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蒽忽然惊醒,额头上出了一层凉汗,飞机仍在飞行,北京还没到。但是她此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低头看,身上的羽绒服被脱去,轻软的深咖色被子盖在白大褂上。沈知蒽稍一转头,心吓得一惊,闻书砚竟然就躺在她身边。她平躺着,他侧身躺着,手掌扣在沈知蒽的心口下。这人倒是不会委屈自己,扯了些被角堪堪遮在腰身上,被子里被他烘得暖。闻书砚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呼吸沉静,闭着眼睛时,薄窄的双眼皮印记清晰起来。
沈知蒽看到车里是闻书砚,才停下脚步,沈母的电话也在这时回过来。
“妈,爷爷到底在北京怎么了?”她直接问。
沈母猜到瞒不住她,如实说:“主动脉夹层。”
沈知蒽大脑中快速检索关于这类疾病的知识点——
主动脉夹层,心血管急症,发病时刀割,撕裂样剧烈疼痛,血液易在动脉夹层中形成血栓,最可怕的一旦血液冲破管壁,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沈知蒽根本见不到爷爷最后一面。
沈知蒽霎时喉咙堵得发痛,“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怎样治疗?”
沈母回她:“昏迷状态,鉴于老人家年纪大,先采取降压和控制心率保守治疗,我们刚到医院,也在为手术方案做准备。”
黄昏似夜,风拂乱沈知蒽耳边发丝,“爷爷在哪个医院?我今晚过去。”
简短的通话结束后,她没注意到闻书砚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人已经站到身边。
闻书砚去拉沈知蒽的手腕,将她手心里攥得紧紧的车钥匙拿出,放进羽绒服口袋里,温声说:“上车,有什么事情我帮你解决。”
沈知蒽抬头望他,眼里漾着一层水红色,嘴唇微微抖动着说:“闻书砚,爷爷病了,我要去北京。”
她说话时看起来很冷静,一种崩溃之前的极端冷静。
闻书砚没说话,将沈知蒽带到车里,才问:“几点的航班?”
“九点半。”
闻书砚轻微皱下眉头,“别着急,我在。”他握了下沈知蒽冰凉的手,随即启动车子,迅速调头驶离医院。
刚一汇入主路,闻书砚开始不停地打电话,沈知蒽心神不宁,只零零碎碎听到他的讲话内容:
-“现在申请航线最快要多久通过?”
-“那就申请公务机绿色通道,今晚必须飞,越快越好。”
-“我刚下机状态不行,飞不了,而且还要照顾人。”
-“好,我们到了就起飞。”
闻书砚单手码方向盘,另一手时不时去握握沈知蒽的手,凉得瘆人。
他安慰她:“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相信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带你到北京,也相信爷爷不会有事,好不好?”
车里暖风开到了最大,沈知蒽信他,点点头作回应。
闻书砚直接将车子开回了集团试飞基地。
停机坪上,一架G开头,白底,红蓝线条的飞机已经在停机等候,舷梯展开待用,机长,副机长,外加一名技术工程师已经全部在岗等候。
闻书砚停了车,直接拉着沈知蒽登上舷梯,一步一阶进入机舱。
机舱内饰豪华,主调米咖色,真皮沙发,舒软大床……
沈知蒽在沙发里坐下来,才想起来问闻书砚:“你不是在北京出差么,今天回来的吗?”
闻书砚挨着她坐下,脱掉外套,单剩一件灰蓝色衬衫。
“嗯,项目试验提前结束了,本来我就是去帮忙的,一结束就订了返程的机票。”他说。
有时候闻书砚也相信宿命与使命,比如他今生,无论顺遂还是风雨,必定会遇见沈知蒽,是宿命;
比如他今天刚下机,心里就莫名慌乱,于是让方盛将车子开去了军总医院,方盛前脚刚离开,他就看见沈知蒽苍然着一张脸,急急从医院里走出来。
好像他今天飞回来,就是为了接沈知蒽去北京,这是使命,不然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沈知蒽坐在沙发中,脸上的清冷之色近乎苍白,眼里始终隐忍着一圈水红色,却一滴泪也没掉。
她转头问闻书砚:“今晚飞这一趟,要用多少钱?”
闻书砚正垂头解袖扣,他指尖顿了下,抬眸问沈知蒽:“想给我钱?”
随后,一对方形黑欧泊袖扣被放在了桌面上,扣面中央嵌一排明亮璀钻,清简绅士。
闻书砚补话:“你就安心坐着,自己家的东西不就是用的么,一年不用上几次,哪还有存在的意义。”
机舱里很暖,灯光也跟着暖起来似的,缓和了他眼底忽而弥来的清寥之气。
沈知蒽胃里又传来一阵难忍的绞痛,她没再说话,轻轻闭上眼睛,松垮一般地向后靠去,所有欠他的,来日方长。
她什么都能给。
舷窗外,满地灯火,光华无尽,最后也都变成了规矩的线线框框,一座繁城,彻底淹没在初冬的夜色中。
这个冬天,多雪,极寒,注定要发生一些故事,而过了深冬,便是早春。
飞机起飞也不过半小时,沈知蒽在沙发里瘫软下去,越陷越深,在机舱中可忽略的低噪音中,渐渐分不清天与地……
只觉得胃里的疼痛被一种踏实的温热逐渐暖融……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蒽忽然惊醒,额头上出了一层凉汗,飞机仍在飞行,北京还没到。
但是她此时已经躺在了床上,低头看,身上的羽绒服被脱去,轻软的深咖色被子盖在白大褂上。
沈知蒽稍一转头,心吓得一惊,闻书砚竟然就躺在她身边。
她平躺着,他侧身躺着,手掌扣在沈知蒽的心口下。
这人倒是不会委屈自己,扯了些被角堪堪遮在腰身上,被子里被他烘得暖。
闻书砚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呼吸沉静,闭着眼睛时,薄窄的双眼皮印记清晰起来。
沈知蒽刚要拿开闻书砚的手,他却低哑着嗓音问:“现在用不上我了?胃不疼了?”
原来,他是在给她暖胃。
沈知蒽一想起爷爷,心里就急得闷痛,从床上坐起来,问道:“还有多久到北京?”
闻书砚躺在枕头上,阖着双目,时间都没看一眼,精准地回答她:“十五分钟。”
接着又唠叨一句,“沈知蒽,我说你不好好吃饭的事,现在还犟嘴么?”
沈知蒽掀了被子,没接这茬,“你起开一下,我要下去等着。”
闻书砚慵懒地抬起胳膊搭在头上,闭眼说:“我有点累不想动,你从我身上跨过去吧。”
他一整个人几乎占了一个床的长度,床尾封闭,下不去。
一张床,一铺被,他俩就这样同床而憩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沈知蒽真的起身,打算从他身上跨过去。
只是沈知蒽刚迈出一只脚,闻书砚忽地握住她的脚踝,力道还不轻。
“你还真跨?真是堵都堵不住你。”闻书砚松开手,掀了腰上的被子坐起身,“消停在这歇会儿,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