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千濯在另外一边房间换衣服进来。
他从门口进来,身形欣长,身穿一身水红色云翔符流云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挂着的是之前沈锦洛帮他净化过的传家玉佩。
“三房的人要宴请,那便去一趟吧。”
他肤色被衣裳称得极白,鸦色长睫低垂,纤长浓密。薄唇轻启,眼角泪痣妖冶万分。
沈锦洛也是这个打算。
他们正愁找不到借口接近单恩景,三房就主动把借口送上,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抬眸看单千濯,才发现他换了身衣服,现在两个人的穿着,更像是情侣装。
沈锦洛一愣,然后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难道他是特地去换一身衣服?是看见她今日也穿的水红色长裙?
单千濯身后跟着大庆。
他当着外人的面,朝着沈锦洛伸出手。
“走吧,再晚些三房那边就要等不及了。”
沈锦洛神情恍惚,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上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削瘦干燥,温暖有力,指腹间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并不膈手。
沈锦洛低垂下眼,看见自己的手被他牵在手心,小小一只几乎完全被他的大手包裹。
她不由得心底一跳,漂亮的小脸也染上些许绯红。
明明二人之前或无意或做戏时,牵手那么多次,可没有任何一次让她觉得如此刻一样让人脸红心跳。
单千濯见她低垂着头不说话,贴心喊丫鬟带上一件披风。
如今入了秋天,夜间寒凉。
沈锦洛和他并排走在小路上,身后跟着一众仆从。
明明身边秋夜的寒风瑟瑟,她却觉得浑身都仿佛被包裹在暖意中,手心更是源源不断传来温暖。
“新妇来了,快快落座!”
刚进了三房这边的院子,陈氏笑着招手,让丫鬟端来春凳。
她如今也换了一身衣裳,满头翠翘,姜黄色的长裙外罩着一件藕荷色的褂子,更称得她珠圆玉润养尊处优。
白皙的柔荑抱着一三、四岁的小孩,小孩更是收拾得很干净。
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沈锦洛二人。
正是单明治。
“正是不巧,本来是打算今日晚上准备一场家宴,大家一起吃吃酒缓和气氛。”
陈氏笑着,面上似乎真心实意流露出歉意。
“没想到一刻钟前翰林院的人来,把你们三叔叫走,说是有重要的事。你们二叔又发生之前那样的事,这场家宴就只剩我一人。”
“你们可千万不要嫌弃。”
单千濯领着沈锦洛落座,也笑得谦逊合礼。
“自然不会,长辈相邀,晚辈怎敢嫌弃。”
沈锦洛诧异看他一眼,从自己在侯府待的两天看,大房和二房三房的关系并不算好。
陈氏知道他不愿意来,笑里多了丝勉强,转而看向沈锦洛。
“好闺女,如今你成了我们侯府的人,如何都不能叫外人欺负了去。”
“今早是婶子着急了些,说话太冲,你别放在心上。”
她说话的时候,还抱着孩子起身,朝着沈锦洛盈盈一拜行礼赔罪。
“你可千万要原谅婶子。”
沈锦洛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按照今早陈氏对自己的态度,很难和面前这个彬彬有礼、谦逊温和的贵气妇人联想在一起。
“三、三婶,万万不可。”
她听见自己结结巴巴挤出几个字。
单千濯按捺住她,看向陈氏的眼神已经有了些戒备怀疑。
“赔礼道歉的话不必,只是今早锦洛确实被吓到了,婶子光是嘴上说说可不够。”
沈锦洛猛地转头看向他。
不是大哥,平时敲诈那些违法违规的人你已经不满足了,现在敲到了家人头上?
