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簌簌以为,一个星期后,她只要把钱还给他,取消小组互助,他们之间就再无牵扯了。
只有意外才叫人措手不及。
周一收假一大早,还是雾气蒙蒙的清晨。
今天等公交的时候,遇到了江惟见,两人便结伴而行了。
车子还没到,江惟见见她手里拿了本李贺诗集,便借去看了一会儿。
“喜欢李贺吗?”
“嗯,很喜欢。‘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李贺风格恢奇诡谲,有“诗鬼”的称号。却不受主流喜爱,大众所知。
高一那年,邻居哥哥搬家,便把这本旧书送给了她,她空闲时间便会翻翻看看。
江惟见随意翻了翻。
听见她说:“我很喜欢《苦昼短》。”
江惟见手上动作一顿,表情怔愣。
破旧发黄的诗集,书角卷边严重,可见主人平时经常翻看。
书脊上的胶从中间断开,他随意的停下,页面便停在被断开的那一面。
虽然断开的那一面没做任何阅读痕迹,但是他看得出来,书脊断开,正是因为这一面被翻阅的次数太多,才断开的。
江惟见合上了书。
意味深长的侧过身来看她,“我觉得你还是更喜欢《开愁歌》。”
他把书还给了林簌簌。
被戳中心事,林簌簌表情僵硬一秒,随即苦笑接过书。
“看破不说破,咱们谁都别笑谁。”
江惟见微微一笑,转过身,面向马路。
语气平和又沉重,“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咱俩扯平了。”
两人都点到为止,礼貌克制。
一路上二人就李贺诗集的问题讨论不休,从公交车下来还并排并肩同行。
远远望去,不认识他们的路人都觉得这两人关系肯定不错,就谈话相处过程,情绪稳定,一个人在说话时,另一个人就认真的侧耳倾听,有时说到观点相同的地方,便会颔首示意。
郁月寒跟她的小姐妹们在学校门口汇合,自然卷的女生凑了上来。
“看见了吧,早就说了那个林簌簌不是什么好鸟,勾搭了这个又勾搭那个。”
“这个”指的是郁晚寒。
“那个”指的是正是前方的江惟见。
上次与她在图书馆一同插队欺负的女生也附和道:“你tຊ们没发现林簌簌一个女生好朋友都没有吗?她只跟男生玩。”
在女生中,这种女生是很招人讨厌的。
郁月寒紧蹙眉头,厌烦她们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
“烦不烦呐,你们看谁不顺眼,什么时候心软过。”
话落便大步流星离开,消失在人海中。
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神。
对于她们今天的谈话,林簌簌虽现在不晓,但她很快就会知道。
只不过她现在有一件更烦心的事,林建修因为她提前转学回家乡的事情对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晚上回家的时候,林建修愤怒的瞪着她,语气严肃,“谁让你申请提前回渝山的?不是说好了高三再回去的吗?”
林簌簌沉默的放下书包。
她不知道林建修在发什么脾气。
“肃州跟渝山教材不一样,我想早点回去适应。”
“撒谎!”林建修猛的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从小到大你就不会撒谎,你以为你装的很好,我养你这么大,能不知道你一紧张一撒谎就会搓手吗!”
林簌簌藏在口袋里的手立刻僵硬,缄默不语。
她撒谎的时候,手会虚握成拳,大拇指来回摩挲食指指背。
沉默了好久她才问:“你为什么不要我回去?”
“回去?你回去干什么?回去有人照看你吗?
“小时候你贪玩,我不在你身边学习就下降,就是因为没人管你!”
孩子爱玩是天性,可她现在已经快十七岁了。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的管束,照样可以保持成绩不下降。”
林建修根本听不进去。
不容反驳,态度强硬,“不行,我明天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你说的不作数。”
“不用打了,我已经告诉妈妈了,妈妈同意了,下周她就会去学校办手续。”
“你妈妈?”林建修不敢相信,“你妈妈什么时候同意的?”
“上周五。”
林建修平息了些愤怒,坐了下来,又无可奈何。
“你怎么跟你妈说的,她为什么会同意。”
“什么都没说。”
林建修抬头看她,不相信。
事实上林簌簌告诉妈妈的时候,她确实什么都没说。
林妈妈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照理说,母女俩应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可是她们连面都很少见。
而林簌簌没有多问林簌簌为什么要提前回家,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她觉得林簌簌很不对劲。
从刚开学那段,她回家注意到林簌簌把头发扎起来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女儿变了。
可她女儿还是她女儿,她也没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那次她阴差阳错来了郁家,她观察到女儿的状态在日趋消沉,总是莫名其妙低头发呆,话也少了。
好像在期待什么,却又心如死灰。
所以当林簌簌提出要回家的时候,她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
她想,应该是女儿在这里不开心了。
“你赶紧洗漱休息吧。”
林建修点了支烟,没再说什么。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家因林簌簌回家的事情好一顿折腾。
从林父林母的争执间,再到回到家乡后林簌簌的安置问题,由谁来照管。
真是心力交瘁。
周五。
临放假,人心涣散。
午饭时间,午间广播照旧播放。
林簌簌与江惟见结伴,顺便讨论些问题。
歌声潺潺,阳光明媚,操场走廊全是撒了欢儿的学生。
要放假了,谁不高兴呢。
高二一班也是热闹非凡,只不过大家好像都聚集在教室靠窗的后排位置,连走廊都挤满了人朝窗户里探头望去,还拿着手机拍来拍去,吵吵嚷嚷。
林簌簌拧眉,这些人都挤在她的位置旁边干什么?
江惟见跟在她身后,同样拧着眉,挤林簌簌的位置不就也挤到他的位置?
林簌簌刚走过去,大家一见她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林簌簌一脸疑惑,这些人看她的表情千奇百怪。
下一秒,她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她看到她桌子上那滩刺眼的红,她大步跨去,沉默的低头检查受灾的书本。
她仔细看了下,红色液体看上去很像水彩颜料,已经呈半干涸凝固状态。
遭殃的只有桌面上的几本书,其他部分没有。
而能摆在桌面几本书都是最重要的书,课本和练习册无一幸免。
她沉默站在座位上,黑眸凝动,心中涌上一股怒火,捏紧了拳头,熊熊烈火马上就要冲出体内。
有人还在拍,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个不停。
江惟见严肃的站上前,环视周围的人群,冷冷的开口:“谁干的?”
周围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女生低低地说:“我是最先吃完饭回教室的,我回来就看见学委桌子上的颜料了。”
也就说,没有目击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