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秘密就像五石散,浅尝止痛,复尝成瘾。
  衙门的人很快来到了现场,寒风过街,尸体淌出来的残液已经犯冷发臭,翻面过来时还能看见一条粗糙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划开,口腔中灌满了红豆。
  捕头扇了扇味,不耐道:“仵作怎么还不来啊!”
  再不来,他们守着这具尸体,一会儿定是食不下咽了。
  人群中赶来一个红鼻须髯的中年男子,男子一挥手,身后的两个人抬来了担架,匆匆将尸体给带走了。
  这儿毕竟是半闹市地区,过往来的人不少,叫人看见了影响街容,更叫上头知道了也不好交待。
  神都的繁荣,又岂是表面上看到的繁荣,背地里不知有多少藏污纳垢之事,能藏多少算多少,实在是藏不下去了,随便找个人替上,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姑娘当真是可怜,身上就剩下一块布了,翻过来时,我都不敢睁眼睛。”
  “行了吧,我都看见了,你还露出了指缝呢。”
  众人们见尸体被抬走,一人一语,败兴散去。
  刘青姝抬眼看了一下方才尸体坠落的位置,那是一个简单的窗户,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十字窗棂,若是强行把人丢下来,难免会撞到窗棂,造成损伤,而窗棂却完好无损。
  “于头,上去看看?”
  宽膀子于常点了点头,他下意识握紧了配刀。
  “上去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刘青姝本不欲多管闲事,谁知闲事找上了她。
  三个捕头进了方才的房屋,竟然个个羞红了脸,连说道:“于头,咱们干脆让一个女子进去吧,也好看得深一些。”
  于常深以为然,这不,他瞥见了刘青姝,府衙之上他倒是见过刘青姝,她挨的板子还是他亲自打的,念及她是女子,下手也没敢下重。
  那么些天,她能出来走动,想来伤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于常连忙叫住了刘青姝:“刘状师,请留步!”
  于常快步跑下木梯,一边跑,一边喊。
  刘青姝原是转了个身子,又转了回来,茫然问道:“何事?”
  “刘状师,我记得你是状师对吧?”
  她顿时觉得眼前这人多少有点毛病,都叫她刘状师,还能问出口是不是状师的话来,着实是多此一举。
  想到还是给府衙留一点颜面,刘青姝道:“是。”
  “太好了,请随我来!”于常难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刘青姝顿感不安,这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想归想,刘青姝还是跟着于常上了楼,身为状师,多积攒一些案例经验也好,没准哪天就派上了用场呢。
  案发现场是天字号三号房,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扑面而来。刘青姝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整个房间被浓烈的粉气覆盖,像是刻意被人布置成这般。
  地上竟是一些被撕扯的衣物,像是死者身上的衣物。
  刘青姝很快就明白了于常为什么叫女人进来,床榻上散乱地摆放着女人的各色肚兜,有青雀图案的,有白鸟图案的,也有翠蜂图案的……大抵是和鸟类有关。
  女子的私密之物也随意撂挂床头,正经男人看了都要退避三舍。
  圆桌上残留着一抹血迹,血迹旁边放置着一把桃木剑。
  粗略看了一下后,刘青姝面不改色地走出来,问道:“有哪里不对劲吗?”
  这话应该是他们问她吧,他们看得都不如她真切。
  “刘状师,依你之见,这是仇杀还是情杀?”
  刘青姝道:“她一个女子,要那么多亵衣肚兜作何?饶是每日换一次,也要等到二十日之后才进行下一轮换洗。”
  床榻上的肚兜量多,但干净,干净得像是从未穿过一般。
  于常虎头虎脑,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刘状师,你能说明白一点吗?咱们几个都听不懂。”
  巡逻的温灼鱼见这边有异动,便带人走过来了,恰好听见了刘青姝的话。
  还是一如既往的双钺面具,生怕没了这面具旁人认不出来他是谁一般。
  “她的意思是,这是凶手留下来的东西。”温灼鱼遇到案件一点就通,偏生碰到了刘青姝后,活把自己降成了三岁孩子。
  “见过温右将。”
  “太好了,有温右将在,凶手铁定跑不了了!”
  前提是找到凶手啊,能别高兴太早吗,大哥!
  温灼鱼清了清嗓子:“凶手竟然敢在街市杀人,真不把我们皇城守将金吾卫放在眼里!”
  刘青姝顿然感觉脑袋一凉,现在金吾卫的业务范围已经那么全面了吗?
  希望他不要拖后腿才好啊。
  “刘状师,我看你对破案颇有心得,帮个忙应该不是难事。”温灼鱼语气清清,如石中冽泉。
  刘青姝的右眼皮倏然一跳,转念一想,温灼鱼不是傻子,定是知道她要找仆射生询问武月之事,故意找事情绊住她。
  若是拒绝,他肯定会想别的法子,不如假意应下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灼鱼不满拧了一下眉头,他们之间非得在外人面前如此生分吗?
