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害怕了。一点都不怕了。如果可以一直被他这样呵护着,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可惜她没那个资格被这样呵护下去,有那个资格的人是许欢颜。回过神来,江嘉年坚定地推开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稍许,侧头望向另一边靠窗位置的旅客,轻声问他:“先生您好,我想坐靠窗的位置,请问您可以跟我换一下吗?”男人愣了愣,看看江嘉年身边的人,发觉那男人看江嘉年的眼神克制又奇怪,他以为她不认识对方,被对方侵犯了所以才想换个位置,立刻点头答应了。
林寒屿出现在纽约是为了安平的合作案,等合作案收尾结束,合同签订完,他自然也要回江城,刚巧和江嘉年的行程安排一致。
江嘉年初时还想着,反正是不同时间定的航班,很大可能不是同一班飞机,所以不用纠结太多,谁知到了机场候机时才发现,林寒屿到纽约之前就让公司的人专门定了和她同次的航班。
坐在候机室里,两人都没什么事做,却也只是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明明他们过去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管是跟工作有关的还是无关的,总能相谈甚欢。
江嘉年还好,她是不想说什么,没心思去和他对话,害怕自己再靠近他,等他和许欢颜举办婚礼时会更难过,更受伤,所以尽可能逃避,不再靠近他,避免感情加深。
林寒屿就不一样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挽回她,想解释清楚一切,所以千方百计地找机会和她说话,但每次他要开口的时候,她总是用一些不经意地小动作打断他,比如拿出手机似乎要打电话,等他闭嘴之后又放下,比如拿出笔记本突然打开视频,阻止他的声音响起。
林寒屿不是傻子,她这样的反应他很清楚是因为什么,所以当开始登机,终于有机会和她说上一两句话的时候,他便语气急切道:“嘉年,其实你不用这么避讳跟我接触,我和欢颜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
江嘉年看向他:“随时可以怎样?”她是在问他,可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林董,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你们是未婚夫妻,为什么只要一个外人愿意,你就随时可以做什么?”
咄咄逼人的言语,每一个字都让林寒屿无地自容。的确,那是他的错误,一早开始他就不该接受许欢颜,否则也不会处于这种焦灼的局面。
现在就坦白自己已经不打算和许欢颜结婚,在江嘉年眼里肯定会变成非常花心的渣男,都答应了要结婚还要反悔,置女生的面子于何地?她本来就不怎么青睐他,如果还被她这样想,那他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心情复杂地迟疑了许久,林寒屿勉强笑了一下说:“不是,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不希望我和她的事对我们之间的相处有过多影响,你能明白吗?”走进机舱,他无视空姐,努力解释道,“嘉年,我不希望你因为知道我可能要和别人结婚,就万分不敢跟我接触,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太剧烈了,我接受不了。”
按照登机牌上的座位号坐好,两人是挨着的位置,她落座时正好听完林寒屿的话。
莫名的,她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说自己的态度转变让他不能接受,可他宣布要和许欢颜结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能不能接受的了?
眼眶发热,为了不让自己的丑态暴露,江嘉年拒绝再跟林寒屿对话,她靠到椅背上就开始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一样,什么空姐广播机长广播都没心思去听,未来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基本上就只有她和林寒屿相处,这样的机会在过去她求之不得,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然而,她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林寒屿之于她的意义,在别的男人出现时,或许会被遮掩一点,她顾不上那么多,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这个男人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靠在那安静地和她相处,她心里面就没办法忽视对方。
她以为做好了打算后再次和他见面就可以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可是她太过异想天开,她甚至听见他的呼吸声都有些受不了。
空姐慢慢开始客舱服务,两人坐在飞机上,她喜欢喝什么,需不需要毯子,林寒屿全都清清楚楚,她根本不需要开口,他就可以把她的一切安排妥当。
头等舱的餐点还不错,他要的也都是她比较喜欢的,可看着小桌板上的美食,她一点点塞进嘴里,明明该觉得幸福美味,却形同嚼蜡。
林寒屿望着她的视线一直很温柔,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他发觉她吃得不高兴就放下自己的刀叉柔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味道不合口?是我记错了吗,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些。”他十分内疚道,“如果是我记错了,我跟你道歉,是我擅作主张,让你难受了。”
我跟你道歉,是我擅作主张,让你难受了。
这样一句话说得江嘉年直接红了眼圈,眼泪险些就掉下来。
不是脆弱,而是这语句仿佛是对他那天突兀地宣布结婚的事致歉,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他,毕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想要三两天忘记怎么可能?
