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尉迟砚看不见,桑思娴还专程找了府外的乞儿,让他在尉迟府风光大喜那日送上。
同和离书一起打包的,还有叶听云送来的挑衅字条、从医馆路人那得到的口供,以及——
装着两个孩子尸身的包裹。
怕尉迟砚没机会见自己的孩子,孩子落下来后,桑思娴特意留下了两个巴掌大的死胎。
就当,她这个前妻送给他和旧爱的新婚礼。
距死遁日期还剩最后几日。
桑思娴在别院,身子也养的差不多。
这段时间,尉迟砚每日都会让人给她送汤。
她知道那汤出自尉迟砚之手,一口都没喝过。
尉迟砚人没露面,汤却送的坚持不懈。
直到接她回府那日。
尉迟砚一身月牙白长袍气质温润,进门就往桑思娴腕上戴了条玉镯。
和她之前戴的那条很像。
但她知道,它们不一样。
尉迟砚还全然不察,愉悦的欣赏着那条玉镯。
“今日是你的生辰,嫂嫂,我以大哥的名义为你在聚福楼定了雅间,该给你的,我都会满足。”
怕桑思娴拒绝,他又补了一句。
“大哥从前就说他这辈子绝不会错过和你的任何一个重要日子,我知晓你难过,所以今天,你可以把我当成大哥,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展颜,许愿,就像在大哥面前一样。”
窗外斜阳血红。
看着那双深邃发亮的眼睛,桑思娴沉默良久。
久到尉迟砚以为她要拒绝时,她忽然开口,报了个地名。
尉迟砚一愣。
桑思娴视线却挪到了窗外。
“长宁街有家小酒楼,我和尉迟砚第一次相见就在那。”
所以,句号也该画在那。
尉迟砚未曾多想,只当桑思娴爱他爱的深,连声应下,嘴角都翘了起来。
直到行至半路,他手底下的人策马赶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尉迟砚愣了一瞬,在那之后便心神不宁起来。
几次三番隔着帷裳偷瞄桑思娴。
最后一次,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之后的路,明显就变了。
桑思娴发现时,马车已经开到偏僻处。
她警惕皱眉,心里闪过不安。
“你要去哪?”
落日的余晖温柔,照的身侧男人那张脸也柔。
桑思娴却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挣扎。
而后,便是他残忍的声线——
“有伙贼人同大哥有仇,结果错绑了云娘,嫂嫂,抱歉……”
抱歉什么,显而易见。
“所以,你要拿我去换叶听云?”
是陈述不是疑问。
朝夕多年,桑思娴太了解他。
他却像忽然来了火。
“他们要绑的本来就是大哥的挚爱,云娘只是被牵连,更何况她腹中还怀着孩子,我不能让她出事!”
那她的死活,就无所谓了?
桑思娴仰着头,酸涩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良久才问出那句:“你哥真的爱过我吗?”
尉迟砚毫不犹豫。
“整个上京都知道大哥有多爱你,如果不是那场劫杀,你现在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嫂嫂你怎能怀疑他对你的爱?”
他眼眶急的通红,分不清是为什么。
桑思娴眼睛也红。
所以他口口声声的爱,便是为了圆一次和白月光在一起的梦假死骗她。
在濒临抉择时,毫不犹豫将她推出去,给他最爱的人挡灾。
未落的眼泪挂在眼角,桑思娴的心从未这么冷过。
尉迟砚也握紧了马鞭,难言的痛意在他心间蔓延。
那种即将痛失什么的感觉扰的他心脏发酸。
可也只有一瞬。
手下人再来汇报叶听云的处境时,他最后的理智全然崩塌,扯下马夫取而代之,恨不得能长了翅膀飞过去。
桑思娴想,这辈子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大抵就是尉迟砚最爱她。
马车开到荒凉的寺庙前。
车还才停稳,尉迟砚便抓着她下了车。
“放心,你的命和云娘一样重要,我不会抛下你,等云娘安全我就去救你。”
桑思娴却只是绝望地闭上眼。
小腹处落胎时的坠痛恍惚间好像又涌上来,一点点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可尉迟砚再看不见。
那个曾经许诺和她白头的人,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哭红了眼的叶听云。
“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回家。”
他的承诺太轻。
轻的桑思娴还来不及捕捉,头皮一痛,整个人便被扯进黑暗。
持刀的贼人笑的了然。
“尉迟砚还真是心狠,为了白月光自己夫人都不要,难怪叶听云能没有后顾之忧,花一万两白银做这个局要你的命呢。”
桑思娴一愣。
身后人又掰着她的脸朝向屋外。
“最后一眼,好好看看你爱的人和要你命的人,到了底下见了阎王,也别告错状。”
破窗上尘土飞扬。
桑思娴下颚被捏的生疼,冰冷的东西抵上她喉咙。
她却像无知无觉。
麻木的看着外头男人抱着怀里人,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没事了云娘,夫君带你回家,不怕,夫君在。”
桑思娴又一次,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瞧够了?”
贼人把她脸摁在窗户上,木刺扎人,也比不得身后冷刃破空的声响刺耳。
眼泪氤氲眼眶。
桑思娴嘴里那句‘骗子’还没脱口。
一道锐器破开皮肉的声音跟着响起,滚烫的血液迅速染红了桑思娴的眼。
倒下的前一刻,桑思娴看到的,是窗外疯了一样朝她奔来的尉迟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