  于常后退了一步,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关系怎么那么微妙呢?一会儿八百个心眼,一会儿如胶似漆,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像是仇人,又像是爱人,真不知道这二人要是相处起来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啊!
  “二位,那我们先回府衙了。”于常尴尬说了一句。
  “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那府衙多是男人待的地方,一个女子去多不方便,万一碰上了更衣或者酷刑,岂不是成了担惊受怕的兔子?
  “死在我新居对面,恐不吉利,我去也好贡献一分绵薄之力。”
  温灼鱼听后也没有为难,只要她不查武月之事,想来应该不会生出什么变故,能有事情缚住她也是一件好事。
  “小心点,我巡逻去了。”
  “嗯。”
  不多时,于常带着刘青姝来到了仵作房。
  昏暗的仵作房阴气极重,烛光忽明忽灭,更透一分寂凉。
  阮吉安揪了揪自己的那一撮小胡子,鹰眸转动了一下,还是没想出来死者为何而死。
  一旁的邓师爷道:“死者名叫桃花,年芳三十二,冀州人士,十岁那年来到了神都,侍奉过不少达官贵人。”
  听见死者的名字,阮吉安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手背,他手背发紫,这是昨晚他妻子打的,说是他年轻时不干净该打。
  “停,说重点。”阮吉安脸上闪过了一抹异色。
  正巧这时,刘青姝也来了。
  看见刘青姝,阮吉安跟个祖宗一样供着,刘青姝也不明所以。
  “哎呦,怎么劳您大驾呢!”
  对于阮吉安的态度,刘青姝稍有不解。
  这阮府尹是吃了什么错药了?难道是发现了双生之事了?想到这里,刘青姝心中陡然生出了一丝杀意,又生生被她自己给按压下去。
  刘青姝,冷静点,事情还没有到杀人灭口的地步,你也不能去杀人!
  阮吉安附耳道:“我知道,您是武功侯夫人的侄女,您说您,早说武功侯是您姑父,前几日那板子,哪能让您挨呢。”
  上头的侯啊公啊相啊,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还好是武功侯的家臣上门提点,若是等武功侯自己上门来了,他这府尹怕是要换人了。
  寒窗苦读有时比不上他人出身尊贵,阮吉安明白自己斗不过那些个王侯将相,干脆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不同流合污,人来了他也有专门伺候的那一套。
  刘青姝明白,定然是武功侯打点过阮吉安了。
  她低语:“还请府尹保密,挨板子是我自愿挨的,不关府尹大人的事。”
  听见里刘青姝那么说,阮吉安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能把自己择个干净了。
  “本府见刘状师冰雪聪明,他日升得赤令,造福百姓,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赤令状师!
  阮府尹竟然说刘青姝有赤令状师之能!
  横跨一个阶令的状师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以及过硬的能力,每五年由丞相亲自择一时间对状师进行考核,由此升降,优胜劣汰。
  总之,女帝是没想过多添一枚状师令,只想让状师们之间相互竞争,造福百姓,还严格把控数量,所以不是当上了状师就能一直是状师。
  后来者要是想当上状师就只能把前面的人给拉下来,前面的人要是不想被拉下来,只能去接去破更多的案子。
  而像林先之那样和无魉城勾结的人,身上破的案子不少,能不能做数还得看丞相的意思。
  刘青姝道:“眼下还是先破了案子比较要紧。”
  阮吉安一下子犯了难,原是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不要紧,只是这女子和众多达官贵人有所牵扯,这事怕是不易解决。
  “阮大人,这名女子有何特殊之地?”
  阮吉安看了一眼师爷,并不打算用自己的口回答。
  邓师爷道:“刘状师,这名女子名叫桃花,是一名青楼女子,和数十位达官贵人有所牵扯,其中包括了……”
  邓师爷看向了阮吉安,阮吉安慌忙看周围,连连摆了摆手:“哎,我没有啊!”
  可他这表情属实难以让人信服。
  “怎么说呢,本府就只在一场宴会上看过她,本府只夸了她舞跳得好,同她并无交集,你们可不要乱说话啊,会出事的知道吗?”
  看得出来阮吉安是一个惧内的人。
  刘青姝抓到了关键信息:“敢问府尹大人,是什么样的宴会?”
  “这,别问了,真的会出事的!好好好,本府就摸了一下她的手,真的没干什么!”
  她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吧,一个大男人怎惧内到如此地步?
  “大人,我问的是宴会?”
  阮吉安正了正嗓子,好像是他想多了。
  什么样的宴会?阮吉安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看见桃花玉臂上的诗词:却问林深处,桃花祭故人。
  他猛然想了起来!
  “桃花灼灼,美人如鬓,对了,是宛阳公主的招婿会!那地方就是在浮生林。”
  所谓浮生林,是宛阳公主利用良田百亩打造出来的竹林,风起时竹林簌簌,沁人心神。
  宛阳公主?
  不巧,外头一个捕头来报:“大人,宛阳公主来了。”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