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像是无声的酸雨,腐蚀一切,轻易烧穿他的心。
汪节一看见卞雨的眼泪,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语调放温柔地哄她,“别哭了,卞雨。”
卞雨闷闷地用手背擦泪,她的恐惧和屈辱都是他带来的,她咒骂,“汪节一,你去死吧。”这是她能够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词汇。
卞雨在楼梯间推开汪节一后,跑到化学实验室,所幸实验还没进行完,化学老师瞥了她一眼,催促她赶紧做实验。
卞雨穿上白大褂,到离心机前取东西。
记录实验报告的时候,班里一个同学坐了过来,和卞雨同是舞蹈队的,她说,“卞雨,下学期体育馆要啦啦队表演助兴,我们要不要一起报名啦啦队?我还没跳过啦啦队操呢。”
卞雨被配比计算弄得头昏脑涨,她也没跳过啊。她想了一会才答应她,“去吧,我上次表演话剧受伤后,好久没去练习了。”
女同学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幸好有你陪我。”说完,她提醒了一句,“卞雨,你的手好凉啊,小心生病哦。最近换季了。”
……
“这段时间以来,我又是帮你支走杨桃,今晚又是帮你支走辰东,你这是要干嘛?”
汪节一家里,梁冰靠在健身房的门框上,看着在做俯卧tຊ撑的汪节一,他裸着上身,背肌结实,大腿有力。
男人的腹部,背部只要结实,即使只穿简单的T恤,依然能衬出完美挺拔的身形。
梁冰不用问也知道,打小认识他,汪节一的心思深沉又腹黑,他布下一张天罗地网,就等着把卞雨笼住。
汪节一做完今天的目标起了身,拿起跑步机上搭着的毛巾擦汗,问梁冰,“查到了吗?”
梁冰嗯了一声,“辰东和美术系一个妹子勾搭上了。”
……
南市只有夏天和冬天之分,一场蝴蝶台风汹汹过境,便迎来了南市的冬天。
卞雨交上实验报告,陈曼曼和斐斐问她一不一起走,她点头收拾东西。
夜风哗啦啦地吹,三人裹紧身上的衣服,龟缩着回了宿舍。
回答宿舍,“寒假你们要怎么过啊?”陈曼曼问,实验报告一交,学校这边就没什么事了。
卞雨打电话给家里说现在舞蹈队寒假要啦啦队练习,暂时没法回家。
斐斐在椅子上侧过身,问卞雨,“你们家辰东这学期捞了不少钱,不趁着寒假出去玩玩?”
卞雨摇头,整个人疲惫地缩进被子里,“我要啦啦队练习,没空呢。”今晚的楼道夜惊心动魄,她头疼得厉害,她怎么会被汪节一缠上的?
任何人只要见了汪节一,气场气势就会矮一节,这是没有理由的。就像是玩游戏,勇士兴致冲冲地去打大魔王,见到了,身上的护甲自动就缩水一半,不知道的还以为出发前没去兵器店修修家伙事。
游戏里,这叫设置或是bug。
现实生活里,汪节一就是这样的存在。
女生宿舍熄灯,一片黑暗里,卞雨睡得不安稳,喉咙艰涩的疼,梦里晃来晃去都是汪节一的脸,他对她做的一切,楼道里把她摁在墙上,流血的长指揩过她的唇,画面一转,出现辰东在医务室里体贴地喂她吃东西的场景。
梦境交织来交织去,卞雨惊醒,外头隆隆在响,听不清是打雷还是下雨,她朦朦胧胧想了一会,又阖上双眼。
对汪节一的恐惧,被强吻的屈辱和害怕,换季加上夜里的寒风一吹,卞雨又生病了。
女同学的话果然一语成谶。
第二天早上,卞雨在厚厚的棉被里探出头来,脸被烧得红红的,汗液交织,看起来好不可怜。
斐斐伸手探卞雨的额温,发烧了。
寒假快来了,校园里的人少了一半。
斐斐有些为难,陈曼曼一早上就收拾行李包袱款款地回家了,她现在要去兼职,她让卞雨等等,“我让辰东带你去医院看看,你医保卡放哪里了?”
卞雨头疼得跟炸开一样,指了指桌边的抽屉。
翻找着,斐斐打电话给辰东。
彼时,教学楼的画室外,汪节一在长廊里吸烟,懒洋洋地搭着栏杆,眼睛瞥过去,透过画室的玻璃窗,窥见里面激情四射的场景。
“辰东,快来帮我看看,我今天的胸有点胀呢~”妹子坐在辰东面前,娇嗔间掀起自己的橘红色毛衣就往他头上套。
辰东配合地往她的毛衣里钻,嘴里啧啧有声,“哪里胀?让我看看。”他的手机就在一边,嗡嗡地震动。
汪节一碾灭了烟,走到画室的玻璃窗前,屈起手指,叩叩两声,惊散了里面一对男女。
辰东往外看,不出意料地有点烦躁,摸了一下女生的脸,“你等我一会。”他手机的屏幕乍亮,扫了一眼,几个未接来电,随即跳出斐斐微信。
——卞雨生病了!!!
——速回电话!!!
