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捷倏然睁眼,说:“怎么回事?”樊士元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来,到最后思量片刻,说:“我这几日去了趟乐坊司查过傅丹此人,但是没什么线索,此女原是家中庶女,上不得什么台面,不过有些姿色便与士舟关系不清不楚。”樊捷偏头沉思片刻,说:“傅丹……,可是原来工部郎中的傅家女?”樊士元答:“正是。”原工部郎中傅昌因冒犯圣威又在其职失职而被革职,男丁流放女眷充入乐坊司为奴。樊捷说:“我听说傅昌与其子在流放途中病死了。”
也不怪夜衾猜到,关于湖心小筑的情况,樊士舟已将钱款悉数给了王修文,他在燕京除了樊家外就这一个居所,这几日进出过的地方寥寥,账本要藏也没什么去处。
可樊士元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坏在一个草包头上!
他们那夜没能留下人,事后也不敢声张,这本下落不明的账本,日后只怕要成为樊家的催命刀。
大理寺对樊捷的查审经历六天之后,大理寺卿吴道远亲自面叩圣听,于黄昏左右出宫,樊捷无罪归府。
夜幕刚刚,樊家马车早就候在大理寺门前,樊士元接扶人上了车后落下帘,朝特地来送人的卫宗德涵养一笑:“卫大人,留步吧。”
卫宗德心里明镜,樊捷避过此难,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钉钉的礼部尚书,他堆着和煦的笑,抬了抬手,做了个请,樊士元掀帘入内,樊家马车很快转上一条僻静之道。
樊捷闭目养神,饶是进了一趟大理寺依旧气度威正,樊士元斟酌着说:“父亲,账本丢了。”
樊捷倏然睁眼,说:“怎么回事?”
樊士元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来,到最后思量片刻,说:“我这几日去了趟乐坊司查过傅丹此人,但是没什么线索,此女原是家中庶女,上不得什么台面,不过有些姿色便与士舟关系不清不楚。”
樊捷偏头沉思片刻,说:“傅丹……,可是原来工部郎中的傅家女?”
樊士元答:“正是。”
原工部郎中傅昌因冒犯圣威又在其职失职而被革职,男丁流放女眷充入乐坊司为奴。
樊捷说:“我听说傅昌与其子在流放途中病死了。”
樊士元说:“是,消息年时就传回来了。”
樊捷沉默片刻,有些疲惫说:“此人杀了傅丹盗走账本却没上交给大理寺,显然有所图谋,日后定然会找上樊家。”
樊士元忧心,说:“这个儿子知道,只是总难以心安,是人就会有欲望,此人若是求财那是再好不过,可若是求别的……樊家日后受制于人只怕不好过。”
樊捷又怎会不知这其中厉害,沉默半晌,无奈叹息道:“事已至此,如今走一步算一步。”
樊士元轻点下头,二人遂结束这个话题。
樊捷默然半晌,忽然问道:“乐坊司……你去乐坊司,可问过顾妙妙此人?”
樊士元说:“也问过,于司长对她印象倒是深刻,据说顾妙妙这几个月在乐坊司的日子并不好过,想来是因为肃北一事被排挤。”
樊捷说:“陆丰通敌,她被排挤很正常,如今谢岑将人要去谢府,这一举动倒是绝了许多人念头。肃北兵败至今,将领换了又换却依旧改变不了肃北混乱的现状,燕京世家存的那些心思,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谁又是干净的?”
樊士元点头,思索一阵,疑说:“那谢岑将人要去又是为何?依照谢家如今势力,根本用不着蹚这一趟浑水,得不得利不说,惹一身腥又落人口舌,岂不是得不偿失?”
樊捷说:“谢岑性格乖张,他做事没几分规矩可循。”
樊士元转念笑说:“父亲或许忧心太过,顾妙妙到底只是个姑娘家,去哪又能如何呢。”
樊捷却不赞同摇头,似在回忆着什么:“我曾见过此女一面。”
樊士元说:“父亲见过她?”
樊捷忆着往事,说:“那时我正是郎中,谢岑也才十岁一点,可那张脸已经长得很惹眼了,不知哪个向天借了胆子的贼子竟将主意打到谢岑身上,也是下了狠手,将人迷晕后叫了个好价连夜卖了。谢家将燕京城掀了个底朝天,得到线索已是六日之后,时日过得太久只怕早已踪迹难寻,谢益还因为大受打击重病不起。这件事惊动了皇上,我奉命带着一队人马前往肃北追查,竟然真叫我撞上了。”
樊士元当时十七,隐约记得是有这件事,说:“父亲遇上顾妙妙了?”
