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斛兰端着一个陈旧的陶瓷杯，装满了一杯凉水，呈到了他面前。祁牧的目光落在这个杯口开了一道裂的、像传家宝一样的杯子上，没有任何动作。斛兰看他盯着这个杯子，心底里有点发毛。“只有一个杯子，”她没什么底气但尽量诚恳地解释道，“我洗干净了的。”祁牧看了她一眼，心中窝火，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纪府竟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而且居然还是在他丹枫院里？“拿走，不喝了！”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冷却，斛兰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至于五公子坐在她床上，她惊讶过后，很快就理解了。
她的屋子里只有一把老旧的小竹椅，平日里她自己坐上去正好，以五公子的体格恐怕不太适合这把椅子。
那唯一能坐的，就只有那张放在窗边的老木床了。毕竟，五公子是万万不可能委屈自己坐地上的。
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人，但是能很清晰地听到少年因为受伤而明显沉重的呼吸。
一声一声，像压抑在人的心口上。
祁牧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还以为在自己的屋子里，吩咐道：“倒杯茶来。”
他清洗完伤口以后，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暴躁了，但是脸色仍然惨白一片，往日里艳丽的唇色，此时却是苍白的。
“没有茶。”斛兰低声回答。
祁牧听见她的声音，反应过来这是哪里，蹙起眉头，“那就倒杯热水。”
斛兰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脸色，“也……也没有热水。”
丹枫院的热水是小厨房统一供应的，但数量并不多，需要抢，斛兰没一次能抢到的，所以她就一直用冷水，都习惯了。骤然提及热水，她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小厨房的人早就下值，她哪里找的到热水？
祁牧有点暴躁地问：“那你这里到底有什么？”
斛兰敏锐地感知到五公子在爆发的边缘，愈发乖觉地低着头，声如蚊蝇，“只有凉水。”
祁牧把擦手的帕子往地上一摔，没好气道：“那就倒一杯凉水来。”
斛兰立马快步出去了，好像多待一刻，都会有谁吃了她一样。
没一会儿，
院里不太明显的舀水声传进了屋子里。
虽然刻意遮掩，但祁牧天生耳聪目明，听得很清楚。
合着这凉水还是去井里现打的。
他都被气笑了。
他觉得身上的伤更疼了，连带着心口都气得疼。
以往喝一壶西湖龙井，都没今日喝口凉水这么费劲。
片刻后，
斛兰端着一个陈旧的陶瓷杯，装满了一杯凉水，呈到了他面前。
祁牧的目光落在这个杯口开了一道裂的、像传家宝一样的杯子上，没有任何动作。
斛兰看他盯着这个杯子，心底里有点发毛。
“只有一个杯子，”她没什么底气但尽量诚恳地解释道，“我洗干净了的。”
祁牧看了她一眼，心中窝火，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纪府竟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而且居然还是在他丹枫院里？
“拿走，不喝了！”
肩膀上的伤疼得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祁牧烦躁地一把将斛兰手中的旧陶瓷杯挥落在地。
“砰——”地一声，陶瓷杯摔成了碎片，散了一地。
斛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任由他袖子带起的的风扫过自己的脸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茶杯碎一地的声音结束以后，她才颤着睫毛睁开眼睛。
祁牧深吸一口气，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气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静悄悄的，祁牧不说话，斛兰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
少年睁开眼睛，
“今晚的事情，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
祁牧虽然坐着，眼神却极具压迫感，隐隐有寒光闪过，盯得斛兰有点害怕。
“否则——”
“就小心你这条小命。”
凉薄的月光下，少年眼中黑沉如墨，搅起一片暗中涌动的风云。
看见祁牧如此严肃，斛兰心中蓦地一凉，越来越觉得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但她没有心思想太多，毕竟面前的少年如一匹凶残的狼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她的视线刚触及对方的眼神，身体不自觉地一凛，她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奴婢绝对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祁牧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刚过了这一关，对方又给她丢下了一个惊雷。
他今晚要住这里，住在她的房间里。
斛兰惊讶得瞪大眼睛，本来想找些借口，希望能改变五公子的决定。
但她刚一张口，对方凉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脸上。
她心尖一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敢说。
她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五公子要留在这里过夜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她很清楚，他纡尊降贵地留下，只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身受重伤，而且这伤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才要借她的偏僻居处躲一躲。
只有一张床，怎么睡，是个问题。
斛兰当然没有胆子跟祁牧争床，更没有胆子敢跟祁牧同睡一张床。
幸好，柜子里还有两床被子，她默默去翻了出来。
她冬日里畏寒，买不起太多的炭，于是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多买了两床旧棉花被子。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斛兰正跪在地上铺被子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句，“这什么东西？”
她回过头。
五公子拿着她放在床头的木匣子，正要打开。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得连自称都忘了，“等等，那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祁牧已经打开了。
“吱吱吱——”
一只老鼠突然从里面蹦了出来。
祁牧被吓了一跳。
手一抖，匣子从手里滑了出去，“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木匣子里的土撒了一地。
“吱吱吱——”
那只作恶的老鼠踩在泥地上，一溜烟钻进了墙角的老鼠洞里。
英明神武的纪五公子，十七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一开始甚至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呆滞。
片刻后，
祁牧额上青筋直蹦，“你脑子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在床头放一匣子土，匣子里面还藏一只大老鼠？”
祁牧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黑沉过。
斛兰也蒙了，听到满是怒火的斥责声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跪下，求饶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她慌乱地解释前因后果，希望能减轻一点祁牧的震怒。
“这匣子土是奴婢托人从蜀地捎回来的，本来准备中秋过后拿去祭奠先祖父的，老鼠应该是奴婢那会儿忘记盖盖子，它自己钻进去的。奴婢绝对不是故意的，还请公子饶命……”
斛兰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托人找回来的蜀地土没了，还吓到了五公子，让五公子大发雷霆，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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