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道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站不稳。完了!是不是又不行了?余之斐却敏锐的察觉到,姜戎锦的肩膀往下沉了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一点一点把她压垮。余之斐一想起她在傅家府门口的犹豫,豁了出去。“姜戎锦,是你自己说的,一成把握都要试,盖棺事则已,你总不忍心让你祖父走得不安生。”姜戎锦冷笑,“再说一遍,不要用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余之斐:“……”姜戎锦抬头,目光不浓不淡地向傅道之看过去。
四九城有三道城墙,宫城,内城,外城。
傅府的车队穿过外城门,内城门,很快就到达了府邸。
姜戎锦 翻身下马,刚要迈步却又停下来,仿佛很不愿意进到这个门里。
是的,不愿意!
她离开傅家前放过狠话,也在心里暗暗发过誓,这辈子再不踏进傅家半步。
“怕了?”
风流纨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戎锦 暗暗挺直腰板。
谁怕了?
“既然不怕,就走吧。”
傅三爷走到她身侧,意味深长道:“姜戎锦 ,没人敢怎么你。”
你现在是整个傅府的祖宗。
救命祖宗!
姜戎锦 冷笑 ,“余之斐,你不需要用激将法。”
余之斐:“这回总算是记住我名字了?”
纨绔吗?
谁能记不住呢!
姜戎锦 淡淡地吸一口气,一脚跨进高门槛。
傅总管一见人来,忙撑着伞跑过去,笑得一脸舔狗模样。
“薛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
姜戎锦 看他一眼,“傅道之呢?”
怎么又是直呼姓名?
傅总管心里嘀咕一声,舔得越发的来劲,“老爷已经沐浴更衣,就在书房等着姑娘呢!”
姜戎锦 :“你家老太太还有气?”
傅总管狠狠一噎,“有,有,还喘着呢,就是……”
“把傅府的孝子孝孙有一个算一个,都叫到病床前。”
姜戎锦 冷冷打断,“万一那香点不成,还能听几句老太太的遗言。”
“啪哒!”
傅总管手一软,伞掉在地上,眼睛慌里慌张地去看自家主子。
偏偏两个主子都没出声反对,三爷还把脸一板,“照薛姑娘说的话去做。”
傅总管连伞都顾不得捡,抡着两条胖腿就跑了。
刚跑几步,又折回来。
“薛姑娘,按着三爷的吩咐,衣裳鞋袜都备好了,热水也都备下了,你……”
“先见傅道之。”
姜戎锦 嫌傅总管碍事,把人往边上一拨,淋着雨,背手走进深宅里。
她整个人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但纤背挺得笔直,步子迈得极稳。
傅总管识人无数,这一刻,他竟然从这背影看到了一种“虽万千人逆之,吾往矣”的气度。
奇怪。
一个乡野小姑娘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来不及细思,便又跑开了。
身后,傅家两兄弟交换一个眼神后,极有默契地分了工——
长子长孙去守着老太太;老三去书房盯着。
傅而立想着老太太最疼老三,心一点点沉到底,“万一真的……你赶紧过来见上一面。”
“好。”
余之斐点点头。
两兄弟在二门口分了道,余之斐见大哥脚步发沉,突然追过去,一拍他的肩。
“哥,别担心,我觉得这回有戏。”
……
书房里,灯火通明。
姜戎锦 用力掐了两把眉心后,推门走进去。
傅道之蹭的一下站起来,迎上去,小心翼翼的唤一声:“薛姑娘。”
姜戎锦 看着他,“笔墨纸砚准备好了?”
“按姑娘的吩咐,都已经备下了。”
“那便写吧!”
“写什么?”
傅道之神色茫然。
姜戎锦 没吭声,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
“姜戎锦 。”
跟进来的余之斐追问,“你让我父亲写什么?”
姜戎锦 抿了下唇,突然往边上的椅子一坐,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脸色如窗外雨天。
傅道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站不稳。
完了!
是不是又不行了?
余之斐却敏锐的察觉到,姜戎锦 的肩膀往下沉了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一点一点把她压垮。
余之斐一想起她在傅家府门口的犹豫,豁了出去。
“姜戎锦 ,是你自己说的,一成把握都要试,盖棺事则已,你总不忍心让你祖父走得不安生。”
姜戎锦 冷笑,“再说一遍,不要用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余之斐:“……”
姜戎锦 抬头,目光不浓不淡地向傅道之看过去。
傅道之又惊了一跳,这双眼里满满的嘲讽,浓得都快溢出来。
姜戎锦 站起来,漆黑眼眸与他对视。
“你写一封家信,说什么都可以,家长也行,里短也行,就像你儿子平常给你写的家信一样。如果我没有料错……”
姜戎锦 的声音轻而颤——
“他的心魔是你的这封家信。”
什么?
家信?
薛行的心魔是一封继子写给他的家信?
余之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眼去看傅道之,后者脸上的震惊,比他还甚。
“姜戎锦 ,你是不是弄错了,这怎么可能?”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口,姜戎锦 不再犹豫。
“除了我父亲外,他还有二子一女。女儿死于难产,儿子在瘟疫中先后去世,这些人,都是他在世上最深的牵挂。”
余之斐很同意地点点头。
“除此之外。”
姜戎锦 看着傅道之,“能让他牵挂的,就是你。”
“怎么可能是我?”
傅道之拼命地摇头。
“绝不可能,我没让他们进门,我连门都没有让他们进,姜戎锦 ,他应该恨我,你弄错了,你肯定弄错了。”
“因为。”
姜戎锦 语气说不出的森然,一字一字。
“他已经没有别的儿女可以牵挂。
因为他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对你寄予了深切的希望;
因为,他煞费苦心的要你成才,逼你成才,最后放你远走高飞;
因为,你越走越远,越爬越高,是他的骄傲。
因为,那张休书被你母亲撕了,你还是他的继子。”
姜戎锦 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儿子。”
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割肉,割在了傅道之的身上,他疼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剧烈的换着气。
我是他儿子?
他竟然把我当儿子?
他竟然还把我当儿子?
我……
傅道之喉咙里发出“嗷呜”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父亲!父亲!”
余之斐大叫一声,冲过去把人抱住。
傅道之却一把将儿子推开,半爬半跪,跌跌撞撞地爬到姜戎锦 面前。
抬头,已老泪纵横。
“姜戎锦 ,你,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我也希望是假的。”
姜戎锦 眼中的泪,也缓缓流下。
她多么希望是假的。
那样,她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精于算计的傅府老太太,命丧黄泉;
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任由傅家倒霉,死人,丢官,最后败落得彻彻底底。
她就可以用整个傅家,为死去的三条人命做陪葬。
反正你们傅家的高楼是踩着他上去的,现在因为他楼塌了,不正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