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的太阳高挂上空,潇洒的投下暖意,晒的别院大门外迎客的管家感到了几分燥热,几滴豆大的汗珠从脑门流了下来。
管家拽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探出身子往远处看了看,估摸着已经没人来了,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客人应该都到齐了,把门关上吧。”
“是,大管家。”
小厮领命,就准备关上大门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小厮疑惑的看去,宽阔的道上正驶来一辆马车,当即焦急的叫住了已经一只脚迈进院子里的大管家。
“大管家!还有人!”
什么?
还有人?
大管家圆滚滚的背影一顿,僵硬的转过身子,弥勒佛似的脸庞带上了一丝不悦。
谁家这个点才来呀,连煜安王府那么尊贵的几位都到了,竟然才姗姗来迟。
他倒要看看是何人这么大的排场!
大管家收起不满的情绪,回到了门外,重新扬起笑容,等候着那辆马车靠近。
他一时还没认出来那马车上的标志,直到车内走下来一位青衫女子,看到那张清秀的面容,大管家恍然大悟,这是宣平侯府的马车。
下来的青衫女子可不就是宋如照吗?
“是宋大姑娘啊,今日怎的来的这般迟?”
这两日宣平侯府的事闹的是满城皆知,他心里对宣平侯夫妇的为人做法是嗤之以鼻的,只觉圣上和太后娘娘圣明,罚的好。
眼前这位得益于她那一手名扬上京的丹青与才女之称,虽说是宣平侯府出来的,受到的波及其实并不大。
况且大家心知肚明,她的身后还站着当朝二皇子,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是以心下对对方迟来感到不畅快,也不得不表现的热拢些。
“如照在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这才迟了,烦请大管家见谅。”
宋如照带着两名丫鬟走上台阶,亲手将请帖交给大管家手上,满脸歉意的说道。
身旁的芸萝顺着动作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恭敬的递过去。
大管家拿着请帖,看这架势哈哈笑了两声,不动声色的用请帖将丫鬟的手推了回去,“无事无事,宋大姑娘不必多虑,院中才开席,姑娘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快请进吧!”
说着,侧过了身子,伸手朝宋如照做出了请的动作。
宋如照原想着大管家收了银子自己可以向他打探些情况,没想到被拒绝了,也不敢恼,讪讪的笑了笑。
“那就多谢大管家了。”
“姑娘折煞老奴了。”
大管家走在宋如照身侧,满脸堆笑。
一路上宋如照几次欲与大管家搭话询问比试的事,这一次宴会长公主会用什么方式选出头筹,都被大管家轻轻巧巧的避了过去。
说来说去只是一句“宋大姑娘不必忧心,您丹青的水准上京闻名,定能让不少人落败。”
把人送到用膳的花厅大管家就俯身告辞了。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大管家揉了揉僵硬了的脸,“嘶”了一声,招招手让小厮靠过来。
把手搭在小厮肩膀上,大管家压低声音道:“你盯着这位宋大姑娘点,别让她整出什么幺蛾子。”
“是!”
只盼这位宋大姑娘安安分分的比试,不要为了出一口气想不开去招惹煜安王世子妃。
今日那几位可是都在呢!
花厅外的宋如照脸色也沉了下去,看着大管家离去的方向,眼眸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芸萝皱着眉,看了看四周,小声开口,“姑娘,这大管家摆明了是不想搭理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老东西精的很,怕与本小姐扯上关系。”宋如照嗤笑道,“呵,不过是长公主身边的一条狗,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一路上三番两次向他示好,给足了他面子,他拒不接受,不过就是看到父亲母亲接连被禁足,宣平侯府不得圣意,最近就是上京城的一个笑话。
还有里面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都在等着看她笑话,那些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都想借着这次在背后刺她一刀。
这一切,都是因为阮溱!
