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戴文一样是学法律的。”乔安道。“本科的时候确实是法学院的。但是我从大二开始给一个学校公管学院老师做助研,后来就直接跟着导师读了博。”文馨是个学院派十足的女孩,说起话来两眼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乔安。“听戴文说你快毕业了。”乔安道,“论文什么的都顺利吗?”“还行吧,论文问题不大。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在做这个。”文馨回答。戴文插嘴道:“现在文馨烦的是毕业以后去哪。毕竟这个方向的对口工作不多。留校很难,其他院校机会也不多。”
丹妮虽然对工作万念俱灰,但是对给戴文过生日格外有热情,兴致勃勃地给戴文推荐了好几家餐厅。但是最后考虑到大家各自需要加班,戴文订在了办公室楼内的一家意餐。
然而短短的几天,节外生枝的事情格外多。先是于子言因为生病不能出席。周五傍晚,乔安又忽然收到戴文的微信,说会晚些到,要去机场接女朋友。
“我没想到她会来。”戴文给乔安打了个电话,背景很嘈杂,大概是在路上,“麻烦你让餐厅多加一个座位,酒水就按照原来订的上就可以,吃的你们先点,我和文馨过去以后再加。”
乔安转述给丹妮,丹妮气得瞪眼睛拍桌子:“哇!搞突袭啊!够可以的!”
戴文牵着女友出现的时候,乔安已经和丹妮在餐厅落座,就着烛光聊了会儿天,把一篮子餐前面包都吃得差不多了。晚上餐厅里灯光调得暗,但是戴文和女友两人在点点烛光下看上去十分出众,郎才女貌,有种错落的匹配感。哪怕是丹妮上一秒钟还在嘴炮的,见到戴文女友也矜持了很多,人模狗样地问:“飞机没晚点吧?飞机上有没有吃东西啊?”
戴文笑吟吟地介绍道:“这是我女朋友文馨。文馨,这是我们美国组同事,乔安和丹妮。”
几个人淡淡打了招呼。文馨和戴文落座。文馨人如其名,温文尔雅,烛光下低垂着眉眼,虽然不着粉黛,但是却显得眉目如画,甚是好看。她端端地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和中环社畜们全然不一样的淡然的气质,仿佛在她的周遭,连空气也比别处要静谧一些。
气质型美女。乔安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你们点餐了么?”戴文问道。
“早就点好了,就等你们来呢。”丹妮飞快地报了菜名,又递给他一本菜单,“我刚才给你留了个菜单,你看看还要不要再加。”
戴文还没说话,文馨先摆摆手,“不用,我感觉已经挺多了。”
“要饮料吗?”乔安问。
“喝水就行。”文馨举起了手边的玻璃杯。
“我提前点了些红酒。”戴文对文馨解释道,“你一会儿想喝就喝点,不想喝也无所谓。”
“你知道我不喝酒的。”文馨看着他,眼波含笑。
戴文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嗨,我这记性。”
文馨道:“你的记性确实有些怪,一两年前还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开始间发性失忆了。”
两人之间氛围有些微妙。乔安甚至有些担心他们会当面争吵,忙打断他们,叫来服务生添了些水。冰水倒进玻璃杯,冒着细密的气泡。乔安喝了一口,抬起头,看到戴文和文馨各自垂着眼,一个皱着眉翻着菜谱,一个盯着桌子上的蜡烛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俩刚才把餐前面包都给吃了。”丹妮看了一眼空空的小篮子,又向服务员挥挥手,“再给你们俩要一些来。”
陆续开始上菜,几个人吃得都很拘谨,丹妮的话都比平时少了一半。
“文馨,你博士念的是什么专业?”乔安没话找话,“研究哪个方向的啊?”
“我是研究政策的。”文馨回答,“现在的论文是环境政策方向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戴文一样是学法律的。”乔安道。
“本科的时候确实是法学院的。但是我从大二开始给一个学校公管学院老师做助研,后来就直接跟着导师读了博。”文馨是个学院派十足的女孩,说起话来两眼认认真真地注视着乔安。
“听戴文说你快毕业了。”乔安道,“论文什么的都顺利吗?”
“还行吧,论文问题不大。毕竟这么多年都是在做这个。”文馨回答。
戴文插嘴道:“现在文馨烦的是毕业以后去哪。毕竟这个方向的对口工作不多。留校很难,其他院校机会也不多。”
“考虑去企业吗?”乔安问。
“我不太喜欢企业。”文馨回答。
“文馨喜欢学校。但是目前留校机会都是行政岗。再不济就只能去三本教书或者去中学当政治老师了。”戴文道。
“行政岗和中学政治老师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思。”文馨回答,“我更喜欢做研究。三本学校的研究环境只能说聊胜于无,也没什么意思。”
“那机会太少了。”戴文道,“留校做行政,和老师保持好关系,以后可能还会有机会。”
“学校里不是像你想得那样。行政岗和教学岗是泾渭分明的。”文馨反驳,“一步走出去就是一条孤零零的路,再没有交叉口了。”
戴文道:“我看倒是也不见得那么绝对。人生处处充满可能性。”
文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得不怎么开心,道:“但是不管去哪,我是不想离开北京的。”
乔安和丹妮本来都在安静地吃东西,这会儿也听出了对话的走向越来越不愉快。丹妮插嘴道:“好羡慕你啊!我也想留在学校,但是我这人不学无术,不知道去学校里能做什么。”
文馨低头浅笑道:“学校里挺沉闷挺单调的。不像你们工作能遇到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
“有意思什么啊!”丹妮挥舞着刀叉叫了起来,“我跟你说,每一分钟都是会呼吸的痛。老板一天到晚给我们塞项目,客户爸爸又都很难搞,写招股书更是又无聊又痛苦。”
“行了吧你。”乔安用胳膊肘撞了撞她,“老板和客户爸爸的集火目标还不是我。每次 cue 到你你就隐身了。”
“哎呦我的姐,我只对你隐身可见嘛。”丹妮笑道,“再说,招股书哪一稿不是我先写啊。你知道处理公司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原材料有多痛苦吗?”
