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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不讲道理!祸是你惹的,茅房也该你一个人扫!臭死了!”白浅予捂着鼻子,皱着眉责备方正。
方正也不恼,接过盛清水的木桶,放在地上,从自己怀中取出那支玉笛。
玉笛已经被他擦洗干净,通体晶莹剔透,发出温润的光泽。
“不要!”白浅予故作生气地推了一把方正,夺过他手中的玉笛,怜惜地用手抚摸。
方正嘿嘿一笑,正要开口嘲笑她口是心非。哪料白浅予弯腰捧起一掬水撒在他脸上。
“哈哈哈……看你以后还敢莽撞!”边笑边拿着玉笛逃跑。
方正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跟着笑,拿起木舀舀水,直追过去。
白浅予围着粗大的桂树转圈。
方正也围着桂树追她,两人都笑出了声。
一圈一圈,恰恰像这树的年轮,一年又一年。
转着转着,不知觉间,两人都从没有烦恼的半大稚子长成了大人。
“今天山下有采菱庙会,张灯结彩,还有戏班子唱戏,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热闹得很!”
说话的是蔺贤峰,他刚从山下回书院,一进门就兴奋地说。
那个虎头虎脑淘气顽劣的胖墩,已经长得玉树临风。高大挺拔的身姿、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脸、翩翩的气度,惹得众多少女为之脸红。
一群少男少女听到这个消息,欢呼雀跃起来,没有了读书的心思。
“不如我们也下山去看看热闹吧!老在山上读书,快闷死了!”另一同学提议道。
“可惜了!先生说了,今天要举办比剑大会的!”白浅予摇了摇头,有些沮丧地说。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清脆动听之极。她神态天真、一脸精灵顽皮的神气。一头乌黑如泉的长发显得皮肤更加白皙。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长得秀美绝伦,眉宇间透着一股灵动之气。
“先生向来重文轻武,怎么今天偏偏要比剑?”另一个同龄的少年有点埋怨地说。
“和以往不一样,先生相当重视这次比剑,他一早进了藏书阁,定是寻找什么宝贝了!”说话的是另一个女同学。往日的小小少年,都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妙龄才俊。
“庙会是去不成了,采菱倒可以!上午比完了剑,咱们再一同下山,说不定还有灯会!”说话的是方正。他也长高了不少,身体结实了许多,相貌不及蔺贤峰那般令人惊艳,也算是风度翩翩。
“也好,采些菱角,晚上给你们做桂蜜菱角糕!”刚才还撅着嘴的白浅予此刻又活泼起来,笑起来两个酒窝甚是可爱。
众少男少女正值青春年少,平日里难得热闹,错过这庙会心里自然会失落,但能出去散散心也是不错的,便三三两两地议论开来。
“先生来了!”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二十来人瞬间安静了。
慕容丹青依旧是那副模样,似乎十年来,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从藏书阁慢慢走出,手中拿着包着铜边的乌木匣子。
慕容丹青缓缓打开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古朴华丽的短剑。
众学子看见那把短剑,吃惊齐呼:“鸳鸯剑!”
“没错,这就是鸳鸯剑!”说完,慕容丹青从剑鞘中拔出剑,剑身上錾刻着古香古色的花纹。
慕容丹青两手一分,短剑也一分为二,一雌一雄两把短剑薄如蝉翼,乌黑的剑身发出暗哑的寒光。两把剑的剑身并无差异,只是剑柄稍有不同,一为蓝,一为红,均为一整颗宝石打磨雕刻而成,既好看又趁手。雌雄两剑可合在一起用,也可根据情况单独使用。
“白湖书院有三件镇院之宝:一张春秋古琴、一副《得长风帖》、一对鸳鸯剑。自白湖书院建立,这三件镇院之宝就一直在这。今天,我们比剑,谁要是赢了,我就做主,把这鸳鸯剑作为奖励给了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先生会把如此贵重的短剑作为奖励送给学生。
“这剑好漂亮!”白浅予看着这把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即便声音不大,还是被站在旁边的蔺贤峰听了去。
“浅予妹妹,你要喜欢,我待会定尽了全力比剑,得了这鸳鸯剑,你我一人一把。”蔺贤峰见白浅予眼睛挪不开那把短剑,知道她心里非常喜欢。暗自下定决心,无论无何都要拼尽全力把鸳鸯剑拿到手。
“我才不稀罕!”白浅予白了白眼,没有搭理蔺贤峰,抬头对慕容丹青说:
“先生,这把剑贵重得很,怎么就这样轻易拿了出来,又怎么这样轻易就送人?还是请您收回去吧!”
