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芍本在专心品茗,顺便听一听这位朝阳公主怎样挑拨自家的夫妻感情。
可听到此番话,她着实受惊不小,一口茶险些喷出。
咳了两下,轻抚胸口。
“公主殿下,我……确实有些忘了。”
赵安阳忽的走上前,在她身边的圈椅上施施然入座。
眉眼间,是一片疼惜。
“芍儿,你一定是被那心思歹毒的裴渡折磨坏了。
当初你为了嫁给裴渡,面见父皇,求他为你们二人赐婚。
可是那个裴渡呢,只是江丞相门下一个小吏而已,竟敢冒死抗旨。”
江晚芍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心中惊异的程度堪比被九霄雷电劈中。
赵安阳不知何时已经拉住了她,用带着几颗硕大宝石戒指的手轻轻抚着她,俨然一个知心姐妹的模样。
“后来他虽松了口,可一定要改你们大婚的良辰吉日,真是狂妄至极。”
“改到了何时?”
江晚芍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面对赵安阳颇为怀疑的眼神,她不自在地轻咳了下。
“公主莫怪,前几日落水发烧,如今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
赵安阳恍然大悟般应了声,“难怪妹妹你有些恍惚,离开时从本宫这里拿些异域进贡的补品吧。”
“至于大婚的日子,芍儿你那时委屈落泪,裴渡或许是良心发现,便也让步了,谁能想到,成亲后他才露出真面目……”
江晚芍点点头,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
“多谢公主关心,臣妇眼下一切安好。”
赵安阳见她脸上那抹碍眼的笑容终于消失,心下也满意起来。
莲步轻移,回到琴台边端坐。
“芍儿,今日就到这里吧,本宫要继续练琴了。”
江晚芍盈盈起身,朝她福了下身子。
“臣妇告退。”
绕过那扇屏风后,她却回转身子,唇角绽了抹笑。
“公主殿下,您方才说的补品,可以命人取来了。”
“铮”的一声,屏风后轻柔响起的琴音顿时断了。
过了一瞬,才听见赵安阳不冷不热的嗓音。
“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去拿。”
几个步履匆匆的宫女慌忙跑出,手中提着有大有小的精致木匣。
江晚芍假装听不懂那话外之音是在说自己,抬步迈出了殿门。
候在外面的抱月忙上前搀扶,“王妃很高兴?”
江晚芍没有回答,反倒问她。
“抱月,你觉得朝阳公主此人如何?”
抱月瞪圆了晶亮的眸子,左右看了看,才敢压低声音道。
“奴婢只知道,您每与她会面一次,与摄政王大人的关系便会疏远几分。”
江晚芍赞许地瞧她一眼,没再接续这个话题。
“你去车上清点公主送的补品,我要独自散散步。”
连日的风雪初霁,宫殿楼阁顶上的琉璃青瓦结了层层寒霜。
在不算强烈的日光下,泛起冷莹莹的一片光晕。
江晚芍在抱月的强烈要求下,加了件桃粉色的滚狐绒披风,上面用金丝绣着百蝶扑花的图案,栩栩如生。
她并不认识这皇宫内曲折萦回的青石道路,只想散散步,便漫无目的地走着。
身为五岁赋诗,名动四方的京都第一才女,江晚芍很少会自夸自己的聪颖。
不过倒也不愿别人将自己看做呆傻。
赵安阳的话,定有真实的部分,但也少不了添油加醋。
在恢复所有记忆前,她仍旧会选择相信裴渡。
只是,失落之感是少不了的。
原来她与裴渡成亲,真的是她强求来的。
那裴渡真心喜欢的,是不是那个所谓的逍遥楼花魁?
前几日,那个似乎唤作青燕的逍遥楼花魁,不是被裴渡的人除掉了?
一团疑虑雾蒙蒙的笼罩在心间,江晚芍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御花园之中。
“今日晨间,方士又为朕炼出一颗登云延年丹,裴爱卿可要欣赏一下?”
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嗓音在前方响起,惊得江晚芍骤然停住了脚步。
面前的树木枝丫繁多,皆覆着厚厚一层落雪。
借着这般掩映,她小心翼翼朝说话人的方向看去。
首先看到的便是裴渡。
一席白衣胜雪,端坐在汉白玉雕成的玉凳上,身形挺拔如松。
墨发用玉冠高高竖起,祥云纹路的腰封束紧,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仅仅只是一个侧脸,便能让江晚芍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看够了裴渡,她才注意到裴渡对面还有一人。
那人面容苍老而略显青紫,须发皆是花白。
只是神色有些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的身份,不用猜,从那身绣满五爪金龙的明黄色外袍便可知晓。
这便是当今圣上,已在位二十年的南夏皇帝。
裴渡忽然侧了下头,疏冷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扫向她的藏身之处。
完了,不会被当成刺客抓出来吧。
裴大人,我是你貌美如花的夫人,绝对不是什么刺客,你你你千万不要过来啊——
江晚芍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裴渡却已收回了视线,似是未曾察觉。
“多谢陛下。”
他眉眼清冷,朝宫女手中捧着的锦盒望了眼,不过一瞬便收回视线。
“色泽深沉,沁人心脾,绝非凡俗之物,臣恭贺陛下。”
明明是祝贺的话,从他口中用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说出来,莫名让人听了背后发冷。
南夏帝却像是习以为常,面上的喜色没有丝毫淡去。
他拿起那锦盒中的丹药,一仰头便吞了下去。
苍老浑浊的眼眸中,隐隐显出可怕的狂热。
“裴爱卿,这丹药的炼成,还多亏你亲自策马奔袭十二城池,为朕取来最关键的那味药。”
“日后我道法大成,彻悟长生之术,你便是南夏名垂青史的第一功臣。”
裴渡淡淡颔首,唇角一抹极浅的弧度。
别人或许会以为他在笑,但只有暗处的江晚芍知晓,那是嘲弄的意味。
“陛下,这棋局还下吗?”
他拈起一枚晶莹剔透的莹白棋子,敛眸细细打量。
眼角眉梢,皆是摄人的冷意。
南夏帝恍然从长生不老的美梦中回过神来,哈哈笑了两声。
“自然要与裴爱卿下完这残局。”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重新坐了下来。
拈起的黑子还没落下,忽然被一声刺耳的嚎啕打断。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