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抬眉惊讶:“美人这是做甚……”谢蘅芜笑着的眉眼落寞下来:“不瞒国公,我知道自己在这里并没有多么讨喜,但宫宴时,国公夫人却是第一个来与我说话的。”“我很感谢夫人,这香囊是我亲自绣的,听说今日国公入宫,便劳您帮忙了。”靖国公看着眼前女郎落寞神情,心头一动。若是他的女儿还在,应该也这般大了。她尚且年少,却如此敏感小心,靖国公感到些不忍。他接过香囊,见其上针脚细密,走线流畅,绣样栩栩如生。这也不算太过贵重之物,又精巧无比,便应承下来。
回宫后,衡书上前递来一份帖子,是寿安宫送来的。
谢蘅芜大致瞧过,是崔太后要办赏梅宴,除了邀请过谢蘅芜外,还有几位世家贵女。
崔露秾的名字赫然在列。
崔太后给她的帖子大概是特别的,因为后头还有太后亲笔字迹。
大约便是说了谢蘅芜孤身在京,宫中又只有她一人,没个可心的朋友,崔太后便想着让她与同龄的女郎好好相处一番。
若谢蘅芜真是个愚钝的,只怕现在已感动不已。
可贵女哪是好相与的,高门贵女尤甚。她们自有自己的交际圈,轻易不会容纳新人,想必她们根本不愿意与谢蘅芜接触。
谢蘅芜几乎都能想象当日情形。
等贵女们嘲弄排挤完她,崔太后再出来主持局面,末了慰问她一番,便能轻易邀买人心了。
谢蘅芜没再想这些,左右还有点日子,到时情形便到时再应对。
眼下,她倒是对一事好奇。
“衡书,这上头怎么没有国公府的人?”
按道理来说,世家大族为了地位稳固,往往追求多子,好互相结亲联姻。
总不能偌大的国公府,一个未出嫁的女眷都没有吧?
衡书闻言面色有些奇怪,良久才轻轻道:“回禀小主,靖国公原是有个女儿的,只是还未养大就丢了。”
“丢了?”谢蘅芜蹙眉,“靖国公之女也能走丢吗?”
“小主有所不知,大约二十年前,现在的这位靖国公还在边地征战,国公夫人也是将门之后,当年有名的巾帼英雄。他们夫妻二人一同戍边,当时也是一段佳话。”
“后来边地安生了些日子,国公夫人生下了一位女儿,索性就养在了边关。谁能想到数年之后又起战乱,我方后营遭袭。等国公夫妇回去时,已找不到女儿了。”
衡书说到此处摇头叹息:“这么多年靖国公一直没有放弃,连南梁都去寻过,可惜一点消息也无。谁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已经……”
他一顿,忿忿道:
“依奴所见,靖国公这般忠臣,却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实在是天道不公!”
谢蘅芜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天道从来都不公。
她想起宫宴上国公夫人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
莫非她的长相……与靖国公走失的女儿有所相似吗?
不,依衡书之言,国公之女遗失时年岁还不大,这么多年过去,容貌变化,只怕国公夫妇自己也记不清了。
或许……只是年纪相仿罢了。
这倒是有趣。
要是能加以利用一番,借到北姜民心所向的重臣之势,她与太后周旋时,也能多出些筹码;乃至日后出宫,有了靖国公相助,想必也会方便许多。
这念头刚闪过,谢蘅芜生出些愧疚。
利用他人伤痛之事利己,似乎不太好。
但她也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想要自己过好一些罢了……
靖国公夫妇既然心善,应当也不会介意。
如此说服了自己,谢蘅芜盘算起还有几次见国公夫妇的机会。
除夕宴与上元节,大抵都还能见上一回。
得趁这为数不多的机会,多多博取些好感。
谢蘅芜如是想着,让梨落将帖子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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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靖国公接触的机会比谢蘅芜想象得要早。
两日后休沐结束,谢蘅芜被传去御书房时,靖国公与一干大臣仍在里头与萧言舟商议来年雪灾之事。
谢蘅芜立在外头,听里头的话语断断续续飘出来。
今年冬日的雪下得多了些,有不少农户因此冻死,庄稼也被压死了不少。
北姜又少雨,来年春耕很成问题。
谢蘅芜没在门口站多久,便有意走远了些,到了御书房窗边。
窗户与书案的距离便远了,这样谢蘅芜既能看见萧言舟,又不会听到太多关于政事的东西。
她尚且无心干预政治,这除了引起萧言舟疑心外,毫无用处。
谢蘅芜侧身立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往里瞧。
萧言舟一身玄衣坐在案前,暗色龙纹若隐若现。他墨发束起,长眉漆眸,如玉如松;发上乌纱翼善冠间金龙腾飞,略微冲淡了他眉眼间的阴郁,而将帝王之威突显。
他垂目在奏折上勾画,执笔的手苍白劲瘦,正好被落入窗内的一缕光照到,更显得赏心悦目。
谢蘅芜盯着他的手出了神,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努力瞧着,似乎看见萧言舟手背上因执笔写字的动作而隐约凸显的筋脉线条。
那写字的手却顿住了。
像是察觉到什么,谢蘅芜慢悠悠抬眸,与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上。
华丽凤眸此时盈满戏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谢蘅芜:!
