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崔永浩当然不敢认。
　　因为一旦认了，那他就是渎职枉法，副局长的乌纱帽铁定保不住，闹不好还得去铁窗里蹲上几年。
　　“不，你明白！装糊涂是没用的，不信，那就先在这等几分钟好了。”
　　在松开了崔永浩的手腕后，秦成钢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
　　崔永浩完全搞不懂秦成钢的底牌究竟是啥，额头上的冷汗登时就止不住地狂涌了出来。
　　“把铐子打开！”
　　秦成钢没再理睬崔永浩，冷厉的眼神当即就扫向了局促不安的郑龙灿。
　　“啊哦，是！”
　　郑龙灿早就被吓尿了，在为方向阳开手铐时，双手哆嗦得就跟打摆子一般。
　　“方向阳同志，让你受委屈了。”
　　秦成钢很是亲热地握住了方向阳的手，还用力地摇了摇。
　　“小事而已，无足挂齿。”
　　方向阳温和地笑着，浑然没丁点的受宠若惊。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秦成钢看重的并不是他本人，这么番做派，是摆给程卫国看的。
　　“不错。不错，如此年轻就能有这等豁达的心态，我相信你肯定会有腾飞而起的那一天。”
　　在秦成钢原本的臆想中，方向阳应该会在此时叫屈。
　　然后，他就可以顺势安抚一下，在给足体面的同时，也把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呈现在林彦谋面前。
　　他相信，林彦谋回去后，肯定会据实向程卫国汇报。
　　但他却没想到方向阳竟会表现得如此从容与随意，事先准备好的话语可不就全都胎死腹中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随机应变地狠夸了方向阳一通。
　　“您过誉了。”
　　这赞誉，方向阳一点都没觉得过分。
　　若不是这该死的年代限制过多，他早特么的腾飞了，哪用得着等什么将来，更用不着低眉侍权贵。
　　“方向阳同志，书记托我向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您辛苦了。”
　　这时候，林彦谋也走了过来。
　　在跟方向阳握手时，眼神格外的复杂。
　　他是真没想到书记打开局面的钥匙居然掌握在面前这位年轻人的手中。
　　“当不得，当不得，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仅此而已。”
　　这一局，确实是方向阳暗示的结果，但他并不想居功。
　　因为没必要，他又不可能去走仕途，功劳什么的，有个屁用。
　　他现在就只盼着时间赶紧走到八四年。
　　也省得一天天尽是麻烦事儿。
　　“书记这几天比较忙，估计很难抽得出时间，让我转告您，下周三下午三点，请您务必到县委办公室一趟。”
　　见方向阳完全没丁点的自矜之色，林彦谋本就复杂的眼神顿时就更复杂了几分。
　　内里既有钦佩，有忌惮，也有怀疑，还有着几丝嫉妒。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方向阳这么位年纪轻轻的农民为何能如此出类拔萃。
　　让他难免有些个自愧不如。
　　“突、突突……”
　　就在此时，一阵轰鸣声响起中，一辆边三轮从大门处冲了进来，径直开到了大楼前。
　　开车的人赫然是张一鸣！
　　“报告政委，莲前派出所张一鸣奉命携证据前来报到。”
　　车才刚停稳，张一鸣就已迅速从跨斗里取出了一架三洋牌单喇叭三用机，紧着递到了秦成钢的面前。
　　“播放吧。”
　　秦成钢没去接，就只挥手吩咐了一声。
　　“是！”
　　应诺之后，张一鸣径直就摁下了播放键。
　　不多会，审讯室里所发生的对话就已原原本本地播放了出来。
　　“你、你……”
　　崔永浩万万没想到自己所言所述会被张一鸣给录了音，气急攻心之下，嘴唇都乌黑了。
　　“崔局，不好意思啊，忘了告诉您，我最近正在自学音乐。”
　　“所以，就找人借来了架三用机，放在了审讯桌里。”
　　“没想到忘了关录音键，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审讯的情况都给录了下来。”
　　张一鸣坏笑着就给出了番解释，明摆就是故意要气崔永浩。
　　“老子杀了你！”
　　学尼tຊ玛的音乐。
　　张一鸣就一副公鸭嗓，能学个屁的音乐。
　　这特么的也太埋汰人了些。
　　被气到了抓狂的崔永浩愤怒前冲，这就要跟张一鸣拼命了。
　　“给我拿下！”
　　却不料秦成钢突然飞起一脚，直接就将崔永浩给踢倒在了地上。
　　旋即，数名干警一拥而上，将崔永浩与郑龙灿全都给铐了起来……
　　身为主要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证人，方向阳显然没办法第一时间脱身，不得不留在县公安局配合调查。
　　又是录口供，又是与崔永浩、郑龙灿对质，当真是好一番的折腾。
　　一直到了天近黄昏之际，这才由张一鸣开着边三轮送回了家。
　　结果，到了家也没能消停——大半个村的老少们都摸上了门来。
　　美其名曰慰问，其实都是在猎奇，弄得方向阳那真叫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来者都是客，还不好赶人。
