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exandre给的交方案的期限是半个月。半个月后是周一,正好是他们每个月例会的时候。
嘉穗才刚进公司,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陶芊绵和方丹妮告诉她的。
据说每次例会Alexandre都会大开杀戒,不骂人骂到过瘾不会罢休,所以这个日子几乎成了女同事们的集体痛经日,越接近这个日子就越憔悴。
嘉穗其实也觉得很奇怪。按说她是富家千金,又是林昱清这个老大亲自领进来的,怎么也算是大小姐下乡体验生活,本不该惧怕任何人。
但从她在设计部坐下的第一天起,她似乎自然而然就变得跟她的同事们一样,会自发地留下来加班,会因为画不出图而头痛欲裂,也会因为Alexandre装模作样的干咳而胆战心惊。
她称之为——打工人综合症……TAT
所幸周五和周一之间还有一个周末做阻隔。嘉穗打工了三个礼拜都没回过家,自己还没说什么,反倒是言穆城和乔慧琳坐不住了,天天在家庭群里嘘寒问暖,催她赶紧回家,接受一下来自父母的关(tou)怀(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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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春天总是很爱下雨。周五又是个阴雨天。春寒料峭,小雨下了整整一天,天地间都是一片潮潮的灰色。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同事们嚷嚷着要去吃火锅暖暖身子。嘉穗正在纠结是一起去还是直接回公寓躺尸,乔慧琳一通电话打过来,用沪语方言说说:
“囡囡啊,今天啊要回来吃晚饭喏?妈妈炖了腌笃鲜呢,味道灵是灵的不得了。你再不吃,春笋要过季了……”
“只有腌笃鲜啊?没有青团吗?”
嘉穗得寸进尺,顺势撒娇。乔慧琳哈哈笑道:
“当然也做了!晓得你不爱吃外面买的豆沙,妈妈自己炒的,没放很多糖。还做了咸蛋黄肉松的,你回来吃新鲜的,再拿一袋去,放在冰箱里慢慢吃……”
乔女士就这点好,虽然自己工作一直很忙,但该给家人的爱和关心一点也不少。嘉穗刚刚半发不发的懒劲被美食彻底击溃,拿起包就下了公司的停车场。
自从开始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以后,嘉穗就很少开车了,因为她的公寓到公司地铁才一站路,走得快也不过十分钟。
秉持着该省省该花花的原则,她没有把车放在公寓的付费停车场,而是选择停在公司对员工免费的停车场里。
EDF集团拥有附近的好多栋楼,所有楼的地下车库都是连通的。停车场很大,分了ABCDEFGH区。
此刻外面本就阴雨绵绵,又是黄昏,停车场里的光线愈发晦暗;地面到处都是积水,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毕竟是奢侈品集团,连地下车库都格外豪横,仿佛走进了什么豪车博物馆。
嘉穗一下来就被各色名车晃得头晕眼花,也记不得自己的车停在哪里。所幸她当时拍了照存在手机里,顺着图片的指示摸索过去,没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车。
她的车停在一个靠墙的位置,被另一辆车和墙夹在中间。嘉穗远远看见,心里就已经开始暗暗叫苦——
旁边这哥们技术真是好的不行,车子在车位上停得严丝合缝的;奈何她的技术却有点问题,当初停进去的时候车身就有一点歪。
她那时候抱着“反正这个区也没多少车”的侥幸心理,直接没管;没想到过了十天再来看,旁边这哥们倒是顺利地停了进去,但她的车却很难出来了……
绕着车子观察了一下,嘉穗得出了一个结论——除非旁边这辆车先出去,不然以她的技术,这么贸然往外开,肯定要蹭掉对方的漆。
紧接着她又想到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以目前车位的紧窄程度,两边的车门都打不开。她只能打开后备箱的门,然后从后座上爬过去,再越过前座,最终到达驾驶座上……
这个事情的操作难度其实没那么大,奈何……嘉穗今天穿的是裙子……
虽然车尾面对的是一堵墙,这个区也没什么人,但她还是不想冒这个被监控拍到自己衣衫不整地在车里爬的画面。
她有些痛苦地在旁边转了几圈,正在思考要不要叫保安过来帮忙,忽然一辆车从面前疾驰而过,溅起了地上的一小片积水。
嘉穗反应也算迅速,惊叫一声的同时连忙往旁边跳开,奈何还是有一些污水溅在了她的裙子上。
她的裙面是鲜嫩的浅粉,很春天的颜色,但这污渍也就因此更加显眼。
她见车子继续在往前开,跺着脚恨恨地骂了一句“Shit”,连忙去包里掏出纸巾,低头用力擦拭,却听车轮发出“嘎吱”一声,那辆车在不远处骤然停下了。
车子“滋啦”倒了回来,嘉穗定睛一看,见这是一辆黑色的RS7,样子倒是很帅。只见车窗玻璃突然下移,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慌张地道:
“对不起对不起 ……嗯,嘉穗?”
“林昱泽?”
嘉穗听出了他的声音,有些惊讶地抬头,目光却径直撞进一片沉静如海一样的黑眸里。她的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坐在副驾驶的林昱清转头说道:
“十一,你怎么开的车?”
“抱歉啊,我没看到你站在旁边……”
驾驶座上的林昱泽神色窘迫,也不知是在对着嘉穗说还是对着林昱清说。嘉穗原本有些生气,但此刻见到是他俩,当然也气不起来了,只得哭笑不得地说:
“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你去哪儿?我们送你。”林昱清的目光掠过她裙子上的污渍,轻声说。嘉穗连忙摇了摇头,说:
“真没事。我回家,开自己的车。”
她话音刚落,忽然就想到自己的车还面临被卡的困境,顿时又尴尬起来。林昱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
“裙子什么牌子的?回头我赔一条给你。”
“……”
嘉穗心想,这就是Demeter的裙子,她要多少就有多少。她嘴角抽了抽,讷讷地道:
“赔裙子就不必了。如果真的愧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