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摆摆手:“大黑,去去去……把杜阿七叫过来。”大狗还真就跑开了,钻回林子里。接着夫人便带螽羽走进柿林,开始挑起柿子树来。螽羽是从来没在山野中走过路的,对这山坡上满是石块、长草的小径很是不适应,不时拧到脚腕子。夫人的脚步则迅捷极了,步履轻快,三脚两步便前进十数米,隔一会儿便停下来等她一会儿。螽羽每次抬起头时,夫人都在更高的地方,有时候裙裾摇摆,像蹁跹的鸟雀,有时候静静立着,像林间伫立不动的鹿。螽羽提着裙子、挽着袖
夫人摆摆手:“大黑,去去去……把杜阿七叫过来。”
大狗还真就跑开了,钻回林子里。
接着夫人便带螽羽走进柿林,开始挑起柿子树来。螽羽是从来没在山野中走过路的,对这山坡上满是石块、长草的小径很是不适应,不时拧到脚腕子。
夫人的脚步则迅捷极了,步履轻快,三脚两步便前进十数米,隔一会儿便停下来等她一会儿。
螽羽每次抬起头时,夫人都在更高的地方,有时候裙裾摇摆,像蹁跹的鸟雀,有时候静静立着,像林间伫立不动的鹿。
螽羽提着裙子、挽着袖子,一步步气喘吁吁地朝上走。
走到夫人面前了,夫人看着她泛红的面颊、微乱的云鬓、沾上草籽儿的衣袖发笑。
“夫人,您怎生能走得这般快?”螽羽忍不住问道。
这是螽羽第一次问起夫人关于她自己的事。
“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这样的路从前走过千百回。”夫人觑她一眼,笑问,“老爷他没同你提起过我的事么?”
“只略微与奴家说过一些……”
“怎么说的?”
“说您和他从小相识,是青梅竹马。”
“还有呢?”
“老爷说,有您的助力,才有张府如今的家业。”
张祐海说过一句话,螽羽记得很深。那时候他们刚刚云雨一番,她正躺在张祐海臂弯里。谈起张祐海的夫人,他的目光变得遥远,望出了楼阁,望出了京城,一直望到遥远的过去的故乡。他说:“从认识她起到如今,三十年犹如美梦一场,有时生怕自己醒过来。”
这是多么奇特的一句话。螽羽不得穷解。
“还说什么了吗?”
“还说您巧思机敏、贤良淑德、慈悲心肠。”
“没别的了?”
“奴家从老爷口中听到的只这些了。”
她偷偷看着夫人的表情,想知道夫人对自己说的这些是否满意。
夫人却已经又转身朝山上走去:“哎呀,他倒是尽捡些无聊的东西说。其实不怕告诉你,我出身猎户,从小是在山里长大的。”
——竟是猎户。螽羽倒真未曾料到夫人的出身如此之低。
她原以为,再怎么说也该是个乡绅之女、教谕之女。
“那会儿他们家住在山脚下,我又时常下山玩。”夫人继续随口说着,“没几岁和他相识了,到他家里混吃蹭喝,渐渐就熟悉起来。他二十及冠之年时候,上头就一个病重的老祖母,也没人管他的嫁娶之事,于是我俩便置办些家用,择日子成婚了。”
螽羽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女子,尽管曾经沦落风尘,但因着从小受到的教育,对婚姻之事是极为看重的。
而夫人口中谈着的夫妻姻缘,却跟吃饭睡觉似的随意。
螽羽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憎意,觉得眼这个女子是如此可恶——虽为一方巨贾的正妻,却是低贱的猎户;是豢养着数百仆人的大宅里的主母,却在小妾面前自谦一般将婚姻说得犹如儿戏。
似乎她轻描淡写、任性妄为的,就得到了螽羽梦寐以求、乃至做梦都不敢奢求的一切。
螽羽的父母皆是书香门第出身。她从小被当做大家闺秀教养,写的一手妙笔好字、绣的一袭穿花纳锦,也曾有世代簪缨的公侯之家上门求亲……
可她如今却是一个连从良做妾都殊为不易的腌臜货色。
被正妻当做呼来喝去的奴仆,被张家亲戚在宴席上调笑取乐,生了病,老爷也只来看望过她一次、三言两语敷衍她的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