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眼中的泪水，尹暖芸面露不忍地坐下，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书：“至少，他不会孤单了。”
梁言彻眼神颤了颤，不由想起阿妈的去世。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命里会有这么多来不及说再见的永别。
“文哲很聪明，但也很苦，他爸爸在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妈妈在他三岁的时候也病死了，他只跟着他奶奶相依为命……”
“我刚来这里教书的时候，我发现他总是迟到，学校每天发给学生们的鸡蛋，他也不吃，我问他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有一次我在上学前去找他，才发现他奶奶眼睛看不见，他得帮奶奶洗脸、穿衣服、做饭，他还把省下来的鸡蛋给奶奶吃，等奶奶吃完了饭，他才跑着去学校。”
“他是个好孩子，他们……也都是好人……”
说到这儿，梁言彻无声落泪，含泪的双眼看向尹暖芸：“我阿妈，我阿妈也是好人啊……为什么他们偏偏都要走的这么匆忙？连，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啊？”
尹暖芸眼眶泛酸，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她张了张嘴想安慰，可突然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收拢手臂，将人紧紧抱住。
梁言彻这一次没有再推开她，而是抓着她的衣角，嚎啕大哭起来。
今天他一直忍着，哪怕亲眼看见王文哲和他奶奶的遗体被挖出来，他那时都没哭。
感受着尹暖芸胸膛下心脏有力的跳动，他哽咽呢喃：“尹暖芸，你早点爱我的话，该有多好……”
如果尹暖芸早点爱他，他不会错过和阿妈的最后一面，不会到这儿来，也不用亲身经历这么多生死离别……
可他又觉得自己很自私，他仿佛只是想着自己不要经历这些。
尹暖芸的心好像都被梁言彻这句无力的感叹揪了起来，她动了动唇，声音无比沉哑：“对不起……”
梁言彻神色渐暗，缓过来后退离她的怀抱：“谢谢……”
他擦掉眼泪，将王文哲的课本小心收起来后起身继续去帮医生照顾伤员。
尹暖芸看着他的背影，落空的手臂有种不真实的僵硬感。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靠近梁言彻。
她明白，她应该退出他的生活，毕竟两人有着不愉快的过去，可再次遇见，再次看到她的眼泪，她就无法说服自己再去坦然的放手……
因为山体滑坡，通信受到了阻碍，尹暖芸他们只能暂时留在村子里，帮助受灾的村民们清理泥土，重建房屋。
……
一个星期后。
村尾倾泻下的土泥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田地也都被毁了。
又过了几天，通讯恢复，尹暖芸收到首长指令，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军区。
帐篷一个个被收起，尹暖芸看向梁言彻家的方向，犹豫了会儿，抬腿走过去。
正在看地图的叶明愣住：“团长，你去哪儿啊？”
一旁的通讯员忍不住问：“营长，团长跟梁老师是不是认识啊？”
叶明啧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是，梁老师跟团长都是桐州人。”
屋子里。
因为王文哲和其他几个学生的去世，已经两三天没合过眼的梁言彻趴在桌子上，精神疲惫。
听见脚步声后，他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满是血丝的双眼定定看着来人。
“有事吗？”
梁言彻直起身，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尹暖芸抿抿唇，半晌才回答：“我一会儿就走了。”
闻言，梁言彻心一顿：“我给你带过路了，你应该记得住路线。”
尹暖芸皱了皱眉，她并不是想说这个，可说其他的，他似乎又没心思听。
踌躇了良久，她才问：“你打算在这儿里待多久？”
梁言彻恍惚了一下，抚摸着手边的作业本：“……不知道，也许一辈子吧。”
经历这么多，他真的已经疲惫了，但他清楚，阿妈一定是希望他坚强面对这一切。
“不走？”尹暖芸又问。
听着她确认答案似的语气，梁言彻微微蹙眉：“怎么了？”
尹暖芸敛去眼中的急切：“只是问问……”
四目相对，两人仿佛都藏着说不出的心思。
这时，外面传来叶明的声音：“团长，我们该走了。”
梁言彻收回视线，低低说了声：“一路顺风。”
尹暖芸脸上闪过抹不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