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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决定未必正确,但是,总好过没有决定。
  登时,所有少年和少女们就又有了主心骨。大部分手中没有兵器者,纷纷帮忙拉着坐骑向高处撤离,其余人,则快速向姜简靠拢。
  “你们几个,也跟着一起撤。铁链子不太好用。追兵现在只有八个人,还不到大伙一起跟他们拼命的时候。”姜简稍稍缓了口气儿,再度高声命令。
  上一战,牺牲掉的五个同伴,便是因为手中缺乏合适兵器,才被对手夺回了先机。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我们,我们有这个!”几个拎着镣铐准备参加战斗的少年停住脚步,高声抗议。
  虽然留下来战斗,有可能会让他们丢掉性命。但是,自己离开让别人断后,在他们看来却是非常不讲义气的行为,给他们带来的屈辱远远高于战死。
  “快走,服从命令。你们现在的任务,是诱敌,诱敌,懂不懂!等干掉了这批马贼,缴获的兵器让你们几个先挑!”史笸箩见状,不由分说冲过去,一脚一个,将手持铁链的少年们生生踢走。
  “哎,哎!”几个手持镣铐的少年屁股上吃了飞脚,却心情愉悦,连声答应着撒腿跑远。
  “屁都不懂,尽添乱!”史笸箩冲着几人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迈动双腿,迅速返回到了姜简身侧,低声提醒,“你有把握吗?这招先前咱们已经使过一次了。那些大食人再傻,也不会上第二次当吧?”
  “如果换了你是大食人,你会不会相信,同样的招数,我会用第二次?”姜简知道不仅仅是史笸箩一个人心中有此疑问,想了想,笑着反问。
  “这……”史笸箩双眉紧皱,沉吟再三,才郑重摇头,“不会。八成不会。顶多我让底下人多加小心。”
  “肯定不会,他们越觉得自己聪明,越想不到!”其余少年,也恍然大悟,看向姜简的目光里,瞬间又多出了几分佩服。
  唯恐大伙心里存着疑虑,趁着追兵冲上来之前,姜简继续低声补充,“上次咱们只让几个小娘诱敌。这次呢,咱们让四十多个同伴,一起撤向山顶。山下的追兵未必清楚咱们这边究竟有多少同伴。看到那么大一批人,拉着坐骑往山顶走,肯定会认为那已经是咱们的全部。”
  “肯定是这样,换了我,也不会仔细去数!”大贺止骨听了,心悦诚服地点头。
  “姜兄,你说怎么办就行了。不用解释那么多!”萧术里更痛快,挥着手里的大食长剑催促。
  “对啊,姜兄,你下命令就是,我们都听你的。”史笸箩也紧跟着表态,仿佛刚才提醒姜简同样招数用了第二次的人,跟他没任何关系一般。
  “那我就不客气了!”姜简闻听,果断接过话头,“呼延忠,查罕,特拉尔胡,尉迟勒,你们四个身上没铠甲,一会儿不要冲在前头,只负责补刀。”
  “是!”两个手拿大食长剑和另外两名手持大食短剑的少年,齐声答应。
  姜简对他们点点头,又迅速将目光转向大贺止骨,“止骨兄,老样子,弓箭手全都交给你指挥。等会儿先别急着放箭。待斥候靠近咱们二十步之内,再用最快速度给他们来一个三轮齐射。优先干掉他们的猎狗,然后再射人。三轮齐射过后,你立刻带着弓箭手后撤,拉开与追兵的距离,自行寻找机会。”
  “好!”阿茹的兄长大贺止骨拱起手,肃然领命。
  “咱们几个,组成一个简单的阵型。”将目光看向史笸箩、萧术里、巴图、李日月、布鲁恩和另一名来自铁勒部落的少年薛突古,姜简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咱们几个身上有铠甲,结阵而战肯定比乱打一气容易干掉对手。因为没有时间训练如何结阵,咱们就来个最简单的。等会儿我不出声,大伙就都藏在岩石之后不要动。我喊动手,大伙儿就跟着我一道绕过岩石,冲向敌军。我打头,史笸箩和萧术里一左一右保护我的侧翼。其余四个人,跟在我们仨之后保持一把刀的距离,除非我们三人当中有谁倒下,否则无论如何不得超过我们。”
  唯恐众人听不懂,他一边说,一边拿大横刀在地上快速勾画。很快,就用代表大伙的七个圆点儿和连接在彼此之间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带有底座的三角形。
  待史笸箩等人纷纷点头,他在岩石后,又用刀向山涧斜指,“咱们是沿着山涧右岸上来的,大食马贼想要快点儿追上珊珈她们,也会选择同样的道路。山涧旁的草有点滑,他们不能骑着马上来,等会儿,咱们就是徒步对徒步。”
  “站住,站住,不要逃,你们逃不掉!”