狠还是你狠。
沈锦洛正襟危坐,配合开口,眼神在陈氏的手腕上流连一圈,羞答答低下头。
“咳,夫君~人家还缺个镯子,你看婶子手上的那对玉镯多好看啊~人家也想要~”
话刚说出口,沈锦洛率先被自己的语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咦,好恶心。
单千濯回头,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陈氏哪里听不懂二人的言外之意,正准备发火。
她很快想到,现在的阶段目标是要获取沈锦洛的信任,才能展开接下来的行动。
陈氏忍痛从手腕上褪下那一对玉镯,一把塞进沈锦洛的手中。
“也不必去外面买,婶子这对送给你。”
沈锦洛一脸惊喜,嘴上连连推诿,手却把那对镯子紧紧扒拉住。
“这怎么使得?婶子,这毕竟是你的东西……”
陈氏一脸便秘之色,索性将镯子套在沈锦洛手上。
“这只是一对镯子,也不算什么稀奇物件。如今婶子看见你嫁过来,更希望我们两家日后多多走动,重修旧好。”
“可怜我那大哥大嫂去世的早,我也算你半个长母,日后府中账目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来找我请教。”
沈锦洛甜甜应和。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一圈,是看中她手上的账本啊。
虽说账本这东西谁要看谁就拿去,但是毕竟是永宁侯遣人送来的,总不能让三房的人掌管大房吃穿用度吧?
“谢谢婶子美意,日后锦洛就要多加叨扰了。”
陈氏这才喜笑颜开,张罗着叫丫鬟摆膳开席。
好不容易可以吃饭了,吃到一半,单明治闹着要去花园里玩。
陈氏只好将他抱下地,嘱咐丫鬟跟紧,不准去池塘假山等危险的地方。
沈锦洛开口:“婶子看上去对堂弟真是真心实意,处处呵护。”
“做母亲的都这样。”
陈氏看着丫鬟抱着单明治离开的背影,眼中一闪而过温柔的神色。
“如今你们二人成婚,等你日后也做了母亲,就能体验这种感觉了。”
陈氏笑着道,眼中多了丝眷恋温柔。
“孩子再怎么不好,再怎么生病,那都是恨病不在自己身上,恨不得世间的千辛万苦都为他去顶。哪怕是为他去杀人放火,也是值得。”
沈锦洛总觉得陈氏意有所指。
“杀人放火有违律法,三婶还是不要做,我可是会大义灭亲的。”
单千濯放下手中的玉筷,在丫鬟伺候下慢条斯理净手。
陈氏脸上浮现尴尬之色。
“千濯说的什么话,婶子只是打个比方,不会真的去做的。”
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间隙,陈氏看向单千濯,眼底深处极快极隐蔽地闪过一丝怨毒之色。
一顿家宴用过,沈锦洛捧着手腕上的两个玉镯,喜笑颜开。
单千濯和她并排走在花园小路上,路边树丛在晚风中摇曳,偶尔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
下人在面前提着灯笼。
单千濯见她一直傻乐,忍不住开口:“这么高兴?”
白捡了银子,谁会不高兴?
沈锦洛自然而然开口:“当然,这么一对镯子,怕是要几百两银子才买的下来。”
这成色,这水头,这做工,已经算得上是工艺品了。
沈锦洛有点不忍心把它戴手上,只想回家找个地方给供起来。
单千濯低笑出声。
他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簇星光,待沈锦洛转头看过来的瞬间,转瞬消失在眼底深处。
沈锦洛:“你……”
怎么笑起来这么人模狗样,还怪好看的。
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一阵小孩咯咯的清脆笑声。
侯府在花园打扫的下人不多,现在又是晚间,下人们都去用膳休息。
四周除了沈锦洛这一行人,黑漆漆空荡荡。
两盏灯笼照亮不大的地方。
“世、世子……”
前方的下人也听见声音,双腿打颤,求救似的看向单千濯。
却是半点不敢再往前走。
单千濯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沈锦洛,却见后者踮起脚尖,不住朝着假山另一端张望。
沈锦洛什么都没看见。
突然,一个东西抓住她的脚腕。
一颗小孩的头从旁边的假山洞里面探出来,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抓住沈锦洛脚腕。
“嘿嘿,抓住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