她这几年都未曾参加桃花宴,本来今日应该随母亲万众瞩目的来,用自己手里的画作获得长公主的喜爱,一举拔得头筹,然后欣赏阮溱看到画时的落寞神色。
她宋如照终于可以在阮溱面前把她的骄傲碾碎。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母亲被禁足,还无意间摔断了腿,她只能自己一人前来,所有事都得她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了。
“芸萝,拿着东西去找那个人,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请她务必帮我!”
宋如照面容阴狠,漆黑的一双眸子流转着晦暗的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跟在宋如照身边这么多年,芸萝早就习惯了她与人前不符的阴狠,抱紧了手上的东西应声告退。
另一侧的芸芝就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一下身子,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芸萝走后,宋如照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睁眼时,双眼变得无辜干净,脸上挂上恬淡的笑意,显得她娴静端庄。
“芸芝,我们进去。”
“是,姑娘。”
说是用膳,实则大家都围坐在一起说话。
一个半时辰以后桃花宴就正式开始了,那些要上台比试的小姐们都有些紧张,她们长这么大参加的宴会不少,唯有这一次的意义非凡。
谁不想拜入故徽先生门下,与那些大殷顶尖的人物同出一门呢?
夫人们就惬意许多,凑在一起无非说的都是一些场面话,话家里长短,子女亲事。
宋如照一进来,花厅里的种种声音顿时就消失了。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若在以往,宋如照一出现,自有人巴巴的迎上去寒暄,她那手被圣上和长公主夸过的好丹青让不少人惦记着,都想请她到府里为自家人作画。
彼时那位驻颜有术,美艳无比的宣平侯夫人也时常伴其左右,长袖善舞,夫人们即便看不上宣平侯府也乐的和她往来,要来一些驻颜的好法子。
可是这几日的事情一出,大家都怕与宣平侯府沾上关系,一时之间无人开口说话,宋如照就那样被晾在了原地。
席间有位鹅黄衣裙的女子想要起身,被自己的母亲剜了一眼后不服气的别过脸,没敢真的起身。
“如照见过各位夫人,夫人们安。”
见没人说话,宋如照主动开口朝中间的夫人们问安,见坐着的人都没什么反应也不觉得尴尬,把手伸到芸芝面前,芸芝会意,将手中的纸张恭敬的放了上去。
“此次娘亲不便前来,特意嘱咐如照将新的养颜方子带给诸位夫人,夫人们笑纳。”
宋如照拿过纸张走上前几步,双手摊着给诸位夫人看。
终究不忍拂了小姑娘的面子,席间一位穿着靛蓝色八宝湘裙,头戴金钗的夫人让婢女去接过宋如照手上的纸。
“那就多谢宣平侯夫人了,诸位妹妹们到时派丫鬟来我这拿便可。”
“宋大姑娘就先去坐着吧。”
“多谢镇南王妃娘娘,如照告退。”
宋如照感激的看了一眼镇南王妃,行礼退到一旁小辈的席间。
“宋姐姐,这!”
那位鹅黄衣衫的姑娘朝着宋如照招手,高声唤道,成功又惹来自己母亲恨铁不成钢的一眼。
“宋姐姐快请坐,还没吃东西吧,快吃点!”
女子热情的招呼着宋如照,还上手给对方布菜。
“多谢鸢儿,现下怕是只有你亲近我了。”
宋如照轻叹一声,拍拍秦鸢的手,神色落寞。
“宋姐姐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不必理会她们。”
秦鸢安慰宋如照道:“我相信宋姐姐你一定能摘得这次比试的头筹的,她们可比不过你的丹青!”
女孩说的时候眼里全是对宋如照的崇拜。
她爹是武将,她从小就跟着她爹舞刀弄枪的,在边塞长大,琴棋书画都不精通,也正因如此,她特别佩服那些精通琴棋书画的人。
尤其是擅丹青之人。
随父回京的第一年参加长公主举办的桃花宴时就被宋如照的桃下老媪醉卧图给深深吸引住了,她真的太喜欢那幅画了,连带着也十分喜欢宋如照这个人,此后就经常与宋如照往来,渐渐处成了闺中密友。
“鸢儿此言差矣,这次很多小姐的才艺都远在我之上呢!”
