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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故意输了比剑?”
白浅予和方正乘舟在水面上采菱。她的语气里有着失落和埋怨。
“蔺师兄的剑术比我精湛。”方正轻轻地划桨,小船缓缓移动。白浅予无精打采、满腹心事地采着菱角。
其余少年少女有的在水中采菱不时放歌,歌声回荡在碧绿的水面,有的在岸上打闹欢笑,只是没有看见蔺贤峰的身影。
“你分明是可以赢他的!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人一把鸳鸯剑,才故意输的?”说到这,白浅予把手中刚采的一把菱角扔到了水里。
“蔺师兄赢了,鸳鸯剑的雌剑也是给你,我赢和他赢,结果都是一样的,剑都归你。”方正不看她的眼睛,看着远处的水面发呆。
“怎么会一样呢?那鸳鸯剑,你给我就要,他给我就不要,你怎么还不明白?”白浅予说完,把头别了过去。
二人都没再说话,一人浅浅划舟,另一人有一下没一下地采着菱角,直到太阳落入远处的水面,两人才扫兴而归。
晚上,白浅予与几名少女用采的菱角做桂蜜菱糕,少男少女们一边吃着精致可口的菱角糕,一边就着月色唱关于采菱的歌:
菱角何纤纤,菱叶何田田。鸳鸯与厓騑,对对浮清川。采菱白晢郎,荡桨后复前。偶逢西家妹,隔浦来采莲。
书院里热闹的很,少年少女对月当歌,憧憬爱情,每个人的心思里或多或少的盛着着属于这个年龄的烦恼。
蔺贤峰一个人躲在斋舍里读书。
方正坐在井沿,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群少年欢快地玩闹。
白浅予心不在焉地对着一盘菱角糕发呆,用手拨弄着一缕头发。
“方正,陪我去走一走。”慕容丹青走到方正面前招呼道。
方正起身随他向书院后的山上走去。
山上是一片竹林,茂密的竹叶交织成一片,在皎洁的月光下随风舞动,发出阵阵声响。
二人拾阶而上,于竹海前听涛。
“你身上的毒怎么样?”慕容丹青没有回头,背着身子,淡淡问方正。
“经先生十年调理,已无大碍,一年发作不了几次,快要好了。”
“十年来,你可曾算过,临了多少书帖?写了多少草纸?”慕容丹青依旧是缓缓走着,没有回头。
“每日临写一尺草纸,十年未曾间断。自秦汉至当朝,天下名碑名贴已经粗写一遍,精写一遍,未曾计数,不知道写了多少碑和帖。当前在研习唐人孙过庭的《书谱》。”方正不知道先生为何要问这个,自己写的每一本字帖和碑刻拓片都是先生亲手从藏书阁里给自己取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写了多少碑帖。
“你练习书法十年,悟出了什么道理?”
方正沉吟了一会,开口道:“越写,越觉得空虚,越觉得自己渺小。无论何种书体,狂放险峻沉稳大气也好,细腻含蓄清秀婉约也罢,到了最后,都会返璞归真趋于自然,像是千万条涓涓细流汇成磅礴江海。刚练字时追求大气老成,现在写的多了,反倒追求稚气童真天真烂漫的趣味。”
慕容丹青听完,点了点头,像是在赞许。tຊ
“十年来你可曾好奇过,为什么我给别的学生教剑法内功,唯独让你苦苦钻研书法?”
“前五年日夜思考,不得其解,后五年,字写得多了,心就平静了,心平静了便不在意这些得失了。先生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方正面如止水地说。
慕容丹青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三百年才出一个燕长霞,而像你这样的天赋,五百年也未必出现一个。一开始,你的心里只有仇恨,为了仇恨而活,练成了武功定会去报仇,你可曾想过,报了仇之后你便失去了目标,又该何去何从呢?如果无敌得太早,你会觉得无比的孤独,因为无敌的尽头是无尽的寂寞。练武功容易,让心如止水不起波澜,要耗尽一生才能做到!这也是燕长霞为什么让你来找我学书法的原因。”
“几年前,学生便明白了先生的用意。只是不知先生为何还要教我一招剑法,让我日练一百遍,一练就是十年?”方正不解的问道。
慕容丹青笑了笑说:“燕长霞死之前是不是对你说让你来找我学书法和剑术?我若不教你一招半式,岂不是对不住他?”
