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等着媞那格留下的那些孽种们,父子相杀,兄弟相残呢。好戏,好戏啊。”“你说,梁凇和媞那格在阴曹地府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之间手足相残,孙女又被父亲杀掉,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大约这出戏实在是过分精彩,郭太后想着想着,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疯癫似的拍手称快,毫无方才的雍容典雅气度。“痛快啊!痛快!杀吧、杀吧、为什么不杀呢?他们都互相杀绝了,我亲生的臻儿才能承袭我夫君的江山大业啊!”
哪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这般之事的。何况那个人还是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
梁立烜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有些出神地盯着画上的那个女子。
“确实像东月的母亲。像孤的妻子。呵。把她选上来的人倒真是花了大心思。”
后面的话,东月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她不知道梁立烜对韩千年吩咐了一句:
“去昌仪宫将她带过来。”
不久后有臣下为了政事求见皇帝,梁立烜去了大中殿外帝王与臣下议政的紫宸殿,东月偷偷从榻上爬了起来,踮着脚走到了父亲的书桌前。
她费力爬上父亲的龙椅,将桌案上那个女子的画像藏进了自己的怀中,而后怀揣着这个独属于孩童心性的甜美秘密,飞似的回到了自己的长乐阁。
东月没要伺候的婢子来侍奉,将她们都撵了出去,自己研了墨,开始临摹起了画像上的女子。
爹爹说,她很像东月的阿娘。
她就是爹爹的妻子么?
她生得真美,真温柔。
东月心想,她是爱她的,爱自己的母亲。
她想留下母亲的一张画像,让画像代替那个从未出现过的母亲陪伴自己。
*
梁立烜回到大中殿时,是两个时辰之后。在薛兰信的帮助下,东月已经十分顺利地临摹完了那张赵观柔的画像,偷偷将自己偷来的那张纸还回了梁立烜的书桌上。
因为薛兰信来陪伴东月用晚膳,所以梁立烜今夜就没去找东月。
薛兰信知道,他是在避嫌,避免了和她坐在一张桌上用膳、所谓“相濡以沫”的亲密之事。
赵观柔生前的事情,她不知道;可是赵夫人死后,梁立烜的确没再碰过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更不用轻易提和其他女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事情了。
只不过,因为她是伺候过赵夫人的女医,是与赵夫人交好的密友,是当年赵夫人产下异眸女婴时,愿意以死明志以证赵夫人清白的人
——所以梁立烜信任她几分,在明面上给了她贵妃的位份,将她纳入宫中,准许她陪伴赵夫人的女儿,被赵夫人的女儿称呼一声“兰姨”。
外人以为薛贵妃受尽恩宠,夜夜承受帝王雨露恩泽,实际上这些年薛兰信真正面对面和梁立烜说过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陪东月用完膳后,薛兰信给她读了个话本故事,但是东月今晚不大想听了,反而缠着薛兰信讲她母亲的事情。
薛兰信略说了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后便在长乐阁里带着东月睡下了。
至始至终,邺帝梁立烜没来看她一眼。只是让她过来陪伴东月、弥补东月成长过程中所缺失的那个女性长辈的角色而已。
但是外人并不知晓。
明日,满宫里依然会传着说,薛贵妃昨夜侍寝了。
他们并不知道她是如何“侍寝”的,更不会知道梁立烜膝下的那些所谓皇子皇女又究竟是怎么来的。
因为听东月说到了柴子奇的事情,薛兰信这晚上彻夜无眠,心中七上八下不停。
梁立烜找来这个女子的画像,提到了赵观柔,又提到了柴子奇,薛兰信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只怕是又要往柴子奇头上扣黑锅。
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虽然赵夫人自己贞洁无瑕;可是柴子奇的心,委实算不上清白。
五年前,赵夫人生产后……梁立烜勃然大怒,立时就将还穿着甲胄守卫在长安的虎贲将军柴子奇绑了起来卸甲投入大牢,又立刻软禁了赵夫人。
跟随赵夫人多年的薛兰信是第一个上去求情的。
她当即手持自己父母兄长的牌位向梁立烜起誓:“臣薛兰信亲眼所见,夫人并无不贞,小女郎一定是君侯亲生女儿,倘或臣有半句不实,臣愿意即刻被陛下投入军中为营妓,永生永世不得出!臣以父母兄长在天之灵向君侯保证,若是夫人真的不贞,薛兰信全族永生永世六道轮回皆入畜牲之道!求君侯三思,夫人才刚生产,正是女子最虚弱的时候……”
梁立烜扫了她一眼,语气凛冽:“呵,那你敢不敢再跟本王起个誓,说柴子奇对你的夫人也的确没有半点不轨之心?”
薛兰信愣住了。
便是她这片刻的愣住,让梁立烜怒意更甚。
“谁都知道他柴子奇眼巴巴盯着本王的女人,独本王一个人还被蒙在鼓中当着活王八!”
*
薛兰信睡不好,宝庆殿的郭太后也十分失望。
“我还当那个柴子奇早就被他弄死了呢。他倒怎么发了善心,把这奸夫放了出来,还给他去当什么宋州刺史。”
五年前,就在幽州侯梁立烜大业已成,正论功行赏封王封侯的时候,助他成帝王之业的第一大功臣、他的元配赵夫人没有得到任何的追封,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场烧得热烈的大火中。
而素有他麾下第一猛将之称的柴子奇柴大将军,也莫名其妙销声匿迹了。
当时幽州侯给出的解释是柴将军旧疾复发,养伤去了。
现在他又把几乎遗忘在了众人大脑中的柴子奇放了出来,给出的理由则是柴子奇的伤好了。
但是郭太后很是失望。
她以为赵观柔的孩子和柴子奇应该早就被梁立烜盛怒之下极刑处死了。
怎么还活着!
身边的老嬷嬷柳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立在郭太后身边。
郭太后给面前的佛像上了一炷香,她的面容在散发着昏黄金光的佛像前显得格外雍容,说出的话反倒让人心透骨寒凉:
“我还等着媞那格留下的那些孽种们,父子相杀,兄弟相残呢。好戏,好戏啊。”
“你说,梁凇和媞那格在阴曹地府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之间手足相残,孙女又被父亲杀掉,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
大约这出戏实在是过分精彩,郭太后想着想着,忽然仰头大笑起来,疯癫似的拍手称快,毫无方才的雍容典雅气度。
“痛快啊!痛快!杀吧、杀吧、为什么不杀呢?他们都互相杀绝了,我亲生的臻儿才能承袭我夫君的江山大业啊!”
*
赵观柔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见到了梁立烜。
至少,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