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太太立刻瞪向宋萍。宋萍面无表情地上前替换下孙晟,此刻的她,身形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苏桂英有些退缩,但她的脚肿得太厉害,只好转过脸,不敢直视宋萍。终于,一伙人踏上了潞城的土地。远远望见潞城的影子,疲惫至极的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可走近一看,众人都傻愣当场。只见潞城的城墙下密密麻麻围了十多层难民,人们苦不堪言地瘫倒在地,有些甚至已无声无息。偶尔有几个还能动弹的,也只能哑着嗓子乞求一点点食物。
朱秀琴的眼神里透出一丝羡慕,展示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可惜这位佛祖没看上我,没给我这份福分哦!”
“别这么说,大难不死定然有后福,咱这些人共过患难,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孙婉笑着摇头,双手用力一提,随即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眼看着天色渐晚,大家加把劲,找安全地方歇脚!”
村长也点头赞同:“前边就到三岭村了,也许我们能去那儿避一晚。”
听了这话,众人脚下生风,赶在夜色完全降临前抵达了三岭村。
三岭村名副其实,村庄夹在三座山间,平时人迹罕至,山路崎岖,因此外人不易进入。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带大家来这里的原因——要说西昭军横扫之地,还能幸存的村子,非三岭村莫属。
星光点点,夜色沉沉,大榕村的这些人沿着蜿蜒的山路谨慎前行。
苏容泽说什么也不让孙婉冒险推着重粮车,倔劲上来,握紧车把,变成了个闷葫芦。
孙婉被他气得不行。
这大儿子,还真是个认死理的主。
换成另外三个孩子,怕是恨不得她能一直推车,尤其是那个嘴巴甜心思活络的老三,还会在边上夸她哄她接着推!
道理归道理,孙婉心肠软得跟豆腐似的。
想了想,她妥协了,让苏容泽在前面绑了根绳子,他们母子俩合力拉车。
趁着儿子绑绳的空档,孙婉再次故技重演,将车上大半袋子的东西又换回了干粮。
分量虽减不多,加之孙婉殿后巧妙掩饰,苏容泽一时竟未察觉货车负载之异样。
行至三岭村界,只见全村笼罩于沉沉夜色之下。
众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怎会如此静谧?”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西昭军可曾侵扰至此?”
“绝无可能,那些匪徒若真来过,村庄恐早已洗劫一空,火光冲天!”
“或许是早早歇息了。”村长犹豫片刻,终决定缓缓前行探查。
方踏入村口,一间茅舍内忽传来咳嗽声:“可是老李?”
村长一怔,旋即辨认出声源:“正是吾也!”
“瘤老头,是我来探望你啦!”
言毕,陋室内灯光乍现,一青少年立于门扉,神色戒备。
村长眯眼细辨,终识出少年身份:“你是寇家后生?”
“寇钟?”
少年闻此名,身体微松,但仍谨慎近前:“李叔,夜半时分,何事来访?”
说罢,目光扫向村长的身后榕树村众人。
“唉,我村惨遭西昭军蹂躏,余下几人逃亡至此,欲借宝地栖身一宿。”
“令祖何在?怎不现身见我这老朽?”
寇钟眸中闪过泪痕,抿唇低语:“祖父染疾。”
村长面色一沉:“患病?何症?可请医乎?”
寇钟摇头道:“西昭军肆虐,医师早被掠夺,药铺亦被洗劫一空。”
“祖父连日咳喘,严令不得外出,夜晚不许掌灯,只愿独自忍耐。”
“忍耐岂能解决问题!这瘤老头,还是这般顽固!”
村长低声抱怨,指背后众人:“寇钟,村中可有空房,无需奢华,仅供安身即可。”
寇钟点头应允:“确有,自西昭军横行,多户欲投亲进城,却一去不返,屋舍闲置至今。”
主动提议:“吾引路便是!”
村长感激颔首,蹒跚步入屋内:“好孩子,先领他们休息,吾去看看你祖父。”
孙婉等人紧随其后,闻言皆展露温柔笑意迎向寇钟。
孙婉悄无声息将粮车上剩余之物换为干粮,交由苏容泽伴众人安置,独自步入那陋室。
甫一入内,一股沉重气息扑面而来。
非臭,乃生命衰竭之气。
孙婉心生骇然。
原拟趁机给村长奉上灵水,观此景,恐已无济于事。
果不其然,村长诊脉后,罕见地陷入沉默。
榻上老者形如枯槁,躺于芦花垫上,瘦弱之躯几乎与薄垫融为一体。
“看来吾这把老骨将先行一步矣。”
寇村长才呵呵笑道,面上无惧死亡之色,唯有坦然。
“老李,勿须哀伤,当为吾庆幸才是。”
村长侧过脸,嘶哑的声音夹杂着呜咽:“老家伙,谁一脸晦气的样子!”
