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宜不在乎卫晔对她喜欢与否,更不在乎他喜欢谁。她只想对他好点,然后多看他两眼,和屋里的花瓶并无两样。
要是他识趣一点,给他一个驸马身份也未尝不可。
所以那些包容不过是懒得计较。
现在她知晓自己的懒会造成多大的影响,那就不能懒下去。
“你不心悦我,为什么对我好。”
他说这句话时竟有点像讨伐负心心上人的小女子。
“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至于对你好……你年少时不是喜欢用铜钱在湖面上打水漂吗?我也喜欢。”
卫晔出身显赫,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生生被气得拂袖而走。
春宜心里毫无涟漪,收起手中的账本,往御书房走去。
现在一回想起那场没有新郎的喜事,她都臊得慌。
一人丢一次脸才公平。
她在书房门口,和小九的生母软贵人打了个照面,软贵人一见她就低下头,怯生生不像宫里的贵人。
“春宜公主万安。”
本是春寒料峭的天气,软贵人只身着薄纱,衬得腰身不禁一握。
书房门口的奴才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怕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软贵人,外面天凉,还是早些回去吧。”
春宜并未迁怒这个可怜女人,软贵人本是不争不抢的安静性子,只是小九性子变了之后,软贵人担心自己护不了女儿离经叛道的行为,便开始笨拙的争宠。
一个有了儿女的妃嫔只能到贵人的位分,而这封号给得也侮辱人,不知在讽刺些什么。
推门而入,皇帝正在批奏折,好像看到什么棘手的内容,直直将手中的笔tຊ扔向门口,朱砂溅落在春宜的青色的裙角,竟有些可怖。
春宜退后一步,微微低头,将眼眸中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
“小阿春怎么来找父亲啦?”
皇帝那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在春宜这里向来只是自称父亲,光这一点就是旁人求不来的殊荣。
可是其中冷暖真假只有体会的人知晓。
如若前世没有看见他为了平权,故意折损将军府的兵力,致使最后敌军直捣京城,桩桩罪名皆安在将军府的头上。
玉贵妃被贬为庶人,气急攻心饮鸠而亡。
她会以为他是个好父亲,好君主。
春宜故作娇蛮的往软榻上一坐,“我阿娘已经想你想哭了两次了,我替她来讨公道。”
皇帝笑得无奈,指了指桌上的奏折,“那一排都是劝阿爹要平权,削减你舅舅家的权力,要是再常去你阿娘那里,这书房要被塞满。”
这话半真半假,像是借着托词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如今皇家子嗣并不多,两个皇子都还是孩童,看起来资质平平,最得圣心的是她这个文武双全的长女。
她装作被说服,娇嗔道:“那这卫家的权力也不小,要不我换一个驸马吧。”
皇帝一定会同意,将军府的权力像是蛛网一样无孔不入,他怕将军府造反,不能让春宜去和亲。
恨不得她婚配的是一个无能乞儿,而非侯府的嫡长子。
“可想好了?卫晔是一个难得的好男儿,不过春宜定能寻得一个更好的。”
就这么两句玩笑话的功夫,婚约解除。
这本是皇帝的金口玉言,无人质疑,除了一些疯魔的人。
小九气势汹汹带来一块玻璃,管事嬷嬷看见她的仪态都不禁摇头叹息。
“听闻姐姐和卫晔退婚了,这是为什么?”她说话语气像是质问一般。
春宜一时语塞,别说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就是乡野村妇也不会直接当面问别人退婚原因。
她仔细凝视这个行为陌生怪异的女子,前世种种,小九难辞其咎,可现如今这一切尚未发生。
片刻,她抿嘴一笑,像是嘲笑前世输在这人手下的自己。
“本宫不喜就退了。”
小九愤愤不平,“姐姐倒是说得轻松,一句话就让人陷入麻烦,你不知卫晔被老侯爷责罚得多狠。”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被责罚的人是她。
“妹妹不是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吗?怎么,现在人又不自由了吗?还是说自不自由你说了算?”
小九被噎得满脸通红。
看着她说不出话,春宜心里的恶趣味得到满足。
既然都浪费她的时间,那她也勉为其难寻一会儿开心。
谁知小九还不死心,“他们不过是因为姐姐的身份在忌惮姐姐。我们本就是平等的。”
“平等吗?”春宜打断了她。
“如果你不是公主,城北的玻璃坊能够一月就造好?如果你不是公主,那些富商会任由你赊账?”
当了不可怕,又当又立才会成为笑柄。
她气得脸发绿,直冲冲离开,没有一点规矩。
春宜让下人把这块玻璃送回去,顺便差人禀告皇后,让教养嬷嬷教小九学习礼仪,别丢了皇家的脸面。
比起玻璃,春宜更喜欢铜镜,它的模糊更给人一种踏实感。
水至清则无鱼,把人看得太清晰并无益处,反而心生龌龊。
想起之后的祸端,她又该如何把祸端掐死在襁褓中,这还得从长计划,那敌国质子现在还未入宫。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红酥,去将军府告诉舅舅,我要城西清渠寺的那块地方。”
“公主,那块地方荒凉得很。”
丫鬟红酥一脸不解,脸上就写着“要那个荒地干嘛?”
春宜心情转好,玩笑道:“去给你们抓一个驸马回来。”
将军府的速度快,仅仅三日就把地契送到宫中,除此之外,还有将军府夫人做的姜糖和老夫人打的络子。
春宜看见这些东西,心里暖成一片。却又不禁想起前世将军府的惨状,男儿皆战死,女子在这乱世孤苦无依。
这一世,将军府必定顺遂无忧。
城西清渠寺人迹罕至,只有每年清明会有人前往,因为有人称山上有狼群,会捕食上山的香客。
春宜知道,这山上并无狼群,有的只是厌烦吵闹的盲眼僧人。
春日烂漫,这里的风景宜人,却无人问津,她一路欣赏。
上次来还是三年前,她刚及笄,宴会后偷溜出宫,一人从山下爬上去,那时她还深信有狼的传闻,一边爬一边哭。
爬到清渠寺,那人问她哭什么。
她告诉他,她怕狼,也怕死。
他说,这里没有狼,她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