长廊里,汪节一今天的精神不错,挺括簇新的呢子大衣,脚上踩着铮亮的马丁靴,手懒洋洋地插在兜里,等着辰东出来。
辰东出来时沉着脸,他不喜欢汪节一,偶尔听过韦迪提起他几句,新加坡华裔,家族以前是福建帮的,现在在新加坡有钱有势,高中毕业一大堆学校抢着要,独独选了南大,不仅成绩优异,家里还给南大捐了不少想买都买不到的物理设备。
可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卞雨,卞雨不喜欢他。
辰东见过汪节一看卞雨的眼神,无声的欲念在眼里聚集,专注又深情,可又怎么样?卞雨只喜欢他。
“有事吗?”长廊里,辰东问。
汪节一正眯着眼欣赏廊外簇簇落下的雨丝,雨水和绿叶在远处混成了一汪清亮的碧色。他看了一眼辰东,不回答他的问题,却指了指楼下,“我刚提的车,里面还有点现金。”
辰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楼外停了辆崭新的奔驰SUV,他戒备心起,“你要干嘛?
汪节一没回答,辰东是懂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雨势渐大,砸在楼外的砖面上,啪嗒啪嗒的声音,鼻间皆是雨后的潮气和腥气。
辰东不用想也知道汪节一要的什么,可是要拉自己的女朋友下水,他想都没想过。楼下停的车不错,姓汪的说车上还有现金,那里有多少现金?
辰东一阵沉默。
汪节一不急,容他慢慢想,整个人闲适又从容,搭着栏杆赏雨。
辰东正在挣扎,下不了取舍,问他,“有烟吗?”
汪节一从口袋里掏出烟,朝辰东抛了过去,在不经意间露出腕表,辰东注意到了。
这表,让辰东想起往事。
辰东的妈妈从小长得漂亮,没见过什么世面,年纪轻轻跟了他爸,他爸已经结婚了,却因为钱的事离不了婚。
他妈和他爸两人恩爱,没吵过架没红过脸。
有一回,他妈听了不知哪位阔太太的话,说海关新近扣押了一堆奢侈品,让她一起去看看。
他妈回来的时候,把买来的腕表剥了包装就往他爸手上戴,笑嘻嘻的,“这是奢侈品,你打高尔夫的时候可以戴上。”
他爸应了一声,看着腕表移不开眼,眉开眼笑的,夸他妈好眼光。
可是那天以后,辰东再也没看见过他爸戴着这块表。
有一回,他爸带他去打高尔夫,辰东瞥了他爸的手腕一眼,“你为什么不戴上我妈送的那块表?”
他爸正在瞄球,“我怕你妈伤心。”白球嗖的一声飞出去,他爸把球杆递给球童,两人走上草地,球童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那款表哪里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说什么海关查扣就更不可能了。何况,这么贵的表,你爸的钱还有另有用处呢。”他爸对他说,“你妈要是因为买了假货伤心,我的心也不好受。你帮帮爸爸把这事保密了?”
那时候,辰东点头,答应了他爸,心里感叹他妈正是好运气,遇上了他爸。可又怎么样?他爸一死,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他妈像是他爸娇养的花朵,搬离了温室,生活就过得一团糟,连带着他也一起受罪。
这表的同款,现在就在汪节一的腕间,闪着奢侈的光,像是命运对他无声的嘲弄。
他想要不是卞雨吗?
辰东狠下心,对汪节一说,“明天。”
汪节一掏出车钥匙抛给他。
辰东说,“她生病了。”
汪节一点头,“我知道了,我叫个医生。”
说完,他偏头,扫了一眼画室里的女人,她正掀起毛衣,难耐地揉着自己。
只是一看,他收回了眼。
嘁。真比不上卞雨。
……
卞雨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窗外灿烂的晚霞在天边灼烧。
斐斐推门进来,对她摆摆手边的纸袋,“卞雨,起来吃药。”
卞雨坐到桌边,打开纸袋,倒出里头的药,她心里感激,说出口的声音却因为生病嘶哑无力,“谢谢你斐斐,买药的钱,我待会给你。”
斐斐取下围巾,对卞雨摇头,“这药不是我买的。这药是辰东送来的。”
卞雨听了,眼睛有了一抹神采,“你看见他了?”
最近,辰东又在忙了,卞雨整天看不见他人影,她觉得最近有点受杨桃师姐的影响,就像她说的,男朋友有了跟没有一样。
斐斐挂上围巾,诚实地回答,“没见到。这药是他放在楼下宿管阿姨那里的。楼下阿姨说送药的人又高又帅,不是你家辰东还能是谁?”
虽然辰东总是在忙,但还是给她送了药。卞雨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好好一个大学活得像个深闺怨妇。
斐斐坐到卞雨身边,划拉了一下几个药盒子,发现都是英文字母,她懒得看,对她说,“好歹是大学生,英文溜溜的,看清楚怎么个用量再吃哦。”
卞雨点头,神色恹恹,就着打来的温水把药片吞了,爬上床睡觉。
斐斐换好衣服出来,她还想问卞雨想吃什么,她去食堂给她买,却看见她裹着被子,双眼紧闭,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