　　无奈之下，也只能强打精神地应付着。
　　待到曲终人散时，那都已是九点过半了。
　　匆匆在井台边用凉水梳洗了一番之后，方向阳端着油灯就进了主房。
　　却不料这才刚推门而入，就见纪晓婉正木讷讷地坐在矮桌旁，心事明显很重。
　　“晓婉，很抱歉，又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想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了。”
　　脚下略略一顿后，方向阳紧着就走了过去，在将油灯搁在了桌上的同时，轻轻地将妻子拥进了怀中。
　　“向阳，我不是怪你，我、我就只是想平平安安的生活。”
　　纪晓婉有些无奈。
　　她知道丈夫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问题是她期盼的是安稳的小日子，而不是轰轰烈烈的精彩。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适应得了丈夫的雄心与野望。
　　“是我太过急躁了些，不过，你放心，接下来几年我不会再这么冒险行事了。”
　　“我已经跟县委书记谈过了，应该会先成立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由我来负责。”
　　“这样一来，在带领乡亲们一道致富的同时，咱们家也能赚到不少钱。”
　　“等国家政策更放开一些，咱们就举家搬去特区。”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纪晓婉的求稳心理，方向阳能理解。
　　但却并不赞同。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农民在华夏从来都不是个好职业。
　　他无法忍受家人困于贫穷。
　　与此同时，他还想去世界之巅看看风景，终究不能辜负了重生一回的幸运。
　　“嗯。”
　　纪晓婉心中其实忐忑依旧。
　　只是，她不想再让丈夫为难。
　　所以，她没再开口，就只轻轻地吭了一声。
　　“有点晚了，睡吧。”
　　哪怕纪晓婉掩饰得很好，可以方向阳的阅历，又哪会察觉不到妻子心中的忧虑。
　　但却不打算再多言解释了。
　　只因在他看来，事情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
　　一切且让时间来证明好了……
　　时光如流水，眨眼间四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几天来，方向阳哪都没去，就只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浑然不去理会县里的风云变幻。
　　“方老弟，你可真够悠闲的。”
　　但，旁人显然不会忘了他。
　　这不，天近黄昏时，李毅敏提着两瓶茅台找上了门来。
　　“哟，李社长，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海涵，海涵啊。”
　　只一看对方的架势，方向阳就知道这位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却没法拒绝，只能是笑着起身招呼了一句。
　　“老弟，这么些没营养的客套话就甭说了，我今天可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李毅敏一点都不见外，在将两瓶酒搁在了桌子上后，很是随意地就落了座。
　　“这是从何说起？”
　　心念电转间，方向阳便已意识到面前这位应该是已跟程卫国搭上了线，且，在此番的政局动荡中，应是捞到了不小的好处。
　　但，心里头明白归明白，可该装糊涂时，那还是得装上一把。
　　“老弟还不知道吧？市纪委派来了个专案组。”
　　“经彻查，咱们县的县府办主任陈光明落马了，罪名是阴谋构陷县委书记。”
　　“不仅如此，咱们公社的书记穆成章也因涉案被抓了。”
　　“再算上他在动乱期间所干的一些肮脏勾当，下半辈子估计都得在牢里度过了。”
　　“社长老谢进了一步，我呢，也跟着小进了一步。”
　　“这，可都是沾了老弟你的光了。”
　　李毅敏很得意。
　　他熬了好些年，都没能把头上的“副”字去掉。
　　结果，当方向阳被抓时，他也就只及时给程卫国打去了个电话，多年的夙愿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达成了。
　　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美得那叫一个冒泡。
　　“县长没事？”
　　静静地听完了李毅敏的陈述后，方向阳的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不管是陈光明也好，穆成章也罢，都不过只是县长钟南望的马前卒而已。
　　这些人的倒下，对钟南望固然算是不小的打击，但，只怕并没真正伤到此獠的根基。
　　只要这老东西还在位一天，对他方向阳来说，就是个巨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