她下意识一缩头,后退几步躲到了窗内人瞧不见的地方。
看着窗外身影一闪而过,像受惊的兔子钻回洞穴,萧言舟的唇角勾了勾,随即又放平了。
下方正在说话的臣子无意抬头,见他们的君王侧眸看向窗外,神情捉摸不定,似乎……正在走神。
他顺着视线看去,窗外空无一物。
“陛下,可是臣所言……有问题?”
他诚惶诚恐问道。
萧言舟慢吞吞收回视线,“唔”一声道:“无妨,孤看见一只有趣的鸟儿罢了,继续说吧。”
鸟儿?
这天寒地冻的,哪会有鸟儿在外头?
臣子觉得奇怪,又想皇帝不会与他们撒谎,便没再多想,继续将断掉的话头接下去。
倒是靖国公多看了两眼窗外。
曾经戍边的经历让他格外敏锐,因此其他人没注意的地方,他却留了心。
方才那里……似乎有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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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蘅芜躲了会儿,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她又不是偷偷来的,分明是萧言舟传召,自己无论如何,也该光明正大些才是。
这么想着,她又挺直了脊背,踱回御书房门外,在廊下静立。
里头的絮语渐渐停了,房门打开,臣子先后出来。
谢蘅芜低眉,蹲身行礼。
这些都是老臣,再好奇谢蘅芜,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有的直接略过她,有的则礼貌性地回问她一声安。
靖国公还有些别的话,在里头多留了一会儿,因而出来得最晚。
谢蘅芜抬目看过一眼,便低头柔声:“请国公安。”
靖国公停了步子,和气道:“谢美人安好。”
谢蘅芜讶然,起身道:“国公记得我?”
靖国公笑道:“谢美人不也记得我吗?”
谢蘅芜低目,轻轻道:“我以为宫宴时只是遥遥一见,国公并不会放在心上。”
“我虽不曾与美人说过话,我夫人却有。”靖国公说起国公夫人,语气柔和了许多,“美人是来找陛下的吧。”
谢蘅芜颔首,从袖中取出一个刺绣精巧的香囊:“劳烦国公替我转交给夫人。”
靖国公抬眉惊讶:“美人这是做甚……”
谢蘅芜笑着的眉眼落寞下来:“不瞒国公,我知道自己在这里并没有多么讨喜,但宫宴时,国公夫人却是第一个来与我说话的。”
“我很感谢夫人,这香囊是我亲自绣的,听说今日国公入宫,便劳您帮忙了。”
靖国公看着眼前女郎落寞神情,心头一动。
若是他的女儿还在,应该也这般大了。
她尚且年少,却如此敏感小心,靖国公感到些不忍。
他接过香囊,见其上针脚细密,走线流畅,绣样栩栩如生。这也不算太过贵重之物,又精巧无比,便应承下来。
“美人放心,我会交给夫人的。”靖国公将香囊妥帖收下,下意识想拍拍她肩安抚,又觉不妥,动作僵硬地收回了手。
“美人也不必太过伤怀,宫外之人至多见几面罢了,何况他们的喜欢,也并不值当。”靖国公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谢蘅芜一怔,旋即莞尔福身:
“多谢国公。”
她看着靖国公走远了,这才往御书房里走去。
萧言舟已等了她一会儿了。
见她入内,萧言舟指尖敲着书案,似无意问道:“和靖国公说了话?”
谢蘅芜没想瞒他,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到“香囊”时,萧言舟意味不明地眯了眯凤眸。等谢蘅芜说完,就瞧着萧言舟紧盯着她。
谢蘅芜小心翼翼问:“陛下,是有何不妥吗?”
她暗想也没多说什么呀,怎么会被萧言舟察觉呢?
萧言舟点了点头。
谢蘅芜面上镇定,心跳却快了起来。
只见萧言舟眉头紧锁,指尖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沉声:“孤也帮你许多。”
谢蘅芜眨一眨眼,没反应过来。
萧言舟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阴沉沉的像是覆了层乌云。
“她与你说句话你就赠她香囊,那孤呢?”
他面色阴郁得吓人,可此时谢蘅芜却想笑得很。
她抿唇忍笑,片刻后才道:“可是……可是陛下,您不是不喜熏香吗?”
萧言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不悦道:
“谁说孤要香囊了?”
“好好好。”谢蘅芜笑盈盈坐到他怀里,后者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还十分自然地环住腰身防止她滑下去。
只是这一系列动作配着萧言舟的冷脸,有种分外的滑稽感。
谢蘅芜说话慢了些,活像是在哄小孩:“那妾身给陛下绣个帕子,好不好?”
萧言舟别开眼睛,语气不善:“孤不需要。”
谢蘅芜知道他只是拉不下面子在嘴硬,却故意道:“既然陛下嫌弃……那妾身就不绣了。”
萧言舟面无表情地看她,谢蘅芜分明从那双古井无波的漆眸里读出了几分震惊几分控诉与几分委屈。
她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伏在他怀里笑得身子直颤。
后知后觉被戏耍的萧言舟舔了舔后牙,凤眸危险眯起。
“啊呀……哈哈哈哈陛下…陛下饶过妾身吧。”
谢蘅芜扭着身子想要逃过萧言舟挠痒的手,可她被紧紧锢在怀里,又能躲到哪去,实实在在被挠了许久。
至少谢蘅芜是这么觉得。
若是萧言舟不停手,她觉得自己真要背过气去了。
谢蘅芜笑得浑身无力,软绵绵倚靠在萧言舟怀里微微喘息着,两颊晕着酡红,眼中泪光点点,一副刚被蹂躏过的模样。
她听到萧言舟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地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