑,严肃道:“你别这么说,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的腿的。”
纪凌皓不置可否,一时没回他的话。
门口的帘子再次被掀起,青柏带着下人进来上茶。
茶盏搁在北麟手边,北麟顺着放茶的纤白手指抬眼看去,瞳孔不明显地颤了一下。
“小……”
“太子殿下请慢用。”
青柏上完茶,就站在了沈瓷身边,一言不发。
北麟看着他,眼底有一抹痛色掠过,很快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