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是弟弟,谁信呢?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而且继母刚有了身孕,父亲高兴得像是什么似的,连弟弟的走失也只着急了几天,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怪物,责怪怀着他孩子的继母。屠正德将这一口血,咽了下去。屠正德冷笑一声:“我当时就告诉自己,我一定会给弟弟报仇。我不会放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孩子,没能生下来,她在生产前一个月,不小心摔倒,孩子没了。屠正德的父亲,也不知为何,在一次修理家中的屋顶时,不小心掉了下来,摔死了。
屠正德说:“她不给我们吃,不给我们穿,这我也就忍了。我一边找活儿干,一边照顾弟弟,家里的东西她也不能都锁上,我总能趁她不注意,偷摸出一点。”
姜云心看着屠正德,觉得这事情很难评。
怎么说呢,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说着,屠正德眼神一暗:“一直到有一天,那天晚上冷,我得了风寒烧得厉害,睡得昏昏沉沉。弟弟穿得少不暖和,就一直哭。她听得烦了,起来将弟弟扔到了门外,随手丢进了猪圈里。”
众人这短短片刻的功夫,心情犹如做过山车,上上下下,下下下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屠正德道:“弟弟的一张脸全被猪啃了,一个四岁的孩子,本来长得眉清目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他毕竟年纪还小,屠正德的弟弟都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痛苦中慌不择路跑进林子,流了一身的血。
屠正德第二天从高烧中醒来,发现弟弟不见了,问继母,继母说不知道,大约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吧。
他感觉不对,便四处地找,找到了猪圈里的血迹时几乎吓疯,又看见血迹蔓延出去,便顺着一路找了过去。
终于,上天可怜,屠正德在林子里找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弟弟。
“我当时看着弟弟的模样,几乎恨不得回去把这个女人乱刀砍死。”屠正德咬牙道:“他的脸被猪啃得血肉模糊,鼻子,耳朵,嘴唇都被啃掉了,眼睛也瞎了一只,腿也在山上摔断了……”
屠正德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弟弟给救了回来。但是他不敢把弟弟带回去,弟弟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该如何生活?
之后,屠正德就在山上陪着弟弟,可是冬天很快到了,山上是要冷死人的。
屠正德想来想去,打算回家搬点棉衣棉被之类的。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弟弟在草棚里等着他,可是弟弟经过那天的惊吓后,脑子便不太好了,还是跑了出去,进了村子。
被村里人看见了。
村里人见了弟弟,看见他那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被吓坏了,喊着怪物敲着锣鼓。
弟弟也吓坏了,转头就跑,跑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头碰着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
屠正德正好抱着几件棉衣出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村里人围着弟弟的尸体,在讨论怎么会有怪物,这是什么怪物。
弟弟的尸体小小的,和同龄人相比,他瘦小得太多太多。
屠正德整个人都呆住了,但是呆了一会儿,他慢慢地退回了家。
他说这是弟弟,谁信呢?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而且继母刚有了身孕,父亲高兴得像是什么似的,连弟弟的走失也只着急了几天,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怪物,责怪怀着他孩子的继母。
屠正德将这一口血,咽了下去。
屠正德冷笑一声:“我当时就告诉自己,我一定会给弟弟报仇。我不会放过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孩子,没能生下来,她在生产前一个月,不小心摔倒,孩子没了。
屠正德的父亲,也不知为何,在一次修理家中的屋顶时,不小心掉了下来,摔死了。
家中就剩下继母和屠正德两人。
那一年,屠正德二十七岁,没有成亲,无论什么姑娘,他看都不看一眼。
继母想要改嫁,但是在媒婆准备上门的时候,她不知怎么摔断了腿。
之后的事情,左邻右舍便都看在眼里。
屠正德这个继子,每天嘘寒问暖,伺候周到地服侍着。
屠正德说完,哈哈笑了起来:“我不怕死,但是我一定要她死在我前面。看着她痛苦了这么多年,我心里舒服,我也死得痛快。”
这故事太震撼。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方明宴,在屠正德说完之后,也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挥挥手:“带走。”
可怜的,可恨的,如今都已经死了。
屠正德杀了父母,虽然事出有因,也是难逃一死。而且他如今这模样,生死想来是已经没有放在心上。
屠家一家,黄泉相会,不知还有多少恩怨,要留到阎罗殿去分辩了。
案板上那头已经剖开的猪,方明宴便让左邻右舍分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们也未必能吃得下。
姜云心跟着回了刑狱司,便将屠正德的事情放下了。她只是个仵作,负责查验尸体,真相大白凶手如何定罪,tຊ这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经验告诉她,不是自己的活儿,不要揽。不讨好,还不能多拿工资。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留下这份工作。
如果不能,后面怎么办?
她走的一向是职场路线啊,要是不能留在刑狱司做仵作,就会被发还给书院,然后就要回家。
那就变成了宅斗文。
宅斗文,她不擅长啊。
姜云心蹲在院子里,用一把小刀无意识的戳着地面的土,如果必须回到姜家,后面怎么办呢?
她还有的那些好朋友呢,有谁可以拉自己一把。
正想着呢,小丫头子外面喊。
“云心,大人叫你去一趟。”
姜云心一下子站起来:“好嘞,我就去。”
来了,一次闭门考试,一次外出考察,到底是去是留,方明宴应该已经做了决定。
老方啊老方,你可要给力啊。
姜云心心里想着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溜儿小跑去了方明宴的书房。
方明宴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的道:“进来。”
姜云心规规矩矩走了进来。
“大人,您找我?”
方明宴放下手里的卷宗,打量她一下:“屠正德的案子,你做的不错。很细心,也很果断,我也很满意。”
姜云心松了口气。
看方明宴也不是那两面三刀,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也没必要哄她开心,既然满意了,那应该是要留下自己了吧。
只是中文博大精深,最怕是后面有但是两个字。
方明宴说:“但是……”
姜云心皱起了眉。
方明宴说:“但是刑狱司不是那么轻松的地方,这次的案子你见着了,是否觉得已经是人间悲惨,心中不忍?那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如果你留在刑狱司,这样的事情,比这事情残酷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还会有很多。”
姜云心从方明宴的一堆废话里,精炼地提取出关键字。
如果你留在这里?
妥了,方明宴是要留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