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直走向柯也的车，曲指敲了一下他的车窗。
里面的人影动了一下，车窗放下来，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夹着探寻：“有事？”
柯也瞥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回手机上。
“顺个路，可以吗？”梁青压低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去哪？”柯也大拇指划拉着手机页面，没有抬头。
不远处，祁枫正在靠近，他喝了点酒，走路有点晃悠，说话也略显偏激。
梁青回答得急：“步行街。”
柯也抬头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向远处，祁枫朝这边喊：“梁青……我真的错了…”
若听得没错那哥们，说话都带着哭腔。
当真喝得不少，平时那么板正的一个人。
“不顺路。”柯也低头，左手摁在开关上，车窗缓慢上移。
“我付钱！”梁青迅速掰住车窗。
“五百。”柯也重新把车窗放下，朝她伸出五根手指。
怎么不去抢？
见她瞪着眼睛没回答，柯也一键启动，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车轮缓慢往后挪。
梁青追出两步，一掌拍在半关着的车窗上，“成交！”
车子停下。
啪嗒一声，柯也朝副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来。
梁青回头看了眼，迅速绕过车头，开门上去。
祁枫逼近，通过挡风玻璃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醉酒后泛红的脸。
柯也在黑暗中扯了一下嘴角，往后倒车，拐弯的时候车胎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像是胜利的掌声。
与此同时，梁青的微信里收到一条语音，她点开：“小青，我还是喜欢你，我们谈谈可以吗？”
柯也手掌猛的摁在喇叭上，一声刺耳的鸣笛，久久未落。
后面驶过的车，探出脑袋，骂道：“他妈有病？！喇叭不要了，老子给你拆下来！！！”
“好玩吗？”梁青将手机摁灭，塞进包里。
刺耳的鸣笛刚落下，柯也打了个转向灯，一个急转，车子停在路边。
车顶昏黄的路灯落下，柯也半边脸渡上金黄的滤镜，半边脸落在阴影里。梁青盯着车窗上落下的影子，“还没到。”
“五百，付清，送到目的地。”柯也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有一张绿色的二维码。
梁青盯着那个绿色的二维码，犹豫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扫码页面跳转，柯也的微信添加页面出现在眼前。
他的头像是一株绿植，绿色的叶子，白色的花苞，上面坠着晨起的露珠，生机勃勃，
微信名很简单：一个黑白的骷髅头。
梁青点了添加好友，聊天对话框出现在眼前。
她给柯也转账五百。
黄色的转账框发过去，立即被接收。
车子重新启动。
窗外光影越过男人的脸颊，下颌线被分割，梁青视线不时掠过他的侧脸，不由自主的把他与十六岁的少年进行对比。
看了几秒，车子路过高架桥，车内一片黑暗。梁青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路灯，并将头歪在车窗上，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
前面暖风被打开，额前的碎发受力掸在脸上，梁青用小拇指将吹乱的头发挂好。
柯也注意到她的动作，扔下一句命令式的话：“出风口在你前面！”
言外之意，让她自己调整出风的位置。
梁青半阖着眼，看着外面。
柯也又喊她一声：“梁青？”
“嗯？”梁青动了一下，稍稍坐起，“怎么了？”
这时，车子行至红灯，柯也手臂越过她身前，将出风口调至向下。
梁青疑惑的盯着他，才发现这个人在炫耀他的宝马系统。
“你的宝马？”梁青靠在座椅上，问了一句。
“不然呢？”柯也打开车载音乐，“到竟城刚买的。”
因为音乐比较大，梁青听得不是很清晰，“嗯？”了一声。
柯也转动调音器，音乐慢慢隐溺在背景里，“想在竟城找个女朋友，有车容易些。”
他编了个合适的理由敷衍。
梁青轻嘲：“所以找了个爸爸？”
考虑得真周全。
他父亲过世，母亲坐牢，找女朋友的话，这些都是硬伤。
“我倒是没想到这层。”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男人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方向盘。
他默了一下，语气透着惊喜，“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
男人嘛！活着就这点心思。
没娶老婆的时候想办法娶老婆，娶了老婆想办重新娶老婆。
