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有摆脱不过是故作沉默该如何安慰未知的岁月不要再如此狼狈……不如远走高飞自己解围我无路可退……是啊,不如远走高飞,不如远走高飞……是该出去走走才对。冯朝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放别的歌曲,泪水也早已浸湿了脸颊,她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待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到厨房简单吃了些早餐,洗了把脸,又回到卧室,换了身暖和的衣服,戴上围巾、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去了。
童宁警惕的看了眼猫眼,是许令清,才不慌不忙将门打开。
“童宁也在啊。”许令清对着童宁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坐吧。”大概还想着许令清出轨的事,童宁对他很是冷淡。
“不用,我看一眼小朝就走。”
听许令清这么说,童宁瘪了瘪嘴,转身进卧室去了。
“令清?”冯朝问,童宁不置可否。
冯朝赶忙起身,不顾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打着赤脚就往外跑,到客厅一看,果真是许令清,“你怎么来了?”
“下午电话里听你状态不太好,实在不放心,想着还是过来看一眼。”许令清直直地望着冯朝,像在等她的回应,又像在想别的什么。
“我没事,童宁也在呢……”冯朝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连忙战略性低头躲避许令清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内衣也没穿,鞋子也没穿,本想转身去卧室披个外套穿双鞋,又觉得这样未免欲盖弥彰,于是假装不经意的将长发拨到胸前,才抬头继续说话:“你刚下班吗?”
“是,差点忘了,正是来跟你说这个事,”许令清仍是看着冯朝,好像她仍是他的女友,“加班到这会儿,稿子终于发出去了,关于学生自杀的原因,这篇稿件披露了很多细节,也将学校和家长已达成和解的情况说了一下,明早看看舆论如何反馈,你不要担心,舆论就是一阵一阵的,接下来我们会开始做青少年心理健康的系列专访内容,大家很快就会把注意力从你身上挪开的。”
“嗯……”冯朝点头。
“那我……我先回去了。”许令清说完便转身去开门。
“令清……”
“嗯?”许令清立刻停下了开门的动作,又转头看着冯朝,“怎么了?”
“谢谢你,但是……”冯朝有些迟疑,最后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以后不用再对我这样好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希望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冯朝说完恳切的看着许令清,她希望许令清点头,又希望许令清拒绝,理智和情感在脑中打得不可开交。
许令清有些错愕,但很快便醒过神来:“小朝,对不起,我只是无法控制自己,关心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你知道的,像条件反射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冯朝一时语塞,只好慌忙转移话题:“你赶紧回去吧,太晚了……”
“好,你们也早点睡。”
许令清开门走出,一阵冷风吹进来,冯朝打了个冷颤,门很快被关上,屋里又迅速暖和了起来。
◆
“看不出来啊,许令清还挺……呲,找不到词语形容。”
冯朝刚进卧室,童宁便似笑非笑的调侃起许令清来。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冯朝边问边钻进被窝。
“冯冯,不是我说,你不能这样。”
“怎么了?”看童宁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冯朝也微微有些慌神。
“首先,你出了事,许令清第一时间关心你,而且人家利用工作之便努力降低事情对你的影响,这确实值得肯定,但我还是感觉他有点,有点……有点卑鄙。”
“卑鄙?”
“是的,还有点无耻,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关心你已成习惯,就像条件反射……我呸,恶心玩意儿,他要是真的关心你,怎么会跟你分手,还是先找好下家才来跟你分的手!”
冯朝无言以对,童宁却是越说越来劲:“至于你的问题,我觉得你心理太脆弱了,不够坚强,怎么说呢,你到现在也还是很依赖许令清,既然已经分手了,而且是被劈了腿,那么就算天塌下来,你都不能再想着找他帮你顶,明白吗?你可以依赖我,但你不能依赖许令清!”
“明白……”冯朝愣愣的点点头,下一瞬,眼泪就流了下来。
“哎……”童宁将床头柜上的纸巾递给冯朝,“他现在有新的女朋友了,大晚上的还跑过来看你,感动你,动不动打电话关心你,当初说分手的是他,说不联系了的是他,这会儿来扮深情的也是他,再这样下去,他是打算把你培养成他的情人还是怎么着啊?你想想看,他是不是用心险恶?!”