慕容丹青潇洒一笑:“这里是白湖书院,可不是什么白湖剑派,书院就是读圣贤书的地方,这样的剑放这占了我存书的地方。我视尔等如己出,眼看都已长大成人,也都快成家立业,作为先生,送你们把剑,算得了什么?”
白浅予知道先生的性子,向来不按照常人的想法行事的。
“今日比剑,不设规矩,不过人人都要参与!免得以后说我偏心!”慕容丹青说完,回身走到书斋门口,坐在了椅子上。
众学生随先生练剑的时间差不多长,天赋也没有太多差异,个个旗鼓相当,所以比剑还是有悬念的。
二十来人纷纷拿起木剑,各自挑选着自己比剑的对手。
慕容丹青见方正待在原地不动,问道:“你不想要这把鸳鸯剑吗?”
方正侧身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浅予,略一思忖,没有说话,只对慕容丹青摇了摇头。
“那也要参加比剑!”慕容先生声音不大,语气温和,但还是让人难以抗拒。
“可是先生这十年来只教过我一招剑法,未曾教过我内力,我,我比不过他们!”
慕容丹青当然知道,十年来除了每天让方正把那招剑法练一百遍外,未曾教过他别的剑法,更别说内力。
“当年,燕长霞也只练了这一招剑法,未曾学过别的武功,何谈内力?他不一样成为往前数三百年,往后数三百年第一剑客?”
“我岂是能和燕大侠比的?”
方正的语气中略有些不满。十年来,他谨听慕容丹青的教诲,更多的是在读书、练字。刚开始时tຊ是有不满,时间一长,自己心态逐渐宁和,也没再缠着先生教自己武功。反而,慕容丹青对别的学子都是倾囊相授,自己的同龄人都各怀绝技,有人剑术高超,有人内力渐有修为,特别是蔺贤峰,他内外兼修,剑术和内力都已有所建树,即便是平日里天真无邪的白浅予,轻功也十分了得。
“你的天赋,远在燕长霞之上,他能顿悟,你为何不能?”慕容丹青笑着反问。
“方正哥哥,你也比剑吧,要是赢了,那把剑你我一人一把。”白浅予在一旁催促着方正。
方正不再说话,只好也捡起一把木剑,随机找了一人比剑。
除了近几年新来的几名儿童外,方正这般年龄的少年全部上场比剑。
二十来人几乎同时开始出剑。院中一片混乱,二十来个身影上下翻腾,少男少女们挥剑长击,叱咤声此起彼伏。
一群儒雅书生,手中的剑舞得和读书一样好。
其实慕容丹青说错了一句话,这里既是书院,也是剑派,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说是重文轻武,十年来却教出了一群文武双全的书生。
以前的比武,方正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个曾经大家口中天赋极高的天才,十年之后,依旧是平平无奇。
第一轮,方正的对手是一名剑术精湛的少年。刚一开始,那少年便气势汹涌地卷起漫天剑花,将方正吞没其中,剑招虚实变化相生。
面对来势汹汹的剑招,方正吃力地招架,没有还手的机会,步步后退,狼狈得很,眼看就要输了,方正也长吸一口气,就要放弃抵抗。
忽然,方正觉得内心平静了下来,呼吸顺畅,浑身感官无比敏锐,像是沐浴在一阵春风里。心安静下来,觉得四周的一切都慢了起来。再看对手,刚才来势汹汹的剑招,此刻在他眼里却漏洞百出。
方正举起木剑,缓缓刺出,没有用任何招式。
剑尖穿过如雨点般密集的剑花,抵住那名青年的喉咙不再前进。
那名青年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正手中的剑,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输了。
连同方正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有料到方正会赢。唯有慕容丹青一如既往地浅浅笑着。
