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楠不忿的阴阳怪气回嘴道,“哎呦喂!那表小姐到时定要硬气一个给我瞧瞧!”说罢,他转身回了前院。秦舒言低头看着地上那撮已经与沙土融为一体的灰黑粉末,陷入了纠结。真的要回去吗?她表哥在信上说,不久的将来,云秦和南越必有一战,但这一战与他们无关,就算有关,药王谷也有自保的能力。可这些年因为她的缘故,段青林一直视药王谷为仇敌。如今因为凤涅石岚的事,秦舒言难免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一切的背后,段青林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他真的参与其中,江湖各派势必受到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药王谷。
华瑶公主出行的仪仗并没有秦舒言想象中的那么浩荡,反而是一辆简简单单、相对精美的马车而已,与之随行的是穆怀屹。
他们相互见了礼,随即登船而上,画舫很快划到了湖心,二楼的船舱里四周挂着轻纱幔帐,香风萦绕于鼻尖。
此时正是初夏之际,远处的湖面上有一片荷塘,嫩绿的荷叶像是小伞撑在水面上,朵朵鲜嫩的荷花就像亭亭玉立的少女涂了胭脂的脸蛋,舒缓的湖风穿堂而过,夹杂着丝竹管乐声,悠扬惬意。
华瑶公主的侍女将她们从宫中带的茶酒糕点置于案上。
“上次我久病初醒,与你匆匆一面,还未来得及道谢。”华瑶语气轻柔,十分客气,“不知神医如何称呼?”
秦舒言微笑回道,“公主不必如此,唤我舒言就好。”
“听说舒言是个世外之人,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听闻你初来昊都,所以想着约你游湖顺便尝尝我们宫中御厨们做的点心。”华瑶一一向她介绍了每个糕点的名字,招呼大家一起吃,拿起一块栗子糕递给身侧的穆怀屹,“怀屹表哥,这是我特意让小厨房新做的,你尝尝。”
秦舒言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他们二人,拿起面前的一块糕点,看破不说破的垂眸浅笑。
四人闲聊了一会儿,穆氏兄弟去船头赏景喝酒,华瑶和秦舒言闲适的靠在凭栏上,任由清风拂面而来。
“我听说你是江湖人,你们江湖人是不是都是那种仗剑走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华瑶好奇地问。
秦舒言笑了笑,想必这位公主也看了不少有关江湖的话本,思索了片刻回道,“江湖上确实有一些刀客剑客是这样的,但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学徒,一直在师门里修习,一辈子不曾走出师门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江湖人也不全是公主以为的那般自由!”
华瑶失望的‘哦’了一声,“我以为江湖人都是自由自在的呢!原来也有课业要学!”
“是啊!哪里都躲不过课业!”秦舒言看向华瑶,“公主身体可大好了!”
华瑶知道她这是医者的习惯,大方的将自己的手伸给她。
秦舒言三指按上她的脉门,片刻之后才道,“公主的身体虽然毒素已经清除,但还需继续调养,公主平日里多吃些温热的食物。西瓜性寒,吃之前就别放在冰库里镇着了。”
她这话说完,华瑶震惊的都忘了收回手,纳闷的问,“你这是算卦还是看诊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冰西瓜?”
“一个人的身体情况,多半跟他的饮食有很大的关系!”秦舒言淡淡的解释道。
华瑶收回手臂努嘴轻叹,“你不知道,宫中的生活无聊的很,我也就这点饮食上的乐趣了!”
“怎么会!上次我入宫,瞧公主可是尽得父皇母妃和兄长宠爱呢!”
华瑶失落的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只看到了光鲜的一面!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中毒?”
秦舒言含蓄的收回了目光,“如果公主不是公主,这话也许我会问!可偏偏你就是公主!草民还想多活两年呢!”
华瑶闻言苦笑,“你是个通透的人,想必即便我不说,你也能想明白!天家一向是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生在其中就不能太重感情!”
这个话题太过压抑,秦舒言暗暗长舒了口气,听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皇子间的明争暗斗,无意中误伤了她。
只好出言制止道,“公主既然有机会出宫玩,就别想这些了,免得辜负眼前的美景。”
秦舒言从没想过,素来躲在山谷里不问世事的她,有朝一日也能说出这样宽慰别人的话来。
在这一刻,她好像能理解穆时桉所说的及时行乐了!也许这就是生活万般无奈下的一种自我宽慰吧!
玩闹了半日,华瑶有些倦意,他们各自回船舱的小厢房去休息。
秦舒言没有歇午觉的习惯,独自坐在船尾的躺椅里看着远山发呆。
穆时桉从船舱里走了出来,靠坐在船舷边上。
秦舒言见出来的人是他,直言问,“他们也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皇上为什么不给他们赐婚啊?”