  “站住,我们首领说了,投降就不杀光你们!”
  ……
  仿佛与他的话相印证,山涧下游的右侧岸边,大食斥候纷纷跳下坐骑,一边用蹩脚的唐言高声威胁,一边徒步展开了追击。
  “别搭理他们怎么叫唤。咱们这边占据了地利,七个打八个,还有五名弓箭手压阵,赢定了。”史笸箩轻蔑地看了大食斥候们一眼,低声给大伙鼓劲。
  “对,咱们占据了地利。”姜简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等会儿咱们是沿着山坡往下冲,大食人却要仰面向上,地势对咱们非常有利。只要结阵把他们冲散,再干掉带队的头目,咱们基本就锁定了胜局。”
  “嗯!”众少年握紧手中兵器,用力点头。
  “那就去收拾铠甲,记得把铁板都插好。然后,调整呼吸,等他们上来。”姜简能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毕,笑着挥手。镇定得仿佛身经百战的老将一般。
  事实上,他的心跳速度,比平时高了足足一倍有余。双眉中间的区域,也因为紧张而阵阵发麻。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必须装出胜券在握模样,慢条斯理地整理铠甲,插入铁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伙儿看到自己的真实内心。
  ‘当家的不能喊穷,否则全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带兵打仗,也是一样。’胡子曰在故事当中,曾经用过日子的道理,来类比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主帅。
  姜简当时因为觉得这个比方非常有趣,所以印象深刻。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了故事里的“当家人”。
  “老天爷保佑,我能够赢下这一仗。”偷偷看了一眼大呼小叫冲过来的追兵,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老天爷没有回应,四下里,只有追兵的威胁声,脚步声和同伴们沉重的呼吸声。
  “别紧张,咱们一定能赢!咱们累,他们同样一夜都没睡觉。”他笑了笑,用极低的声安慰大伙。同时自己先深深吸气,又将肺里的空气用力吐出。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随着胸脯的起伏,他感觉到自己双眉之间的区域不再麻木。耳朵也变得越来越灵敏。
  他听见有一个追兵在山涧旁跌倒,然后骂骂咧咧爬起来,继续向自己藏身处靠近。
  他听到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骂声越来越嚣张。
  他听到猎犬在咆哮,上气不接下气。
  他听到山涧中的流水,轰隆隆而下,宛若瀑布。
  “去死!”头顶上的忽然传来一声叫骂,紧跟着,是羽箭脱离弓弦的声音。
  一个担任弓箭手的少年,受不了临战前的压力,抢先向追兵发起了攻击。
  “坏了!我忘记了弓箭手那边,也全是新手!”姜简追悔莫及,却强迫自己不要立刻采取行动。先伸手拉住作势欲冲的史笸箩,然后从岩石后探出半个头,继续观察敌军。
  敌我双方相隔足足四十步远,哪怕是居高临下,匆忙放箭的少年也无法保证准头。羽箭落在草地上,溅起了一串绿色的碎屑。
  敌军立刻发现前方有埋伏,果断停止推进,就地寻找岩石躲藏。待发现伏兵好像只有四五个人,又大骂着重新发起了进攻。
  八名敌军,一头猎犬,迅速组成一个雁行阵。带队的小头目,将身上的黑袍解下来,当作软盾快速挥动,遮挡从上方射下来的羽箭。六名兵卒分成两队,彼此拉开距离,如同南来的大雁般,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最后一名斥候,则取下了背上的羽箭,仰面朝天发出了一支响矢“吱——”
  拴在箭杆上的哨子,发出凄厉悠长的声音,将找到猎物的消息,传得很远很远。
  大贺止骨又惊又急,赶紧带着弓箭手们放箭杀敌,然而,战果却乏善可陈。
  “射狗!先射狗!”姜简脊背阵阵发凉,却果断高声提醒。
  担任弓箭手的少年们,终于记起了各自的职责,纷纷调转角弓,朝着猎犬展开攒射,眨眼间,就将走在追兵队伍前头的猎犬,给射成了一只刺猬。
  追兵们怒不可遏,咆哮着加速前冲。大贺止骨带着弓箭手们,咬紧牙关继续开弓放箭。堪堪又射了两轮,却只放倒了一名敌军。
  少年们胳膊开始发酸,追兵也近在咫尺。
  “动手,跟我上!”姜简大吼一声,带头从藏身的岩石后扑出,直奔追兵的头目。
  响箭已经被追兵放出,敌军的大队人马,很快就会出现在山脚。这会儿,想改变对策,已经彻底来不及。
  他只有尽可能地杀伤眼前的这伙杂碎,抢到更多的兵器,才能让更多的同伴,不至于空着手跟敌军拼命。
  至于六十一名被命运安排在一起的少年,能否拼得过一支身经百战的精锐斥候队。姜简暂时顾不上去想,也不愿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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