“几个月不见,你自己倒腾成这样,也是自找的!”
寇村长非但不恼,反倒浅浅一笑:“本来听说你们大榕村都没了,心里还难受好一阵,现在看到你这样,我反倒安心了。”
“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历了不少难,你啊,总是这么命好!”
这话里带着几分老朋友间特有的嗔怪和不服,但到底还是被他缓慢而虚弱的说话声稀释了。
村长抹了抹脸庞。
“老疙瘩,你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照看孙子的。”
“世道全乱套了,就像师傅早年预言的那样,我得去徽州避祸,只要还有那么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寇钟受半点委屈。”
寇村长心中的那股郁结,在这话音中彻底消散。
他甚至来不及跟村长好好告别。
孙婉站在门槛上,首次在村长的脸上捕捉到孩童般的无助与迷惘。
屋内静默如斯。
孙婉未发一语,悄然退了出去。刚跨出门槛,室内便传来老人哽咽的抽泣。
夜色似乎比往常更添了几分寒意。
孙婉仰望夜空,恍惚间意识到今日立冬。
驻足片刻,孙婉揉搓着冰凉的手臂,朝寇钟离开的方向行去。
大榕村的村民们暂居于村长家的附近,孙婉抵达时,寇钟正在帮忙生火搬粮。
孙婉唤住他,一时语塞,许久后轻声说道:“好孩子,去陪陪你爷爷吧。”
寇钟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愣了一会儿,突然面色一变,飞奔向自己的家。
忽然一股寒意触鼻,苏桂英惊呼:“哎,下雪了!”
寇村长的葬礼在立冬后的初雪中举行。
三岭村人影稀疏,葬礼仓促之间完成,一来寇家人口本就不多,仅寇钟一根独苗,二来也是遵循寇村长的遗愿,不得大操大办,以免招惹西昭军。
寇村长入土为安时,寇钟已哭晕了三次。
孙婉生怕这小小身躯承受不住,悄悄在水里掺了一滴的灵泉水,寇钟这才逐渐恢复。
即便如此,他也大病了一场。
待到寇钟能下床走动,那场初雪已悄然停歇。
底40章 有难民抢东西
他整个人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来的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如今也只剩下一架嶙峋瘦骨。
寇钟先是对村长等人表达了感谢,随后决定遵循爷爷的遗愿,加入大榕村的远行队伍。
经此一别,村长明显苍老许多,众人的情绪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于是,孙婉晚上做饭时,偷偷往锅里加了些许灵泉水。
晚饭过后,朱秀琴疑惑地伸了个大懒腰:“今天这饭怎么特别提神呢?”
“以往吃完只想躺着不动,今天竟然还想再活动活动筋骨!”
她好奇地刮了刮锅底,挠着脑袋也没琢磨明白。
“想动啊,正好帮我劈柴吧!”二雀子立马接茬,一脸坏笑。
“去你的!做梦去吧!”
朱秀琴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二雀子只能不甘心地噘着嘴,提着斧头去劈晚上要用的柴火。
乡亲们早习惯了他俩这样拌嘴,都笑眯眯地看着这场日常戏码。
村长喝了灵泉水,精神头足了不少,他踱步到孙婉跟前,商量接下去的行进路线。
从三岭村再到冀州,两条路摆在眼前,一条是沿官道穿宣城而至冀州城,至于另一条就是穿越潞城。
孙婉想了想说:“咱们走潞城方向吧。”
她坦诚地说:“我家老三很可能是去潞城那边了,做娘tz.B的心里总归放不下。”
“不管他是好是歹,我得亲眼见一见才能安心。”
村长点头赞同:“这话在理,那就定下走潞城了。”
等到劳作的人回来了,村长宣布了新的行程安排,众人也没什么意见,答应后便各自打算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
唯有严森樾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
……
大雪漫天飞舞,官道上人影绰绰,艰难前行。
他们身披灰黑色的薄棉衣,怎么裹紧也难抵严寒,仅存的一丝温暖也似风中残烛。
大多是以三五成群的形式行走,或整个村庄的人结伴上路。
而他们的视线,不时投向一群格外显眼的人。
这群人身着厚实保暖的兔毛大衣,在这凛冽寒风中不仅不觉得冷,反而热得直冒汗。
除却这暖和的衣物,难民们的视线更多聚焦在他们随身携带的大包小包粮食,以及那满满的三大车的粮食上。
不用猜,这队伍正是大榕村的村民。
离别三岭村至今,已足足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似乎他们耗尽了好运,再也找不到如三岭村般隐秘安全的避难所,多数村落皆被付之一炬,遍地腐臭的尸体,让孙婉一行人远远望见便迅速绕道。
这样的死寂之地,稍有不慎便会疫情四起!