她话里没有说是谁,但穆时桉心如明镜,只是简单的回了四个字,“圣意难测!”
“难测吗?”秦舒言觉得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兄妹,亲上加亲,多好的一门婚事啊!莫不是皇上怕日后战事起,穆将军上战场凶险难料?还是说,皇上本无意将皇位传给穆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一旦穆将军娶了华瑶,场面不好控制?”
穆时桉微勾起一边的唇看她,眼眸又深邃又认真,“你还真是爱操心的性子,我哥的事,我都没操这个心。”
秦舒言不信,“是吗?”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你们男婚女嫁还真是麻烦,不是家族联姻就是哑娶盲嫁,这么一看还是我们江湖人自由一些!”
穆时桉听这话突然一反常态坐了起来,“那舒言可是有意中人?”
“我们药王谷与世隔绝,谷中常年总共就那么几个人!我能中意谁啊!”
穆时桉知道她早年丧母,所以好奇地问,“我看你这年龄也该议亲了,那你父亲就没想着给你张罗一个。”
秦舒言冷下眸子,不屑一笑,“我没有父母!这些年我只有一个表哥相依为命!”
“你表哥,不会就是药王谷谷主吧?”
秦舒言点了点头,“正是。”
穆时桉小心斟酌措辞,试探的问,“那你会嫁给他吗?”
秦舒言惊奇的看向他,却见他神情十分认真。
“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穆时桉垂下眸半晌没说话,没想过应该就是不喜欢吧!
秦舒言见他没言语,另找话题问,“你真的打算在你哥的庇佑下过一辈子吗?”
“有人庇佑多好!”穆时桉面上无所谓道,“我娘从小就告诉我,一个家族想要和睦、兴旺,就要各司其职、不动妄念。我哥从小就样样优秀,又是家中嫡长子,势必要继承家业。而且我哥待我极好,尤其是我娘走后,他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
秦舒言看着空中盘飞的水鸟,喃喃道,“你娘是个有远见的女子,她想用她的通透换你一世无忧。不像我娘有点傻,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穆时桉还在认真的往下听,可她感慨完便不再往下说了,他虽然好奇但也只好作罢!
傍晚夕阳残照,他们四人上了岸,华瑶回宫正好路过秦舒言的医馆,她打开车帘往外看,“这就是舒言的医馆!看起来还不错!”
秦舒言站在车下,仰头笑着回道,“公主下次出宫可以来坐坐!”
华瑶兴奋的提议,“城外有座寺庙,听说甚是灵验,下次我们一道去看看!”
秦舒言点头答应,目送公主的车驾消失在路口,转身回房换衣裳。
穆时桉让自家的车夫先回去,昨日堆在后院的那摊活他还没有做完,自觉地束起袖子继续搭凉棚。
秦舒言走出房门的时候,看见他又站在院子中央刨木头,“你不累吗?”
“不累!”
他们正说着,霍楠从前院打帘出来,手上拿着一个信筒,什么也没说只是表情凝重的递给她。
对于里面的内容,秦舒言已经能猜到了几分,接过去的同时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穆时桉看着他们一个两个的表情凝重的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秦舒言走到一边展开信看,不出她所料,表哥对于她擅作主张留在云秦的事大发雷霆,让她收拾包袱立刻回去,而且还设定了一个期限。
秦舒言看完将信纸一点一点的折成条状,就着煮茶的泥炉火点燃,烧成灰烬。
霍楠观察着她的神情,却没能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忍不住开口问,“表小姐,咱们怎么办?”
秦舒言抬脚将地上的纸灰捻进土里,若无其事道,“就当我们不曾收到这封信!”
霍楠听完她的说辞,整个人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表小姐,这话我可不敢说,如果日后见到谷主,你可得扛住了!”
“怂死你得了!”秦舒言嫌弃的揶揄他一句。
霍楠不忿的阴阳怪气回嘴道,“哎呦喂!那表小姐到时定要硬气一个给我瞧瞧!”
说罢,他转身回了前院。
秦舒言低头看着地上那撮已经与沙土融为一体的灰黑粉末,陷入了纠结。
真的要回去吗?
她表哥在信上说,不久的将来,云秦和南越必有一战,但这一战与他们无关,就算有关,药王谷也有自保的能力。
可这些年因为她的缘故,段青林一直视药王谷为仇敌。
如今因为凤涅石岚的事,秦舒言难免不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一切的背后,段青林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如果他真的参与其中,江湖各派势必受到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药王谷。
当年药王谷差点因为她母亲识人不明而毁于一旦,而如今她更不能让表哥辛苦支撑起的药王谷,再次面临存亡的危机。
穆时桉不知她心中所想,蹲在不远处一脸看热闹的仰头问,“你表兄这么可怕啊?”
秦舒言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才想起来院子还有个人在听墙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