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全都烧死?
这说的什么胡话!
云鲤吓得手一抖,浇花的动作重了些,喷水壶的盖子掉了下来,半壶水全部泼到了花苗上。
刚刚风轻云淡、一句话杀死一个村庄的狗太监立刻跳了起来:“我的花!”
只是一朵花而已!哪里比得上京郊的人命!
云鲤急道:“掌印,这不妥吧!”
卫璋抢过她手里的水壶,亲自整理着他脆弱可怜的小花苗:“有何不妥?”
云鲤支支吾吾,但绝对不敢同意他这样做:“虽说京郊村子流疫四起,但并不致命,只是严重些的风寒而已……”
她努力劝阻:“朕问过了,只要药材足够,是可以控制住的。”
卫璋背对着她,问道:“京郊村庄共有七十多户农家,三百多号人口。皇上可知道,若想控制住流疫,需要多少药材,又需要药师不眠不休地煎药?”
云鲤咬了咬下唇,虽然心中很害怕,但还是坚定点头:“朕知道。”
哦?
卫璋有些意外,他转过身看着软绵绵的糊涂蛋小皇帝,缓缓开口:“说说,要多少?”
云鲤抿抿唇,一条一条给卫璋算了起来。
“京郊的流疫是风寒的加重版,朕问过太医院的赵院长,他说,若想控制这股病,其他的药材都普通,不过是些甘草、麻黄和白芷便好,唯独需要一味柴胡,此药在南方盛产,京城内少见,需要调配。”
“朕查过,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芜都便盛产次药材,来回距离不算远,若走官路,在官驿换马前行,采买输送不过三日内便可来回。”
“药材找全之后,好找京城内各大医馆配好方子,将药包运输到京郊村子里,由灾民自己煎饮,三五日内这流疫定可控住!”
她说得详细,每句话也都在理,一看就是真的到处询问演算过的。
见卫璋不说话,云鲤心中忐忑不安,生怕他又觉得自己生了别的心思,想要谋这个皇权了。
但,事关三百多条人命,这件事,她不能退!
小皇帝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期待的眼神都要冒出火花了,卫璋第一次败下阵来。
他移开视线:“既然皇上都想好了法子,又何必来问微臣。”
这么说,是同意了?
云鲤有些不敢相信,她追问了一句:“那朕明日——不,现在便下旨,安排人去采买药材,同时让京城的药师们都准备起来?”
卫璋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但始终没有多说什么,算是同意了她这个安排。
耶!
云鲤第一次亲自做一件关乎民生的大事,她兴奋不已,立刻小跑回去拟旨了。
等到她离开后,来宝走到院子外,垂眸问道:“大人,是否需要奴才盯着沿路的官员,以及芜都的药商——”
“不用。”
卫璋拾起地上的水壶,继续摆弄那株差点被淹死的小花苗。
“她既然想要当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就让她去当吧,至于做不做得来,我说了不算,她说了,也不算。”
是时候让小皇帝睁开眼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是何等破败不堪了。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拯救这一切,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种如泥潭一般的天下,任何人都救不活。”
就像他一样。
……
云鲤兴冲冲拟了旨意,本以为立刻可以实行,结果还没发下去就碰了壁。
一群官员们围着她叽叽喳喳,一会说预算不够,一会说距离太远,一会又说收获药材的季节不对。
“柴胡的价格朕早就打听清楚了,给你们批的预算也在市价上加了两成,怎会不够!”
她气得拍桌子:“至于距离,朕给了你们三日时间,驿站的马匹也充足,百里距离便喊累,日后如何行军打仗!最后说那季节,朕是要你们去农田采摘吗!药商的仓库还管季节了?难不成季节不到他们都不卖药了!”
官员们含糊推辞,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肯领命办事。云鲤点到谁,谁就低头装鹌鹑,拒绝领这个没有油水的工作。
收购药材这种事情,本身的利润空间就很低,这一次还要快马加鞭地赶路,挣的钱还不够辛苦费哩!
傻子才干!
软磨硬泡了一下午,云鲤又把预算增加到了原来的两倍,户部的人这才勉强愿意领旨。
好不容易把任务发了下去,采买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原来拟定的三日时间果然不够,拖拖拉拉到了第五日,采买的人才慢吞吞回来。
“芜都那边听说了消息,药商们早早地就将柴胡的价格涨了上去!”
户部侍郎禀报道:“本来可以购买百斤的银钱,如今只能收了七成药材回来,还望皇上赎罪啊!”
药商临时涨价这种事情,你要皇上我能说什么呢!
云鲤最近几日被这点小事搞得焦头烂额,她胡乱批评了官员几句,要他赶紧将收购回来的药材分发给药师,及时配好药发给灾民才是正事。
结果——
“朕给你们拨了两倍于市场价格的银子,结果你们只拿回来了七成的货物!”
第二日的早朝上,从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帝第一次发了火。
她气的将来宝手里的拂尘都丢了出去,砸到户部侍郎肩膀上:“这都算了,可你采买的时候难道不检查一下吗!一箱柴胡,半箱杂草,最后能用的药材不足三成!这就是你们办的好事!”
户部侍郎立刻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述说自己采买时的不容易,总而言之,他很努力,都是奸商坏事。
“皇上若是不信臣,臣只能自脱官帽,以示清白了!”
说完,户部侍郎居然真的双手抬下官帽,脱掉官袍,给云鲤磕了三个头后,径直走出了金銮殿。
云鲤:!!!
她一股怒火憋在心头,发火也不是,把人喊回来也不是,气得梗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有了户部侍郎带头罢工,六部的其他官员开始纷纷效仿,一点点试探小皇帝的底线了。
各种休沐的、得病的、年迈不适的请假条如雪花一样传到御书房里,六部没了人做事,一切事宜只能送到皇上面前,由她亲自定夺。
云鲤每日熬得灯枯眼瞎ʝʂɠ,可奏折都堆成了小山,怎么也批不完。
她简直快要哭了。
卫璋就在等着她哭出来的那一天。
哭吧,哭着来告诉我,这云朝的破事你再也不想管了。
来吧,来和我一起,在黑暗中堕落,享受全天下的骂名便好。
他等了三天,等到户部运输回来的柴胡全部用完,京郊灾民再无药可用的那天——
“报——!”
一般不经传唤,绝对不会入宫的周回疾走到他院子前,半跪在院门外,抱拳禀报:“城门校尉传来消息,一辆运满柴胡的马车停在了城门口,全城的药师都知道了消息,全都前去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