飞机稍稍颠簸了一下,江嘉年浑身一激灵,眼泪就掉了下来,啪嗒一下落在她手背上,林寒屿正好瞧见。
他怔了许久,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他记忆里那个江嘉年好像是无坚不摧的,哪怕是别人再如何针对她,她也总能自信地解决一切麻烦,如果说其他女人是水做的,那江嘉年就是水泥做的,里里外外都坚强又特别。
相信如果江嘉年知道自己在林寒屿心里是水泥做的,估计会哭得更伤心,幸好她现在不知道,所以只是小掉眼泪,很快就抹掉,恢复了正常。
“眼睛里进东西了,不舒服。”她仓促地解释了一下,就开始猛吃东西,好像这样占用了嘴巴,林寒屿就不会再跟她说话了一样。
事实上,她的确算是了解对方,在她开始快速吃东西之后,林寒屿真的没有打搅她,只是在一边安静地偶尔递上来纸巾,或者送上水杯。
当一餐结束,空姐收走了餐盘和垃圾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开口,带着回忆的语气说:“我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出差,坐飞机的时候你总会睡觉,就靠在我肩上。”想起那些,他心情就不错,情不自禁弯起嘴角道,“你现在也可以那样,不用考虑太多。我的肩膀永远为你留着,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靠过来。”
这算是暗里表白,若是换做以前,江嘉年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靠在他肩上,可惜他现在背负着一个未婚夫的身份,她给予他的反应,除了无动于衷,还是无动于衷。
也只能是无动于衷。
最后喝了一口水,叫来空姐还了水杯,收起桌板,江嘉年靠到椅背上远离身边的男人,侧过头闭上眼,装作睡着了。
林寒屿凝视她,好看的眸子里满是失落,他双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许久之后才红着眼睛转开了脸。
他真的真的很希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哪怕他们不能在一起,也不要像现在这样难以相处。他想她变回来,即便知道很难,可他还是想她变回来。
飞机要飞行十几个小时。
从早到晚。
江嘉年还是那个有恐飞症的江嘉年,在飞机遇到气流颠簸时依然会从装睡里惊醒过来,紧紧攥着座位扶手隐忍恐惧。
林寒屿根本无心去睡,他几乎一直看着她,自然也将她的突变看在眼里。
“做噩梦了吗?”他快速说了一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希望她不要用扶手伤害自己。他干燥稳定的手也给她带来了不小安慰,她迟疑地看向身边,对上他的视线,他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那样专注,仿佛除了她谁也没有,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好了。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可惜了。
这是要成为别人丈夫的男人,她这样的行为和人人喊打的小三没区别。
强装镇定,江嘉年努力地把手从林寒屿那里收回来,林寒屿看着她即便害怕还是要远离自己,整颗心都被碾碎了一样,几乎无法呼吸。
他做了一个他们再次见面之后最强硬的动作,用力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把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也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深呼吸。
江嘉年怔住,还没搞清楚这个状况,也就谈不上拒绝,她鼻息间满是那个熟悉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每次晚上做噩梦的时候,醒来仿佛总能闻到这个味道,它就是她一切心安的来源,一如此刻。
她不害怕了。
一点都不怕了。
如果可以一直被他这样呵护着,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可惜她没那个资格被这样呵护下去,有那个资格的人是许欢颜。
回过神来,江嘉年坚定地推开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稍许,侧头望向另一边靠窗位置的旅客,轻声问他:“先生您好,我想坐靠窗的位置,请问您可以跟我换一下吗?”
男人愣了愣,看看江嘉年身边的人,发觉那男人看江嘉年的眼神克制又奇怪,他以为她不认识对方,被对方侵犯了所以才想换个位置,立刻点头答应了。
林寒屿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和江嘉年换了位置,她远离了自己,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完全不施舍给自己半个眼神,他本就红着的眼睛愈演愈烈,一个大男人,似乎随时都可以掉眼泪。
刚换到江嘉年位置上的男人充满戒备地看了林寒屿一眼,将他当做犯罪未遂的坏人,一脸正义地防备着他,林寒屿赤着双眸睨了他一眼,冷漠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劝自己冷静一点。
江城。
咳嗽声不断在房间内响起,简单明了的单身公寓里,夏经灼苍白着脸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停飞一周,接受处分这七天,他刚好感冒了。
大约是因为在洛杉矶淋了雨,回来也没做预防才会这样。
通常这种时候,都对爱慕者乘虚而入的最好时机,殷曼当然不想放过,可她是乘务员,假期刚好挪不开,来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而夏经灼呢?
他最期待的是,手机里存着那一串数字显示在他的来电显示上。
是的,他总是在期待不可能发生的事。
又忍不住开始咳嗽,洛杉矶那场雨让他本就处于有些疲惫状态的身体发出警示,他躺在床上,咳嗽带动胸腔发出煎熬的震动,他许久才停止咳动,嗓子依然处于发热发痒的状态,明明水杯就在床边,却不想伸手去拿,似乎只有这样折磨自己,才能让他停止去想那个女人。
那么多的偶然,让一个可恶的女人走进了他的视线,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只是偶然,可看看手里的书,东野圭吾的《宿命》,他在里面刚好写道——
生命中的全部偶然,其实都是命中注定。是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