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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大开始讲她的故事:“那时我可能是六岁,得了脑膜炎,一直昏迷。后来我醒了,爸妈不在身边。我就一直在医院里住着,后来病完全好了也没出院,因为没有人来接我。我每天跟在护士长的身后,没有爸妈,我总得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她说我就像小狗一样粘人,而我也发现,病好后,鼻子变得特别灵敏,我好像真成了小狗。
后来,护士长教我自己叠被子,自己吃饭,她说,你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我已经被我的爸爸妈妈抛弃了。
我知道他们很穷,没有钱给我治病,每天也经常吵架。所以,我以为他们把我抛弃在医院是为了救我。
但是,后来我好了,每天坐在医院门口等他们,可直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出现。
我就知道,我生下来就是个错误。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生病,只是抛弃我的借口。
医院不可能一直收留我,所以后来我就被送去了儿童福利院。那里对我来说就像是地狱。因为正常的孩子很少被抛弃,我就是唯一的一个。其他孩子,要么智力残疾,要么身体残疾,心智没几个正常的。所以我每天都被欺负,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男孩子,脑子不太好使,说话别人也听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听懂他说的话。他就每天黏着我,每天带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好吃的好玩的给我,如果有人欺负我,他就去揍对方,虽然每次头破血流的都是他自己,但下次我被欺负了他还会冲上去。
他对我那么好,可我却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反倒成了我发泄的对象。我踩烂他送来的玩具,把泥巴摸在他的脸上,可他却总是笑呵呵,不生我的气。可他越这样,我就越生气,我只觉得他恶心,只想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但是,后来我却不得不假装对他好。
有一天,院长对我说,有一对夫妇想要领养我,并恭喜我说“你以后就要享福了”。
可我却再也不想要什么爸爸妈妈。
如果没有爸爸妈妈,就永远不会被抛弃。
所以我就计划逃跑。
福利院后面是一条很宽的河,因为没人守着,所以那是最好的逃跑点,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安全过河。
这一次我主动找到那男孩,要他帮我找一些能漂浮起来的东西,他在这方面很在行,很快就找了许多泡沫塑料和木头。
那天晚上,我把那些东西装进编织袋,抱着它就要下水。
那男孩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求着我不让我走。
我一脚踢开了他,直接跳进水里就向对岸游。
他站在岸边没有喊,只是哭。
那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样莽撞有多危险,很快就被水下的暗流卷住,编织袋也碎了,里面的东西洒出来,在水面上漂得到处都是,我就是一个劲地往下沉。
我就只记得河水在眼前忽上忽下,再也憋不住气,水稀里哗啦地呛进我的肺里。
后来我醒了,睁眼看到的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才知道那是医院的病房。
我没死,但那孩子为了救我,死了。”
郭大大说完了,目视着雾蒙蒙的黑暗,没再说话。
陆深的脑子乱成一团,想说点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郭大大转过头来说:“你不想说点什么?”
“你真不容易。”陆深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话。
郭大大说:“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些了。”
陆深说:“我大概能理解你了,要不咱们回去再去找二奎?”
“不必了,走出一步了,就不要想着回头。”郭大大说。
这句话倒是没让陆深意外,因为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不矫情,不内耗才是她的正常状态。
陆深又说:“那后来呢,你就一直在福利院待着,直到成年吗?”
“不想再跟你说这些了,等天亮吧。”郭大大说,“或者是你再跟我说说你的奇遇。”
“没了,我遇到过的再离奇的事情也没有现在这个厉害。”
“要是所长在就好了。”郭大大说。
“所长,他到底是谁,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
陆深已经假定所长是郭大大的男朋友了,因为在镇子里她看到所谓“所长”的幻象时,表现出来的情绪可不一般。
陆深还想找点话说,毕竟长夜漫漫,可郭大大却又是靠着他睡着了。
真是心大啊,说睡就睡。
可能就如她说的,像她这样有着悲惨童年的人,就算心不大也要变得心大,要不然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他非常羡慕她。
郭大大倒是安心地睡了,这可是苦了陆深,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如何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到天亮。
想了好一阵子,陆深还是决定过几个小时就把她喊起来换着放哨。
毕竟在野外呆久了,生物钟比较准,陆深大概还是能判断出还有多久天亮。
夜,深,静,白雾缭绕。
陆深坚持了几个小时,准备把郭大大叫醒,可一看她睡得那么香,又不太忍心,于是只好继续看着雾气。
镇子里一定又亮路灯了,要不然这些雾不应该这么亮。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一片漆黑才对。
这就意味着,时空错乱又出现了,镇子上又恢复了那种看似一切正常又见不到人的状态!
