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齐整时,正好有婢女步履匆匆来报。
“王妃,朝阳公主派人请您即刻入宫小叙。”
江晚芍眨了眨眼,在记忆里搜索着朝阳公主的模样。
似乎是一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年纪与她相仿。
不过,在十六岁的记忆中,二人交往并不深。
朝阳公主是当朝宜妃的女儿,在三个公主内算是最受宠爱的一个。
前去朝阳宫的路上,抱月絮絮叨叨把当今圣上的后宫、子嗣情形事无巨细叙说了一遍。
江晚芍觉得复杂,比听书院里的先生讲书还要无聊。
抱月性子直,急急忙忙地提醒她。
“王妃,您一定记好,切莫得罪贵人。”
江晚芍打了个哈欠,把方才她所说的简明复述一遍。
“知道啦,当朝太子是赵乾朗,皇后所出,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唤赵乾明,贵妃所出。
这位朝阳公主,是三位公主中最年长,名唤赵安阳。”
抱月刚点了下头,马车便停了,帘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王妃,朝阳宫到了。”
上好丝绸织就的轿帘被宫女缓缓掀起,暖炉散发的甜香幽幽飘散而出。
抱月率先下车候在旁边,踏脚小太监急忙跪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充作车凳。
一只雪白纤细的小手自马车内伸出,皓腕上叠戴的金镶玉蝴蝶手镯,衬得她肤色愈发欺霜赛雪。
抱月轻轻托着那只手,小心扶着江晚芍下车。
进了外殿,忽然有宫女前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王妃,朝阳公主有贵客面见,请您先随我到偏殿守候。”
江晚芍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慢悠悠随她去了。
抱月却是立刻露出愤愤之色,这几年她早就察觉到,朝阳公主明面上对自家王妃极好。
可那态度上,却总是不对劲,一副讨厌王妃又不得不讨好于她的模样。
只是王妃从不允许她说朝阳公主的不是,一门心思将她当做好姐妹。
“早不来晚不来,贵客偏偏这个时候来?
王妃,朝阳公主只怕是故意让您等候的。”
等那宫女走了,抱月倒了杯茶,恭敬捧给江晚芍。
“八成是这样。”江晚芍倒没什么波澜,轻轻抿了口茶。
“茶是三清茶,水是梅花上采的新雪化就。”
她放下茶盏,朝抱月浅笑了下,“若不来此处,哪里品得到如此好茶?”
抱月瞪大了眼,这些摄政王府中本也不少嘛。
江晚芍也不见外,自顾自到软榻上闭目歇息。
殿内温暖如春,又极为安静,不知不觉间,她沉沉睡了过去。
……
“芍儿,户部尚书愿将这孩子收为养子,你不必太过忧心。”
裴渡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的视线渐渐聚焦。
江晚芍有些恍惚,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院落之中。
面前,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被仆从抱着,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小男孩眉眼精致,清澈的眸中透着几分乖巧。
怀澈?
她想出声,却无法开口,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
江晚芍正疑惑着,忽然听见自己嗓音带着哽咽,软绵绵道。
“阿渡哥哥,不如把怀澈当做我们的儿子,我们亲自抚养,好不好?”
说着,她抬眸瞧向身侧的男人。
裴渡剑眉微拧,沉思片刻,似是不太赞同。
“芍儿,我们还未成婚,若是有了这孩子,会有无数流言四起。”
江晚芍瞧着自己伸出手,拉住裴渡的袖子,轻轻晃着。
嗓音温柔,“阿渡哥哥,有流言又如何,我们彼此信任就够了。”
这时她多少明白了些,她这是……在梦中找回了从前的一段记忆。
原来,收养怀澈是自己的主意。
裴渡的预料果然不错,悠悠众口,流言纷飞,如今许多人都明里暗里认为怀澈是他的私生子。
江晚芍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想继续往下看,忽然听到抱月的声音。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幽幽传来的,“王妃,公主召见,您该起来了。”
软榻上的女人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迷蒙的水眸。
“我还想看看接下来的事呢。”
红唇微张,小声嘟囔了一句。
“您说什么?”抱月全然是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模样。
慌慌张张为江晚芍把发髻上歪斜的金簪扶正,确保她仪容端庄。
“无事,我们走吧。”
江晚芍悠悠起身,或许是太医的那两碗汤药见了效,想起这么一丁点旧事。
不过她也知道,恢复记忆,如同调理病体,不能急于一时。
绕过花梨木雕花牡丹刺绣的屏风时,迎面便是一道不甚友好的打量视线。
江晚芍察觉的清楚,小脸上标志的笑容却分毫未减,笑意盈盈的抬眸望去。
金丝楠木的琴台后,一名美貌女子端然而坐。
她身着明黄色的繁花宫装,头发梳着一丝不苟的芙蓉髻,边上缀着支镂空飞凤的金步摇。
薄粉敷面,雍容华贵。
只是眼神中透露出的些许烦躁,与她周身的气质极为不符。
“芍儿,让你久等了,本宫真是惭愧。”
她起身快步向江晚芍迎来,腰间缀着的玉佩随脚步叮咚作响。
江晚芍莞尔一笑,优雅从容地向她行礼。
“臣妇参见公主殿下。”
赵安阳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芍儿,你与本宫情同姐妹,不必拘礼。”
今日的江晚芍,怎的如此异样?
赵安阳本想在偏殿晾她一盏茶的功夫,好让她知道自己心中不快。
哪知宫女很快回禀,说江晚芍在偏殿的软榻上睡着了。
赵安阳气的摔了自己近来最喜欢的一只芙蓉白玉杯,银牙几乎咬碎。
眼看着人在偏殿睡得香甜,她坐不住了,又气恼地命人将其唤来。
江晚芍在离她不远处的圈椅上坐下,随即浅笑。
“不知公主有何事相商?”
赵安阳咬了咬唇,眉目间有悲哀之色涌现。
“本宫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担心芍儿你。
听说,你和锦书表哥相会之时,裴渡带人闯了进去,给锦书表哥扣了莫须有的罪名,便打入地牢折磨……”
赵安阳沉沉叹了口气,“芍儿,你一定很恐惧吧,不过别怕……”
“公主殿下多虑了。”
江晚芍微微扬起唇角,柔声打断了她。
以上那段对裴渡残暴无情的控诉,她听人说了好几次,耳朵都要起茧了。
“夫君是为我名节考虑,一时愤怒才那般举动,至于锦书哥哥,不是早就送回国公府了吗?”
赵安阳花了三炷香时间才想好的说辞被她堵在嗓眼,好不憋闷。
“芍儿,你是被那裴渡灌了迷魂汤吧,为何忽然如此信他?”
江晚芍维持着浅笑,“裴渡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信他。”
赵安阳:……
她不自觉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深呼吸几番,继续劝道。
“芍儿,你忘了吗,新婚之夜,裴渡丢下你一个人独守空房,若是这样也就罢了……
可他还将那逍遥楼的花魁接入府中,生生毁去你的脸面,这样的人,你怎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