为了这两个目标，算计忙碌到死。
梁青还没来得及说话，柯也又急不可耐的说：“等我有女朋友了，带过去见见咱爸。”
梁正阳这个人，玩的花，但人情世故、远近亲疏在他心里都有本账。柯也叫再多爸爸，在他心里，顶天是个走得近点的朋友。
梁青在脑海里将他今天聚餐的人过了一遍，下意识地问：“你的标的是苏茜茜？她看着家庭条件不差，梁正阳倾家荡产，怕是出不起这个钱。”
身上的衣服全是名牌，单她那个手机壳就要三千多。
“嗯？”柯也眉头低蹙手指握紧方向盘，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多少有点耐人寻味。
她竟然把妻子当做是生意场上举牌争夺的项目，还把自己排除在标的之外。
“嗯？”梁青嘲讽似的重复一遍，“你以为梁正阳会愿意给你当冤大头？”
看，梁青就是梁青，几年不见，利己主义不会变成奉献主义。
车子到了目的地，梁青取下安全带要下车。
“坐等着。”柯也手掌按住她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梁青还未反应，男人已经下车。
通过后视镜，可以看到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后备箱一开一合，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上面有一串日文，看上去有些眼熟。
“满减返利，满五百送礼品。”他打开副驾的门，将一个比手臂长一些盒子扔在她膝盖上。
木盒质地丝滑，上面刻着烫金日文，连卡扣也是金属质地。
梁青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双手捧着，掂量一下，不算太重。
“炸弹？”梁青抖了一下盒子。
“毒药。”柯也扶着车门没好气地说。
见她坐着没动，又冷脸催促：“还不下去？想跟我回家？”
“你有家吗？”梁青把脚伸出，从车里出来，“大言不惭！”
夜风吹进脖子里，梁青一手拢风衣，一手抱着盒子。
柯也曲指敲了一下盒子，“鹤顶红，回去兑水喝，治一治你那毒舌的毛病。”
梁青刚要怼回去，后面车门响了一下，一声轰鸣，车已经离开了原地。
梁青捧着盒子回到店里，将盒子扔在吧台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祁枫和柯也的记忆不受控地在脑海里交叠出现，脑海里像火山爆发一般，疼痛不止。
她稍稍坐起，握拳抵住眉心，顺时针转圈，缓解头疼
小艺给一波顾客收完钱后，打量起那个盒子来，“噫，这好像是哪个动漫里面的吧？”
“不知道，说是毒药，让我兑水喝。”梁青把外套脱下，揉了揉太阳穴：“一个破小孩的恶作剧。”
梁青将抱枕塞外腰下，扶着脑袋，眉头紧锁，一个如她这样普通的人，哪来那么多难忘的事？
小艺端着手机，一阵搜索后发出惊呼“好贵啊！”
梁青瞬间从刚开头的回忆中回神。
“杀生丸耶！”小艺盯食指不断划拉手机页面，“这是个手办呢。”
梁青惊了一下，瞬间从沙发上窜起来，一掌拍在盒子上，往回推到身前，另一只手摸着冰冷的卡扣将盒子打开。
大片的海绵里，躺着一个手臂高的杀生丸。它单手握刀立在乱石之中，白发翻飞，神情淡漠，眉心月牙透着杀气。
这是一个还原度极高的手办，单丛他根根分明的狗尾和白发上，便可以猜到它不凡的价格。
“哦？这款是九年前的限定款，当时三千多，还挺难买的。现在基本上买不到了。有个别买家出手，要几万块。”小艺拿着手机，一顿搜索，就把这个手办的前世今生扒得清清楚楚。
梁青把手办拿出来，盯着杀生丸眉心的月牙发愣。
“这毒药可以啊。青姐，现在出手，两万没问题。”小艺睁着八卦的小眼睛，“要不，送我得了。”
“衣服挂完了？”梁青把手办塞回去，合上盖子，抱着盒子，放在后面仓库不易触碰的架子上。
脑海里的记忆潮水般涌来，她记得，柯也在很多年前承诺过给她买一个杀生丸手tຊ办。那时他还小，梁青只当是小孩子随口一句安慰，没有过多在意。
那天，梁青将他送去医院，人已经烧到四十度，打了退烧针以后，又挂了两瓶水。
打完针，医生叮嘱，晚上要注意照顾些，如果温度太高，要给他吃退烧药。
梁青那天破天荒地用起了备忘录，把医生说的话，进行了总结归纳。用上了高中记笔记的精髓，①高烧超过38.5度，要吃退烧药。②退烧药四到六个小时吃一次。③物理降温…………
那是梁青这辈子，第一次做好事。
因为梁正阳教她无利不起早，好事别做，独善其身。
回到小区，已经过了凌晨。柯也打了针，半路就睡着了。下出租车后，只能连拖带拽的把人弄进小区。
她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睡得这么熟，现在想想也许是晕了。
一进电梯，梁青把人扔在电梯里，然后蹲在他前面碎碎念：“你说你有什么魅力，让我这样的人渣做好事？瘦得跟猴似的，杀了都不够吃。”
人送到门口，梁青站在拍门十几分钟，都没人开门。
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柯也，冲着那家人，啐了一口：“他妈也配做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