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不归能成为首辅,皆因他押对了宝,辅佐四皇子继承了大统。当下父亲力挺太子正统,二皇子狼子野心次年便会搭上容沁玉,借父亲痛击太子软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放眼此后,得益的却是四皇子,和站在他背后的迟不归。二皇子选择容府作为突破口,要说没有迟不归的手笔,容晚玉是一百个不信。容沁玉的心思容晚玉要掐灭,但归根究底,还得将容府引入正途,迟不归就是她最好的引路人。思罢,眉眼弯弯,“救命之恩,几碗汤羹算什么。吃腻了,咱们换一种便是。”
容府内,临近街道一墙之隔的客院,落下一只不起眼的灰鸽。
书童清风熟练地取下鸽子腿上绑缚的纸笺,放在搁着汤盅的木盘上,一并端入屋内。
“公子,汤熬好了。”
迟不归披着灰色长袍,长身玉立,持笔轻蘸,笔尖丹红越发衬得他指尖苍白。
直至描摹尽,他才停笔,先看了纸笺一眼,丢入炭盆中,才端起那半热的汤一饮而尽。
“明日无须再煮了。”
清风见主子食欲又如以往不振,有些丧气。
自容府大小姐回赠药膳方子,他日日按方子熬煮,分毫不差,可滋味总不如前。
每日见主子饮药一般一饮而尽。
刚拾掇了餐具,屋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迟先生可在?”
是容府大小姐院里的秋扇。
“在呢,在呢。”清风忙不迭地往外走,笑着冲秋扇作揖,下意识看向秋扇的手,却见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失落,“秋扇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是我家小姐和少爷。”秋扇回礼,“此前病着,如今大好,特来拜谢迟先生救命之恩,劳你通传一声。”
清风闻言才望见回廊处的一大一小,立时入内禀报,不多时又出来相邀。
容晚玉在前,丹桂抱着容思行在后。
容晚玉还是头一回来迟不归所居的客院,有些好奇地打量一番。
院内多奇石长青之木,有张石桌,素雅得很,屋内陈设更清简,一眼所见便是整墙的书册。
还有容晚玉熟悉的墨香。
“小女见过先生。”容晚玉先行一礼,又示意丹桂将容思行放下,“行哥儿,快同先生见礼。”
一年前,容束便替容思行请过开蒙先生,皆是些年事已高的老儒生。
因腿疾,容思行性子本就孤僻乖戾,又有容沁玉在旁撺掇,先生被他气走了好几个。
他瞥了一眼迟不归,神情厌厌,只拱了拱手,嘴抿成一条线。
迟不归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同姐弟二人回礼,忽言:“迟某入贵府,皆因容大人聘为容少爷开蒙。今日得见,想来不胜此职,择日便请容大人另谋高就。”
这番话说得突然,容晚玉莞尔,容思行却瞪大了眼睛。
他是不爱念学,此前也折腾了好几名先生辞教,但从没有见他一面便打退堂鼓的,狠狠刺激了他的自尊心。
“你凭什么一见面就说教不了我?”容思行仰着头瞪视迟不归。
迟不归垂首敛目,“世人向学,或为明智,或为前程。十年寒窗,非常人可忍,容少爷既无向学之心,又无生计可愁,不若做个富贵闲人,了此一生。”
容思行还没回话,容晚玉双手一拍接过了话头,“先生说的是极,天下人不知凡几,士人却寥寥,可见其中苦累一般人不可坚持。行哥儿,你既然不喜念学,姐姐便劝父亲算了。若父亲想着子承父业,待姨娘产子,让二少爷去吃这苦头便罢。”
两人此前明明没有合谋,此时却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起了陷阱。
迟不归一脸“此子不可教”,容晚玉话里话外都是“这苦你吃不了,父亲的期待你无法满足,过几月便后继有人。”
两相打击,容思行一肚子不服气,“父亲花银子请你,不是让你在我家吃白饭的,你教得了也得教,教不了也得教,不然,不然我就让父亲把你赶出容府!”
见计谋得逞,迟不归和容晚玉目光一触即分,略皱眉作无奈状,“罢了,既如此,少爷明日卯时正刻来此进学吧。”
又让清风把刚刚临好的字帖给了容思行,“这是明日所学,少爷今日随意看看,不懂得便算了。”
容思行一把扯过字帖,朝着丹桂伸手,“抱本少爷回去,几个破字,有什么看不懂的。”
行哥儿昂着头,急不可耐地催促丹桂回院,得容晚玉示意,两人先行离去。
前脚刚走,容晚玉便破功笑出了声,冲迟不归拱手作揖,“先生妙计,此后愚弟便有劳先生教诲了。”
少女笑靥如花,冲散了满屋清冷,迟不归眼底略浮笑意,亦拱手,“幸得容小姐相助。”
寥寥几语,不谋而合。
容晚玉又让秋扇将所携谢礼送上,分做两份,“一为答谢先生救命之恩,二为愚弟拜师之仪,还望先生切莫推辞。”
前者古玩名画,后者是文房四宝,都是容晚玉从容思行的库房里挖出来的好东西。
迟不归略忖度,只收了后者,“举手之劳不图报,已然两清。”
还是那样一板一眼,不染凡尘的模样,容晚玉心里一晒,也没再坚持。
屋外,书童清风向秋扇问询,“我家公子畏寒少食,此前姐姐送来的汤难得合公子脾胃,我按着方子却总熬不出那滋味,烦请姐姐告知是府中哪位大厨的手艺?”
秋扇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府中厨子,此前送来的汤皆出自我家小姐之手。”
此言出,清风惊讶容家大小姐身份尊贵会这庖厨之术,又遗憾身份有别,不便再劳容大小姐出手。
将主tຊ仆二人送别后,清风回屋内伺候,将送来的文房四宝整理一番。
笔墨纸砚皆为上品,全了礼数,迟不归扫了一眼,忽见一眼熟之物,拿起其中一只毛笔。
较之其他,这支笔虽做工上乘,但并不贵重,京城中也少有文人用此款,却是迟不归私下惯常用的。
清风没注意主子若有所思,自顾自道,“小的本想问清做那汤的厨子,饶些银子便是,没曾想那汤是容大小姐亲手做的。”
一句话让迟不归转移了注意,那道醇香似乎又回味口中,嘴上却道,“此事不可再提,男女有别,免坏容小姐清誉。”
拿起那只新得的笔,迟不归在纸条上墨写,“蚌已入瓮,可引鹬鸟。”
灰鸽又被放飞,略过玉雨苑的屋脊。
玉雨苑内,秋扇也向容晚玉提及迟不归书童所言,“如此姑娘也算还清了恩情,再不便为外男做羹汤,奴婢已言明,想迟先生知礼,也不会再提。”
容晚玉正琢磨着如何让迟不归上钩,被秋扇的话点醒。
前世她以顽石之姿,寸步不离伴迟不归一年有余,说是知之甚深也不为过。
迟不归能成为首辅,皆因他押对了宝,辅佐四皇子继承了大统。
当下父亲力挺太子正统,二皇子狼子野心次年便会搭上容沁玉,借父亲痛击太子软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放眼此后,得益的却是四皇子,和站在他背后的迟不归。
二皇子选择容府作为突破口,要说没有迟不归的手笔,容晚玉是一百个不信。
容沁玉的心思容晚玉要掐灭,但归根究底,还得将容府引入正途,迟不归就是她最好的引路人。
思罢,眉眼弯弯,“救命之恩,几碗汤羹算什么。吃腻了,咱们换一种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