“你还好意思说。写得那么不走心都敢给我看。”乔安皱着眉,飞了一记眼刀,“就你昨天给我发的那稿业务初稿,真是看得我一口老血吐出来。和你说了多少次,抄别的招股书至少仔细改改,你怎么总是能连人家的公司名字都抄过来…”
“那都是漏网之鱼!”丹妮狡辩,“你不能无视我做到完美的百分之九十九,就盯着我那唯一做错的百分之一。”
“我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给你挑毛病嘛。要不然老板付我工资干嘛?”乔安笑道。
丹妮和乔安一唱一和地互相拆台,戴文和文馨在对面笑呵呵地看戏。戴文头偏了偏,对文馨说道:“其实资本市场的工作虽然无聊,但是也挺热闹。大部分工作都是这样,做得事情可能各自鸡零狗碎,但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我觉得你也可以把思路放宽点。”
“志不在此。”文馨没抬头,用了四个字就把他的提议打了回来。
“对对对,没必要。如果能留在学校里,干嘛出来拼命啊!”丹妮道,“我们老板谢莉老公就是大学老师,我觉得律师和大学老师这个组合特别搭特别好。我好羡慕谢莉啊!他老公和文馨一样,也是文绉绉的气质,可儒雅了。而且谢莉老公在学校时间很灵活嘛,所以小孩也主要是老公在带。”
“是吗?”文馨又垂下眼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倒不是特别喜欢小孩。”
丹妮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可能有所冒犯,悻悻地闭了嘴。幸而此时服务生拿着红酒过来,给他们介绍了红酒。倒在杯里小半杯,浓稠得如同血浆。戴文抿了一口,道:“酒还不错。”又问文馨:“真不试试么?”
文馨捂着酒杯口,压根就没有让服务生给自己倒酒。她叹了口气,看着戴文道:“酒精是少数已经有科学证实的致癌物之一。我说早就过,你喜欢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喝。但是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我去喝?”
乔安和丹妮对视一眼,对面这对貌似登对的金童玉女,似乎说不了几句话就总要呛起来。
“我上学的时候也不喜欢喝酒。之前很多外国同学每周都去 bar review即去酒吧。在法学院,考律师执照是叫考 bar,与酒吧的 bar 一语双关。bar review 本是准备律师执照考试的意思,被法学院学生取了双关含义,管组织一起去酒吧喝酒的活动也叫做 bar review,这种说法在每个法学院都有,甚至成了很多法学院的传统。,我都不怎么去的。”丹妮托着腮,一圈圈地转着手里的高脚杯,“但是工作之后就变了,感觉只有喝点酒才能高兴似的。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小酌怡情,开心就好。”乔安道。
一顿饭吃下来,每个人都不是特别的尽兴。到最后戴文买了单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是戴文的生日,后知后觉地祝戴文生日快乐。乔安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戴文:“差点忘了,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
那是一个苹果无线耳机,连礼物包装纸都没有,一目了然。戴文不可置信地接过来,道:“你这也太不走心了吧!”
“我们乔律师日理万机,还抽出时间给你买礼物,你有啥不满?”丹妮道。
“呃,虽然看上去确实有点朴实,但是还是挺实用的。”乔安道,“我每次去印刷商都会丢耳机。所以多备着一套挺好的。”
“那还买它干嘛,还不如去印刷商捡呢。”戴文无奈地摇了摇耳机的包装盒,“不过真的谢谢了。”
丹妮问:“你们怎么走?”
“我和文馨直接回家了。乔安,一起么?”戴文转向文馨,解释道,“乔安和我住也一个楼。”
“还有挺多事,我估计还是得先回办公室。”乔安叹息。
“都已经十点多了!”文馨诧异道,“这会儿回家也就洗洗睡了,你去办公室做什么?”
“您有所不知。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说还挺早的。”丹妮对文馨解释道。
“嗯,我一般每天的小目标是赶十二点五十的末班地铁。”乔安道,“现在回办公室还能做会儿事情。把某人写得招股书给改完。”
“看我干嘛,你的眼神好吓人。”丹妮从乔安身边跳开了。
文馨皱了下眉,看上去不怎么赞同乔安和丹妮的生活方式,但是毕竟不熟,她也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