“可她们也没有像姐姐你一样得到圣上和长公主殿下的夸赞啊。只要你参加桃花宴,哪次不是你获得头筹?”
“你啊……”
……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落入斜后方一位少女耳中,惹的她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小声嘀咕,“可真不要脸,被圣上夸了一句又怎样,他还经常夸我枪耍的厉害呢,我也没炫耀啊,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吗,什么……哎呦!”
话还没有说完脑门上就被弹了一下子。
“嫂嫂!”
少女瞪圆了眼睛,委屈的看向一旁端庄大气的妇人,“您打我作甚?我又没有说错。”
妇人语气温婉,手上动作不留情的又打了一下她,“小妗,再多嘴,我回去以后就不帮你了。”
“好嘛好嘛,我不说了。”
少女撇了撇嘴,复又对隔壁翻了个白眼。
秦鸢那个蠢丫头,真是没救了!
众人继续说了会话,大管家就带着人来请她们去早已准备好的小院休息,更好的参加不久之后的桃花宴。
宋如照被单独安排在了一个厢房,进去的时候芸萝已经等候在里面了。
见到宋如照回来,快步上前在人耳边低语,“姑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宋如照满意的点点头,褪下在秦鸢面前的谦卑,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笑容。
……
一个半时辰转瞬即逝,众人相继来到举办宴会的地方。
先是穿过一片桃花林,桃花开满枝丫,在春日的阳光中肆意绽放,花瓣随风飘落,轻扬扬落在人的肩头,发间,给那人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大家带着大自然最好的馈赠来到前方布置好的席间落座,对视一眼,看到彼此身上的花瓣皆是笑的欢快。
男女分座两边,中间的台子是给上场比试的各位公子小姐所用,上首设的位置则是给长公主等人,所距不远不近,刚好让众人不感到拘束。
“赵兄,兄弟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呐!”
“笑话,本公子还要你让,你给本公子等着!”
“哈哈哈哈哈。”
比试还没有开始,男子那边就已经拉开了一波口舌之战。
“不管如何,这次拿得头筹的一定得是我们这边的,可不能输给那边的小娘子们!”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公子们立刻附和起来,挑衅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小姐们。
丝毫不怕得罪自己的心上人,男人的胜负欲在这一刻达到极点。
“呵,笑话,谁不知道过去几年都是我们女子夺得头筹,你们一开始就不知道掉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那位被称作小妗的女子此时正懒洋洋的撑着头,不屑的看向对面那群公子。
“说的是,你们今年同样也比不过我们!”
秦鸢皱起小脸,紧随其后开口。
“就是!”
……
小姐们也不管矜持不矜持,齐声说是。
两方战火一触即发,谁也不让谁。
夫人们被这群孩子逗的直发笑,眼里都是纵容的笑意。
年轻真好!
“哟,这么热闹呢,比试开始了?”
一道含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众人一看,长公主,煜安王一家,几位皇子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忙起身离开座位迎接。
“参见长公主殿下,煜安王殿下,王妃娘娘,煜安王世子殿下,世子妃娘娘,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七公主!”
“都起来吧!”
长公主笑着让众人起身,等大家都落座后才开口,“方才这是怎么了?比试不是还尚未开始吗?”
“长公主殿下,对面的姑娘们说我们比不过她们,您来评评理,我们究竟比不比的过她们?”
镇南王府二公子,也就是最开始说不能输给对面的人出来对着长公主控诉,娃娃脸上带着一丝委屈。
还不待长公主出声,容琅就“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点点头,“本王觉得姑娘们说的对!”
镇南王府二公子:“……”
煜安王殿下,您莫不是忘了你也是个男的?
这种争面子的事情怎么能叛变呢?
真是令人心碎!
阮溱见那位说话的公子脸都绿了,嘴角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殊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一道冰冷的视线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