方正知道慕容丹青在和自己说笑,也跟着一笑,接着说:“恐怕先生的用意不在此。先生教我书法,其实就是在教我剑法!先生是想让我像燕大侠一样从书法中顿悟!只教我一招剑法,是在为我开源引流,让我用从书法中悟到的道理,用在一招剑法上,一招就可以变成十招,十招可以演变成一万招!若是教的多了,先生担心会禁锢了我的天赋!可惜,我也是今日上午比剑的时候才明白这个道理。未曾在一招剑法上演变出别的剑法来。”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甚是欣慰!甚是欣慰!”慕容丹青听完方正说的话,仰天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慕容丹青突然停了下来,盯着方正的眼睛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没有善良的品德作基础,空有绝世武功,是很危险的事。让你读书练字是在磨练你的心性,不然你永远也驾驭不了绝世武功。长风剑法一共十八招,三招便可打遍天下,为何燕长霞到死都没用完十八招?其中的奥妙我不讲,你也该明白的。”
方正闭上眼睛,细细聆听微风吹过竹海发出的波涛之声。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缓缓说:“我以为十年潜心读书练字,早已做到波澜不惊、心静如水,直到今日比剑,我发现体内有股可怕的力量,它似乎不受我的控制,这让我感觉到恐惧。”
“那是你的天赋在觉醒。恐惧源于无知,心静如水不起波澜,恐怕这世上无人能够做到,这,也是你以后痛苦最根本的根源。所以,为了不让你过早的陷入这种无尽的痛苦,我才尽可能遏制你的天赋,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吗?”
方正点点头。
慕容丹青又说:“燕长霞的内力在你体内,十年未曾觉醒,如此看来,也是好事!”
“那它什么时候觉醒?”方正问道。
“你希望它觉醒的早还是觉醒的晚?还是希望它永远不觉醒?”慕容丹青反问道。
方正思考片刻,还是没有得出答案。
“如今,你对剑道的体悟,已远远超过了我,只是剑招尚未成型,遇到一般的高手,激发潜力自然可以应对,若是遇到了修为高的,你还远不是对手。修养身性光靠读书练字可不行,还需行万里路,尝尽人间疾苦方知苍生不易,心胸才会和天地一样宽广!我有一件事交给你办!完成之后,你便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性去做你想做的事了!”慕容丹青说完,神秘一笑。
“何事?是去送剑么?”方正问道。
慕容丹青一惊,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原来你早就知道?你真是太可怕了!这辈子,你一定做个有情义的好剑客,你若成了坏人,恐怕这世界上没人能杀的了你!
此刻,慕容丹青觉得自己在方正面前已没有任何秘密。
“一开始,我是相信您已托人把燕大侠的剑送给了你们的师父。十年前那晚,您在那阵桂花雨中对月舞剑,我触摸到了那把剑上的凉意,便知那把剑是燕大侠的!”方正坦然说道。
“为何你从没提起过?”慕容丹青问道。
“先生做的每一件事,自有其中的道理,学生只管遵从即可!况且,学生知道,时机到了,您会让我去送剑的!”
听完方正的话,慕容丹青转过身子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细听竹海涛声。
方正也闭眼,放空内心,把自己所有心绪都融入那片深邃的竹海中。
“先生,您能做到心如止水吗?”回去的路上,这个问题,方正憋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
“就像身后的那片竹海!无风时,不起波澜。风起时,惊涛拍岸!”
“可这风来去不定,无形无色,难捉摸得很!”方正若有所思说道。
慕容丹青一阵苦笑,双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往书院走去。
方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竹海,也缓缓往书院走。
书院里,少年少女们歌已唱罢,纷纷回斋舍睡觉。只有白浅予捧着脸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依旧放着那盘桂蜜菱糕,造型精致、晶凝剔透的菱角糕是她亲手做的。
终于,她像鼓起了勇气般站起身子,端着那盘桂蜜菱糕敲响了蔺贤峰的门。
“蔺师兄,今天采的菱角格外新鲜,菱角糕是我亲手做的,你是最爱吃得了!”
蔺贤峰打开门,眼睛没有看白浅予,拿了一块菱角糕,咬了一口。
“浅予妹妹,这鸳鸯剑两把都给你。”说完,蔺贤峰把另一只手攥着的鸳鸯剑拿出来递到白浅予面前。
白浅予没有像昨天那样莫名其妙地生气,反而满脸俏皮地笑道:“对不起蔺师兄,昨天怪我脾气不好,咱们三人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得很!这鸳鸯剑咱们谁也不要啦,莫让这身外之物伤了咱们三个的感情!我待会就把鸳鸯剑送给先生,让他给别人吧!我们仨都不稀罕!”
蔺贤峰有些不舍,看见白浅予又和自己像平日里一样说话,无奈一笑,开口说:“如此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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