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言心中懊悔,没有早一刻,没有晚一刻,怎么偏偏就刚好遇到他了呢!
穆时桉看出秦舒言心中的犹豫,一双黝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探身出言威胁,“你别忘了!我这人最擅长给别人添乱!”
秦舒言无奈,乖乖的坐了回去,此时旁边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她只好捋了捋胡须,沙哑着嗓音开解道,“老朽观公子印堂发黑,近日定然有灾祸!”
穆时桉挑眉惊奇的‘哦’了一声,“不知这灾祸可有解?”
“解法倒是不难,公子只需闲事莫理从容自乐,若问原由月上柳梢。如若不然,小事化大累及家门。老朽并不是危言耸听,还望公子谨记!”
穆时桉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她说小事化大,在这昊都城里像她这样无人注意的小人物,都要易容才能去的地方,想必他更不能,所以才让他闲事莫理。
既然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面上从容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他面前,抱拳道,“多谢先生!”
秦舒言伸手将银子收进荷包,看着穆时桉转身离去的背影,没想到这人真被她给劝走了。
她拄着帆,起身往城北的方向走去。
城北临近城墙根有块地界,因为离主城区较远,房价相对便宜,但也是富人不屑住,穷人住不起。
这里的住户大多都将自己闲置的房舍租给外乡人暂住之用,所以在这个地界上见到些生面孔,大家也不足为奇。
秦舒言站在一处院墙外,感应着蛊虫就在里面,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望楼,上面有四个巡视的士兵把守,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将下面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而旁边便是城墙根,兵马司夜间巡视的队伍都要从此处经过,只要上下配合得当,纵使插翅也难逃。
秦舒言挠了挠头,这可麻烦了!
她记住了小院的位置,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望楼走去,望楼的楼梯处还有两个守卫。走出一条街,她驻步回望,不得不感慨这辅国将军刘之尧选的这藏人的位置,实在精妙。
秦舒言走出城北区,找了个无人的小巷子,卷起了帆布,换回了女装,路上买了些糕点和布匹,一起拎在手中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了乐康堂。
她刚进门,便看见方才找她算命的那个青年正一脸愁容的立在里侧的榻边,榻上躺着位老者,想必就是他此前口中所说的那个重病的父亲。
霍楠正坐在榻前给他把脉。
冷溪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这人方才进来说算命的告诉他,他父亲的病只有咱们乐康堂能治!这年头算命的也知道找个名气大的医馆兜底,可你说这病一但治好了,到底是我们医术精湛,还是那算命的算得准?”
“纵然认为是哪个,我们都不亏!”
冷溪不解的问,“为什么?”
秦舒言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她,让她拿到后院,低声道,“因为他说的那个算命的,就是我!”
冷溪接过东西,眼神诧异的看向她。
秦舒言挽起袖子在一旁铜盆里洗了手,她也好奇这人的父亲到底得了什么病,看他整个人瘦骨嶙峋,额上冒着虚汗身上打着寒战。
“什么症状?”
霍楠收回手道,“高烧,身上时冷时热,人已陷入昏迷,脉象犹如走珠。”
那青年着急的插话道,“我父亲虽然看着瘦弱,但身体一直都很好,力气也很大。这突然之间,说病就病了!”
秦舒言见霍楠眉头紧锁,出言问,“你觉得像什么病?”
“像中了瘴气!”霍楠说完,立刻又纳闷道,“可昊都城的气候干热,怎么会有瘴气呢?”
秦舒言问,“你父亲发病之前,常去哪里?”
“西山!我父亲总说买柴烧太贵了,他隔几日就去西山上或砍或捡些木头和树枝回来。”
秦舒言和霍楠对视了一眼。
西山!又是西山!
霍楠问,“你父亲最后一次去西山是什么时候?”
“四日前。”青年人老实回道。
那不就是西山出事的日子嘛!
没等秦舒言和霍楠多加思索这其中隐秘,那青年人着急的问,“你们到底能不能治我父亲的病?那算命的可说了,我父亲此次能否逢凶化吉,就靠你们了!”
秦舒言去前台的药柜里取了粒他们药王谷独家秘制清热解毒的药丸,让那青年给他父亲喂下,又抓了三副药包好,“按照我上面写的法子,给你父亲喝!这三副药喝完,准保药到病除。”
那青年付了诊金,千恩万谢的带着父亲离开。
冷溪看那人走远,回过头来啧舌道,“小姐今日真是在这一人身上赚了两份钱啊!良心有亏不?”