樊捷眯了眯眼:“当时她好像也才十四五岁的模样,模样倒是高挑,谢岑一个半大的男娃竟矮她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姐弟,她什么话也没说,只问了我名字官职,又让我出示官令,这才将谢岑交给我。”
饶是已经过去多年,樊捷依旧记得那匆匆一面,却似烈风一样张扬肆意的少女。
马背上的少女目光俯视着男人,端得是倨傲神情:“樊捷是吧,我记住你了,人我交给你,你协同地方官府将人送回家便是。”
樊捷客气抬手:“多谢姑娘。”
谢岑坐在她怀前,抬起一张惶恐不安的脸:“姐姐……”
顾妙妙朝怀中人一笑,笑容如头顶骄阳灼人,带着笃定安抚:“别害怕,他能将你送回家。”
谢岑信了她的话,说:“姐姐,我们还会再见吗?”
顾妙妙不想欺骗小孩子,认真思索片刻,答道:“我此去军营,日后要上战场,你是燕京人,肃北离燕京很远,就算快马也要六七日路程,没意外的话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谢岑脸上满是不舍,抱着人不愿松手:“姐姐,那我以后来肃北找你好不好?”
顾妙妙捏了捏他那张好看的脸,说:“只怕不行,军营重地,一般人进不去,谢岑,我们就此别过了。”
谢岑听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眶都红了,可他当时才十一岁,根本敌不过顾妙妙的力气,被她从马背上抱下交到樊捷手中,扯了扯马绳扬声说:“小家伙,男孩子以后可要少哭些。”
她这话说完便调转马头,又匆匆回过头看了一眼,不顾谢岑大喊,扬长而去。
樊捷因此事后来在十一月时不动声色升上了礼部侍郎。
樊士元讶道:“照父亲的话,谢岑莫不是在报当年顾妙妙的恩情?”
樊捷说:“应该是了,不过我猜想,当年顾妙妙救人一事除了谢岑与我之外便无人知晓,谢岑也并没有再告诉过旁人,我当年借了这份情得谢家提携,樊家渐渐才有此荣华。不过起初我并不知道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肃北小霸王,后来归京路途上,仔细想了她对谢岑说的那一番话,再忆起她当时马背上的长枪,陆家二女顾妙妙生性张扬,得名师授艺武力过人,便猜到应该是她。”
樊士元一时沉默不语。
樊捷手挑起窗帘一角,外面风景略过一两眼,看着已离樊府不远,说:“你弟弟难成大器,回头让你娘张罗着尽快将他的亲事办了,只盼他成家之后收收性子吧。”
樊士元点头应下。
随着樊捷出大理寺,燕京一场血雨腥风之势由此转落,很快便进入夏日。
自上次被谢允谦一通斥责后,夜衾的伤前后养了许多天后终于痊愈,人也快憋坏了,正和十三说着打算出门时,唐十九奉谢允谦的命来通知今夜要赴樊家宴。
唐十九走后,十三才说:“少爷,这樊家好大的声动啊,不过这般招摇不怕言官又参他一本吗?”
夜衾正垂眼看曲谱,说:“吏部任命书下来了,樊捷升任礼部尚书,日后同大哥说话便是一个分量,恰逢樊士元的女儿一周岁,打着抓周礼的名义办升官宴,别人也捉不住错处。”
十三抚颔,思量着说:“我看这樊家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让旁人看看,樊家遭此大难不倒,日后多得是福气。”
夜衾翻了一页,没说话。
十三也不指望他答话,朝一旁研磨不说话的顾妙妙道:“乘风,你说呢?”
顾妙妙没停手,手腕顺着一个方向打圈轻转着,说:“说什么?”
十三道:“你觉得樊家这个宴席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墨汁乌黑油亮,显然已经墨了多时,她做得专注,确认差不多后,将墨身放置一旁,取过毫笔递给夜衾,这才直起身说:“人家升官高兴。”
十三挠头:“这我知道,只是樊家半个月前才经历了那么多波折,这样大张旗鼓,哪怕有抓周礼打得掩护,宫里只怕也不高兴吧。”
夜衾在词谱上做着注释,顾妙妙看不懂,便看向十三,心中一叹,语气有些无奈,说:“十三,你觉得樊捷为什么能从大理寺完好无损走出来?”
十三瞪眼,说:“不是因为账本没找到才放的人嘛。”
话音刚落,发觉两人都无言看着他。
十三尴尬挠头:“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