“知道了,”冯朝努力挤出一个释然的笑,“我以后坚决一点,不跟他联系了。”
“虽然很难,但是相信我,都会过去的。”童宁双眼笃定的说:“这次学生的事情也是,都会过去的。”
“嗯嗯……”冯朝点头,“谢谢你,童童。”
◆
一整个周末,童宁都陪着冯朝,逛超市,买菜,做饭,吃饭,外出散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往常无数个不需要加班的周末,无所事事,很放松。
周六一早,冯朝的爸爸冯乔打来视频电话,询问了一番学生自杀事件的情况,冯朝不愿让冯乔担心,只把大体情况说了一遍,又叮嘱了几句少喝点酒之类的话,冯乔看冯朝状态不错,放心的挂断了电话。
再看网上舆论,果然如许令清预测,公众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学校赔偿数额、中学生心理健康、抑郁症等话题上,只是还有小部分人仍然孜孜不倦的揪着“班主任是否逼死学生”、“涉事班主任已被停职”之类的问题不放,但冯朝谨遵童宁的劝解,没再过多关注这些评论。
后面几天,许令清又打来电话,冯朝没有再接,次数多了,再联想到冯朝周五晚上说的话,许令清便懂了,之后就没再同冯朝联系。
周末很快过去,童宁又要开始上班,冯朝却仍未接到复工的通知,因为税务局在新区,从老城区过去有些远,冯朝于是叫童宁正常回家,不肖再陪着自己,看冯朝状态如常,童宁悬着的心的终于放了下来,专心上她的班去了。
◆
周一白天,无事发生,只是没了童宁陪着,冯朝就一整天没出门,到了晚上,冯朝准时上床准备睡觉。不知是夜色太深,还是孤单一人的缘故,靠坐在床头,冯朝脑中不停开始回想与周小松有关的一切。
学生去世,作为班主任,按理来讲,冯朝是该感到伤心的,但一切来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为周小松的离世悲伤,就被舆论推到了悬崖边,回头一看,早已自顾不暇。在这个过程中,冯朝或许是有伤心的,但也恐惧、焦灼、沮丧、狐疑……今晚,她抛掉了上述种种混乱的思绪,只是单纯为这个孩子的离开心碎落泪。
她记得他看到老师总会先礼貌问好,而后又红着脸跑开;
她记得他总是和岳唯泽呆在一处,他们一高一矮,岳唯泽总把手搭在他头顶,两人走在路上,像个不太称职的小写h;
她记得他虽然不擅长学习,却很喜欢摄影,听说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台二手的微单,冯朝似乎还看他课间把玩过那台小小的相机;
她记得他听课总是很认真,至少地理课是认真的……
周小松或许不是个开朗活泼的孩子,却有属于自己的小世界,tຊ他有朋友,有爱好,他在悄悄的努力生长,他也曾无忧无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冯朝想不起来,也不敢深想,但有一瞬间冯朝觉得,如果她早一些察觉到周小松的不对劲,事情是否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知哭了多久,冯朝已经流不出眼泪,她拿过手机,情不自禁开始看与周小松有关的新闻,每篇报道,看完正文看评论,仍然有人在骂她,冯朝一条一条恶评读过去,像是将一把一把小刀扎进身体,她是在自讨苦吃,又像在自我惩罚,这种孤寂与痛苦,她早该承受,却因为有童宁陪着,她得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般度过一个风平浪静的周末,此刻,冯朝终是从这一场情绪的虚假繁荣中清醒过来,转而跌进另一场冷冰冰的孤寂与狼狈中,而冯朝深知,前者只是偶得的惊喜,后者才是生活的常态。
◆
昨晚迷迷糊糊入睡,原本就没指望能睡个好觉,却没想做了一夜的噩梦。
在梦里,冯朝又看到了周小松,他同她问好,下一秒便从高楼坠下,冯朝来不及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无尽的深渊;梦境光怪陆离毫无章法,不知怎么回事,冯朝又看见了年轻时的冯乔,他喝多了酒跌跌撞撞回家,往沙发上一躺,怎么也叫不醒;接着是付嘉莉,她起先还对着冯朝笑,突然就换了表情,开始对着冯朝破口大骂,周良则站在暗处,一言不发的看着一切……
冯朝挣扎着想醒来,却发现自己空有知觉,身体却无法动弹,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使劲拉拽冯朝的意识,不知要将其拖向何处,霎时间,一种熟悉的恐惧感从头至尾弥漫开来,冯朝想就此沉沦,任由意识被拖走,但求生的本能突然变得倔强倨傲,冯朝用尽力气,终于将意识拽回体内……她醒了,现实世界的一切令她安心不已,看了眼手机,才凌晨5点,冯朝只觉整个身体仍困顿不堪,但她唯恐再次跌入可怕的梦境,不敢再睡。
在床上枯坐到清晨,冯朝起床,行尸走肉般去厨房做早餐、吃早餐、洗碗……一天过得很慢,夜晚终于来临,再次入睡,冯朝早已困乏不已,以为能睡个安稳觉,没想到一整夜仍是噩梦不断,仍然在凌晨四五点挣扎着醒来,仍在床上枯坐到天明……如此过了三四天,睡觉慢慢变成一件令冯朝恐惧不已的事情,与此同时,身体也不断发出警告,嘴里长满口腔溃疡,胃痛、胸闷心慌频繁发作,分分秒秒的折磨之下,冯朝形容枯槁,几近崩溃。
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周二吃过午餐,冯朝觉得自己不能整日待在屋内,于是出门散步,刚开门,便见家门口放了一个纸箱,冯朝打开纸箱一看,里面放了件暗棕色的寿衣,还附了张字条,字条上打了一行硕大的字:无良老师去死吧!
冯朝吓得浑身发软,连忙退回屋内将门关上,又哆哆嗦嗦拿起手机给陈警官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赶来,问了问情况,又宽慰了冯朝几句,最后带走了纸箱。
冯朝被这事吓得不敢再出门,只好继续整日待在家里。
今晨醒来,四下寂静,天还未亮,一阵漫无边际的孤独感几乎要将冯朝吞没,她想自救,拿起手机,想打给许令清,想了一会儿,又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想打给童宁,看了眼时间,凌晨4点36分,周五,童宁要上班……犹疑了一圈,冯朝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听着音乐,枯坐着的时间终于不那么难熬,天慢慢亮了,冯朝从床上下来,一首钢琴曲播完,手机里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前奏,是林忆莲的《远走高飞》,冯朝呆站在床边,静静地听着。
……
其实没有摆脱
不过是故作沉默
该如何安慰
未知的岁月
不要再如此狼狈
……
不如远走高飞自己解围
我无路可退
……
是啊,不如远走高飞,不如远走高飞……是该出去走走才对。
冯朝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放别的歌曲,泪水也早已浸湿了脸颊,她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待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到厨房简单吃了些早餐,洗了把脸,又回到卧室,换了身暖和的衣服,戴上围巾、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