第二轮方正面对的是一名内力初见成型的青年。那青年把内力运到木剑中,每刺出一下,剑未到,气先至,压迫感迎面袭来。
两剑相碰,强劲的力道从对方剑上传来,震得方正虎口生疼、内脏翻涌,如同一块块巨石撞到了胸口。
方正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没有那样慌张,眼看对方一剑带着内力直刺自己眉心,坦然挥出一剑格挡。两剑交击,一声闷响。
剑断了。方正细看,自己手中的剑完好无损,对手的剑从中间整齐断开,像是被斧头砍得一样整齐。
虽然很难接受,那对手还是向方正施了一礼,承认败了。
“方正哥哥,你好棒!”一旁的白浅予已经被人打败,此刻看见方正连赢两局,高兴得又蹦又跳,开心得很。
方正盯着自己手中的木剑,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比拼,对手毫无疑问是蔺贤峰,他是公认最强的。
蔺贤峰前两轮取胜十分容易,见方正误打误撞连赢了两局,自然也不敢轻敌。
蔺贤峰举着剑摆起架势,盯着方正手中的剑,眼神如炬。
忽然,蔺贤峰手捏剑诀,跃起数丈,一剑从天而降刺向方正。
方正急忙后退,没有与他直面交锋。
随后蔺贤峰的剑势密如骤雨,内力从剑尖崩出,发出“嗤嗤”的声音。
在场的无不动容,他们知道蔺贤峰修为了得,却没想到如此厉害,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修为。
在这紧要关头,方正闭上了眼睛,使出了十年来每晚练一百遍的那招剑法。
攻势正急的蔺贤峰没料到方正竟然有还手之力,又加快了速度,将内力充满剑身,改刺为砍,以千钧之力向方正砍去,等他的剑快要接触到方正的剑时,忽然瞳孔一缩,心中大呼不妙,想要收剑该招。因为在这一刹那,他发现方正刺出的这一剑气势恢宏,像是有着包罗世间一切力量,诡异之极,蔺贤峰眼中露出恐怖神色。
可已经来不及,两剑即将相碰。
就在这时,方正手腕一转,收起了剑,任由蔺贤峰的剑砍到自己的肩头,整个人跪在地上。
蔺贤峰不明白为什么方正明明可以赢,他却收起了最后那一招,他更不明白为何几乎没有学过武功的方正会激发出如此强大潜力。难道他真的会是下一个剑神?
“我输了。”方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到一边。
白浅予急忙上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嘴里还责怪蔺贤峰:“不知道他不会武功呀!还下那么重的手?”
白浅予并没有看懂刚才的打斗,还以为蔺贤峰在欺负方正。
一旁的慕容丹青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微笑着点点头。
最终,比剑第一名的人是蔺贤峰。
慕容丹青把那把鸳鸯剑递到蔺贤峰的手里。蔺贤峰略一迟疑,转头看一眼白浅予,还是满腹心事地接下了鸳鸯剑。
蔺贤峰走到白浅予面前,拔出鸳鸯剑,把那只红色剑柄的雌剑递给她。
“我不要你的剑!”说完转身走了。
蔺贤峰脸色一红,觉得有些尴尬,把鸳鸯剑双双装入剑鞘,走到方正面前说:“方正师弟,刚才是你让我,这剑该归你!”
方正不接:“师兄武功高强,剑术精湛,我甘拜下风。”
蔺贤峰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不远处慕容丹青在对他使眼色,便没再说什么,收起鸳鸯剑,黯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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