秦舒言不以为然的抛着手上那颗碎银子,“有时候人不能太好心!如果我不收他诊金,他反倒心里不安,以为我们是在骗他。方才喂给他父亲的那颗药丸在江湖上能卖到千金,我才收他这么点钱,他已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看来西山上的事,真是南越人干的!”霍楠没有像她们一样纠结诊金的事,“能想到用瘴气之毒,这些人还挺聪明!”
秦舒言摇了摇头,“我看也未必聪明,这么好的一个铸剑师,干嘛不带回去给南越铸剑,非要杀了不可!”
冷溪猜测道,“许是带不走?或者说,带上不方便!”
霍楠补充了一句,“再或者,是压根就不认识他!”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看,觉得都有可能。
白日里天阴郁的像随时都要下雨一样,入了夜倒好,天上的乌云消失无踪,星星点点,月挂枝头!
秦舒言正在房里擦着她那柄短刀,这么多年过去,这柄刀依旧如新,可见材料上乘,锻造手法精湛。
突然她听见院内传来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
她手上一顿,侧耳细听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突然想到什么,扔下手中的刀,起身小跑出房间。
果然,老远就看见穆时桉双眼紧闭倒在墙根底下。
秦舒言拿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进屋。
穆时桉转醒过来时,他人已经躺在临窗的榻上,案几对面盘腿坐着的秦舒言正仔细地端详着手上的短刀,刀锋处泛着寒光。
他脑中仍有些晕眩,扶着额坐起身,问,“怎么回事?你快给我看看,为什么我一进你这院子就头晕呢?”
说着,穆时桉的手已经伸到她近前, 秦舒言一低头,那白皙的手腕,仅仅是比女子粗些,真是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少爷。
她收刀回鞘,将他的手拨了回去,反而责怪他道,“二公子喝了酒,不走正门偏来翻墙,气血上涌,你不头晕谁头晕?”
穆时桉琢磨着她的话,蹙眉道,“不对,我今日没喝几杯啊!我怎么觉得是你这院子有问题!”
秦舒言当然不能承认,“我这院子你几乎日日来,怎么就今日不行!下回别翻墙,记得走正门。”
说罢,她伸手给他倒了杯茶,“喝点茶,缓缓就好了!”
“你这当大夫的就这么给人治病啊!”穆时桉嫌弃的喝完茶水,喃喃的说了一句。
秦舒言冷声道,“你身强体壮哪来的病!别娇气了!今日骑在马上的那人是谁?”
穆时桉敛了玩闹的神色,“他就是辅国将军刘之尧家的大公子刘仲。”
秦舒言婆娑着下巴,意味深长道,“刘大公子啊!”
听她的语气、再看她的神情,穆时桉突然有些心虚,转念一想,她又怎会知,轻咳了一声,正色道,“你今日打扮成那样又不让我跟着,是去干嘛了?”
秦舒言自知瞒不住他,而且有些事还要问他,索性直言,“我有一个偷人的计划!”
“偷人?”穆时桉一声惊呼,诧异的看着她。
秦舒言郑重的点了点头,“被你们云秦抓到西山上铸剑的那个师傅,此人姓张,是我母亲的旧识,算是半个江湖人,我要把他从刘之尧的手里偷出来!”
穆时桉听她解释完,松了口气,不禁点头笑道,“原来你管这叫‘偷人’!长见识了!”
“那不然呢?”秦舒言纳闷的歪头问。
穆时桉摇了摇头,抬手请她继续说。
“我今日去看了一下,他被关在城北的一处民宅里!有些难办的是,那宅子贴着城墙根,旁边还有一个望楼。”
穆时桉以手支头蹙眉看她,“他为我们云秦铸造兵器,以应对未来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事,有他在手对于我们云秦来说是有利的。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不怕我使坏阻止你?”
秦舒言沉下心认真的想了想,半晌才道,“张叔是半个江湖人,如果他给你们铸造兵器是出于他自愿,那我无话可说更无权干涉!可你没看到他遍体鳞伤的惨状!我救他脱困、远遁江湖,云秦和南越谁也占不到便宜!而且皇上不是对三皇子和穆将军有所猜忌嘛!我将人救走,你想让这个屎盆扣在谁头上,我都能帮你实现!”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诱惑,仿佛又夹带着冷冽的刀锋,偷走断剑张,看似只是丢了一个人,却与叛国无异,这样的后果无论是谁也承担不起。
穆时桉知道她向来是说到做到,不由得坐直了身,强大的压迫感使他的心头涌上一股寒意,顺着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故作镇定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她的话里别有深意。
秦舒言手肘拄着案几,下巴自然地搭在十指交握的手背上,只是静静的微笑看着他。
穆时桉到底是人是鬼,且看他今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