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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知道我妈有啥好叨叨的。
  她终究是没有勇气离开我爸,因为她嫁给我爸已经是二婚了,她要是再嫁名声就臭了;要是不嫁,她又怕养不活我和二姐。我妈也清楚,离婚的话,我爸爸肯定是不会要我和二姐这俩个庶出的女儿的,就算我爸勉强要了,也不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的,我妈也不忍心。
  说到底我妈这个人还是情商太低了,她既然想要依赖我爸,为啥就不能乖巧一点呢?刚而易折,柔可长存啊。
  按理说我哥当兵去了,我大姐去奶奶家了,家里温饱也解决了,这下日子总该安宁些了吧。
  然并卵!
  我爸心里窝着火,我妈心里憋着气,只要一有机会遇上了,依然爆炸。
  我那时候最渴望的事情是我爸在电站待着不要回来,家里就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因为只要我爸在家的日子,不定就会因为什么事情干架。童年爹娘的生死搏斗,给我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转眼开学季来了。
  我妈管我爸要钱给我和我二姐交学费,我爸给了。然后我妈管我爸还多要两块钱,说是马上天凉了,想给我二姐买一双胶鞋。
  二姐生来是个野小子性格,她太顽皮了,所以很是费鞋。我小时候捡了很多旧衣服穿,但没捡鞋子穿。因为二姐的鞋子,到了她脚上,都早穿烂了。
  我和她同时买的鞋子,我的鞋子还能穿,她的早就烂成一把渣渣,我妈那么手巧,都没法修复。那个时候,我们买一双鞋子,一般都会买大一号,尤其是凉鞋,因为脚趾头是露出来的,一双凉鞋是要穿上三年的。
  那个夏季,我的凉鞋修修补补还能穿,但二姐的鞋子烂得鞋底都断了。我妈也烦她,加上也不想老在我爸面前手伸手要钱。我妈只要管我爸要钱,我爸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开个印版,印都印不赢。”
  我妈让二姐穿皮草鞋(一种用车轮胎皮做的鞋底,上面穿了一根像皮胶带的鞋子,非常牢,但也非常丑,适合老男人穿了干农活)。可小女孩子也有虚荣心,二姐跳着脚也不肯穿皮草鞋去上学。我妈就让她打了赤脚去上学,反正夏天又不冷。
  打赤脚就打赤脚,二姐也较上劲了。结果有一天放学的路上,二姐的脚被一个竹子尖儿扎了进去。疼得她龇牙咧嘴。我们小时候上学,学校离家挺远的,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得有五里地。二姐脚受伤,幸好被一个家族里的满爷爷碰到了,那个满爷爷懂点中医,满爷爷说得及时把那个竹签儿挑出来,不然感染了不得了。
  满爷爷把二姐背回了他家里,让满奶奶赶紧找出一根纳鞋底的针,满爷爷把针放在火上烤了烤,戴上老花镜就开始给二姐挑刺。这颗刺可真的是大,满爷爷挑得满头大汗,二姐一直在鬼哭狼嚎。
  终于,刺儿挑出来了,血汩汩直冒,满爷爷长舒一口气。满爷爷用嘴把那个血吸出来吐掉后,再用事先准备的盐水清洗了一次伤口,二姐疼得衣服都湿透了,最后也没了喊叫的力气。
  因为满爷爷及时正确的处理,二姐的脚板很顺利痊愈了。
  这次脚板受伤的代价为她换来了一双崭新的凉鞋。
  我们小时候,根本不像现在的小孩,被保护得像温室里的花朵。我们的生命,像野草,凭着自己的生命力,野蛮生长。
  所以,受伤严重一点也有严重的好处,要是受一点小伤,大人肯得骂死个人。事态严重了,大人不但不骂,还重视了起来。反正,我妈算是怕了二姐了,这不,又给她申请买鞋了?
  可我爸不同意,让我二姐就穿布鞋上学,我妈说布鞋下雨天容易打湿,沤烂了她也难做。我爸说钱不够,大姐也要交学费(大姐读书晚,那时候农村读书也不正规,她直到十八岁才断断续续上完村里的初中)。
  我妈一听还要给大姐交学费,立马炸毛了,“凭啥还要给她交学费?干活在她奶奶家,粮食从我们这里拿过去,还要给她交学费?”
  “那还不是你容不下她。我给她交学费,那是我的义务。”
  “那我生的娃,不是你的种啊,你就没有义务了?买双鞋子你都不肯。”
  “工夫出在手上,你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做一双鞋,为什么还要花钱买?”
  因为买鞋子,我爸和我妈又吵了起来。
  后来,我爸有事出去,有个邻居喊我爸出去帮忙抬沙浆,我妈才住嘴。我爸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我妈又开始叨叨着给我二姐买鞋子的事,我爸烦不胜烦,他们俩个又吵了起来。爸妈吵得多了,多少我们也有些麻木了。自己在屋里把作业做好就睡觉了。
  半夜时分,二姐摇我,“火塘宝,赶紧起来,妈被爸打跑了。”
  原来爸妈吵架,二姐一直没有入睡。
  我揉着惺忪的眼问,“那怎么办?”
  “去找。”二姐催我快穿衣服,并着急忙慌去厨房拿了一把柴刀,带着我冲进了茫茫夜色。
  我爸骂骂咧咧着不管我们。
  借着月色,翻过了好几道通往山外的山岭,二姐带着我一边走一边呼喊,除了树影在夜风中摇曳着像鬼在招魂,哪里有我妈的影子。姐妹俩的呼喊声在山谷里回荡,一只老鼠从我的脚上飞窜过去,吓得我哇哇大哭,“姐,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二姐一手把我护在怀里,一手拿着柴刀挥舞,安慰道;“不怕,有姐在呢,妈妈不会扔下我们的。”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二姐早就吓得尿顺着大腿直达脚底,她咬紧牙关不哭,是怕哭出来我更加害怕。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妈妈啊!
  “我估摸着妈要走的话,她应该是去外婆家,那我们就沿着这条路出山去大马路上。妈要去外婆家,不得去大马路上搭车嘛。”二姐和我分析。
  我觉着也对。
  于是,不到十岁的俩个小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在夜色中踏上了寻找妈妈的路。我们认定了妈妈是要去外婆家的,那我们一定就能找到她。因为只有公社,哦不,已经叫乡政府的那个地方才可以搭车去县城,然后在县城再转车才能到外婆家。这么深更半夜的,根本也不可能有车,我妈肯定还在乡政府的车站等车。
  我怕鬼,二姐一直让我走在前头。
  令我们惊喜的是我们一走到大马上没多久,路过马路边的一个灰棚子的时候,听到我妈妈在抽泣,她到底还是没舍得走。(后来,我妈再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晚上她其实真的撞鬼了,这也是她不敢往前走的另一个原因)
  当我和二姐突然出现在我妈面前的时候,我妈既惊喜又伤悲,我妈搂着我和二姐嚎啕大哭。
  二姐说,“妈,你和爸离婚吧,我和妹妹跟着你,哪怕去讨米。”
  我点头附和。
  我妈说,“我也想离婚。可是,讨米哪养得活我们娘仨啊。”
  娘仨哭成一团,最后还是悻悻回家了,而我爸早已呼呼大睡。
  我妈的那一通闹腾,除了让我爸能更好地拿捏她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但对我日后的人生意义重大,我从小就明白:男人如果不在乎你,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子除了让男人更加看不起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要学会当绿茶,把利益牢牢抓在手里。
  可惜太多女人想要谋爱,却忽视了谋利益。
  因着我们回家动静太大,把我爸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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