最终,他们更多的时候只能在官道额旁将就一宿。
期间,还两度遭遇西昭军。
幸亏有严森樾,他们每次都算是有惊无险。
若说唯一的伤员,就是苏桂英在逃跑时扭伤了脚。
此时,苏桂英正坐在迟娘子推的小板车之上。
而推车的却是孙晟。
离开了野兔繁多的山谷,孙老太太一行人的储备肉干很快消耗殆尽。
无奈之下,这一家子还是向孙婉低了头,通过劳动换取粮食。
没推多久,孙晟就累得不行,喘得像要断气一般。
孙老太太立刻瞪向宋萍。
宋萍面无表情地上前替换下孙晟,此刻的她,身形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
苏桂英有些退缩,但她的脚肿得太厉害,只好转过脸,不敢直视宋萍。
终于,一伙人踏上了潞城的土地。
远远望见潞城的影子,疲惫至极的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可走近一看,众人都傻愣当场。
只见潞城的城墙下密密麻麻围了十多层难民,人们苦不堪言地瘫倒在地,有些甚至已无声无息。
偶尔有几个还能动弹的,也只能哑着嗓子乞求一点点食物。
空气中充斥着尸体的腐臭与粪便的刺鼻味。
大伙儿纷纷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众多难民的目光。
尤其是当那些满载粮食的车辆映入眼帘,几个难民的眼里顿时冒出了贪婪的绿光!
张大牛的汗毛竖起,他“噌”地抽出了大刀,狠厉地瞪着一个眼神最为炽热的汉子。
汉子一见刀光,连忙收起贪婪的目光,却仍旧偷偷的打量着这一行人。
其他人也纷纷从车上拔出刀,戒备而又紧张地守在粮车和妇女儿童周围。
老村长一脸凝重,在苏容泽的陪同下挤过人群走向城门。
刚靠近,守门的士兵就不耐烦地挥手:“走走走!现在城门不开!”
村长赔上笑脸,弯腰如同一张弓,悄悄地给士兵塞了几枚的铜钱:
“这位兵大哥,行个方便,让我们就进去吧。”
“您看,我们都是有衣有食的,不是什么难民啊!”
士兵掂了掂手中的铜板,脸色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强硬:
“不成,上头有令,城门不能开!”
“你们还是趁早绕路吧,这周边都被难民糟蹋得差不多了,你们留下早晚得出乱子。”
村长闻言,心中逐渐沉了下来。
他尴尬地笑了笑,拱手回人群中:“恐怕是潞城里有变故。”
“守卫坚决不让进,孙嫂子,我们可能得另寻出路了。”
孙婉心头五味杂陈,叹了一口气:“或许真是缘分未到吧。”
“既然这样,我们……”
“开门!快开门!”
孙婉话音未落,远处的潞城城门处突然喧闹起来。
紧接着,刚刚还紧闭的城门轰然作响,竟缓缓开启!
一瞬间,地上那些看似奄奄一息的难民像潮水一样涌向城门。
严森樾脸色大变:“快跑!”
这段时日的磨合,让大榕村人在听到严森樾号令的瞬间,集体惊醒,背起行李紧跟其后。
但严森樾没有向城内跑,而是转身朝城外狂奔。
无奈难民数量庞大。
如洪水般的难民近乎疯狂地向城门挤压,大榕村的这些人很快便在这股人潮中被冲散。
更有甚者,趁乱抢夺他们携带的粮食!
“他娘的!”
朱秀琴的背包被一只干瘦如柴的手紧紧抓住,她猛地回头,扬手向那人脸部猛拍:“松手,松手!”
朱秀琴素来泼辣,身材也不似寻常女子柔弱,反而是膀阔腰圆,几巴掌下去,真就把那意图抢粮的汉子打得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