按照之前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天会一直黑着,可能要过许久才能亮起来。
陆深又等了几个小时,天还是没有亮起来的迹象,而雾气,仍散射着来自山下镇子的灯光。
陆深忙推醒了郭大大,郭大大揉着眼睛:“干嘛推我?”
“别睡了,有情况。”
“我可是一直醒着呢。”
“这不是重点,”陆深说,“时间过去几个现在天应该亮了才对,但现在仍然黑着。”
“会不会是你记错时间了?”
“不可能,”陆深说,“山下镇子里亮着灯,说明我们现在就在时空错乱中,如果不恢复,天就不可能亮。”
“怎么办?”
陆深说:“不能在这干等着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郭大大又看了看四周,说:“这么黑,又这么大的雾,你确定你还能找到那地方?”
“先到镇子里看看去吧,跟着灯光走准没错。”
陆深拉着郭大大开始下山,尽管白雾散射着山下的灯光,但仍是黑乎乎地看不清脚下。
郭大大被绊了一个趔趄又一个趔趄,不停地诅咒绊着她的那些石头和土坡。
陆深安慰道:“这很不错了,起码还有点光亮,你再骂骂咧咧,一会儿灯全关了,咱俩一步也走不了了。”
“你可别乌鸦嘴了。”郭大大说。
陆深说完那话也有点后悔,如果是因为时空错乱导致山下小镇亮灯,那么,如果“恢复正常”,灯一定会灭,那眼前可真就是一片漆黑了。
天能亮还好,要是亮不了呢,那可就只能死这儿了。
这么想着,陆深也忙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好在,小镇的灯光一直亮着,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灯塔,给人安全感。
然而,这安全感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一切,和想象中的又不一样了。
当陆深走进小镇后,却发现,这大沟子镇现在的状态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回到 90 年代,还是一幅破破烂烂的样子,空房子里全都黑着灯,山上看到的灯光,并不是从房子里或路灯杆子上发出来的。
而是,来自各种大型机械和施工现场的照明灯光!
一群穿工作服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在镇子里忙活着,机械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一片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
陆深和郭大大四目相对,两个脑子乱到一起去了。
“怎么会有施工队,难道我们回到现实世界了?要不要过去问问。”郭大大说。
陆深看了看周围浓重的雾色,现在这镇子和第一次见到郭大大状态差不多,就是个被浓雾笼罩的荒镇,除了荒凉之外没什么异常表现。现在多了正在干活的施工队,这火热的景象让镇子的荒凉感也没有了,看起来,现在一切都正常了。
但是,是这个样子吗?
为什么大雾还在?
陆深说:“为了安全起见,先别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
“找个地方躲一下。”陆深说这,边拉了郭大大向一个暗处走去。
可没走几步,郭大大就停了下来说:“有人,我闻到味儿了。”
陆深向暗处仔细一看,果然,有个人站在那里。
因为光线太暗,几乎看不到他。
那人背对着陆深,站得很直,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在撒尿,味儿很冲。”郭大大又说。
陆深说:“别出声,别被他发现。”
可就在这时,那人却也是撒完了尿,提着裤子,一转身就看到了陆深和郭大大,吓得大叫一声:“哎我妈!”
他这嗓子一喊,旁边工地上的许多工人马上停下了手上的活计,纷纷向这边围过来。
那人盯着陆深:“你俩干啥的,大半夜在这嘎达干啥呢,吓死我了。”
“我们是……路过。”陆深说。
“路过?”那人看了看陆深,又看了看郭大大,“你俩咋整这熊样了呢,野战了啊?”
陆深还在想野战是什么意思,郭大大已经开口了:“咱俩是来旅游的,迷路了。”
那人说:“现在来旅啥游,脑子有包啊。这不刚开始整吗,得整好几年才能利索呢。”
陆深问:“你是说,这里要改造成旅游区?”
那人说:“你不知道?这是大新闻啊。大沟子镇度假区,你不知道?哦,你不是本地人。老妹儿你总是知道的吧。”
“啊……所以在建成旅游区前想来体验下原生态。”郭大大说。
“老妹儿说得好,”那人说,“我也反对重建,这里就这样子不挺好嘛,那话叫啥,反映了时代的变迁,不是嘛。搞成和别人一摸一样的旅游区有啥意思。”
“对对对,就是这意思。”郭大大说。
那人对围观的其他工人摆了摆手说:“我没事,抽根烟就回去。”
其他工人散开了。
那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到陆深面前说:“抽烟吗?”
“不抽。”
“看你的样子就不像会抽烟。”那人自己点上了烟说,“你俩今晚难喽。”
郭大大问:“为啥?”
“这里连个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你俩大概只能明天天亮了才能坐我们的车回城了。要不你俩帮我干点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陆深说:“有手机吗,我打个电话。”
“有啊。”那工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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