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黑着脸出来,看样子显然在里面受了不少气,纵使贺景川和沈谦有满腹疑问,也只好憋着,没胆子问。虽说有沈谦做担保人,但凭程言舟往日的行事做派,监察司该有的审核流程却是一样也没少。等两人交了罚金,再到文书记录存档,签过字画完押,走出监察司时,已是日暮西斜。众人打道回府,半道沈谦有事先行一步。贺景川和许悠才走到幽竹巷口,便见富贵和宋晚已在外头候着了。若不是沈谦阻拦,怕人多坏事,富贵是说什么都要跟去监察司的。
许悠已进去多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屋外的两人忧心忡忡。
见沈谦神色凝重,贺景川也跟着焦躁不安起来,不过更多还是好奇前头沈谦给许悠的那份诗稿。
她靠近身边人,试探道:”老大,你方才和许悠打什么哑谜呢,那诗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谦眯眼看她:“你这丫头,倒是对你的雇主很上心啊!“
“哪有!我就是好奇而已!”
贺景川确实好奇,甚至想着若是能借此从沈谦嘴里再套出点许悠的弱点便更好了。
知己知彼,将来她才不至于被那小子搓圆捏扁。
小姑娘一双水眸透着狡黠,好看的小脸绽出笑容,扯了扯他的衣角,眨了眨眼睛。
沈谦也是老狐狸,一眼看出她的不怀好意,“小丫头骗子,好奇心杀死猫,老头子劝你还是别知道太多为妙,小心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越是这般威胁,便越发说明这秘密不容小觑!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贺景川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诱惑道:“小的知道,密阁司的情报都要花钱买 ,我用五十年的女儿红交换如何?“
沈谦的至理名言,唯有美酒和美人不可辜负,密阁司人尽皆知。
故此投其所好这招众人是屡试不爽,她就算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也自诩长得不差,再加上这好酒,她还就不信这鱼能不上钩?
“当真?”沈谦果然双眸大亮。
“比珍珠还真啊!赶明我就把酒送到你府上!”贺景川声音坚定,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书铺里确实有坛五十年的女儿红,是宋晚专门招待那些贵客书商所备下的。
她是说了要送酒,但可没说要送一坛啊,到时候偷勺一碗给他,既能应付了沈谦,宋晚那头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一箭双雕,她可真是个天才!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也算是自己人,只是这事,你得保证万万不可告诉他人!”
“那是自然,老大教导有方,咱们密阁司的人最是信守承诺的!难道您还信不过我吗?”
沈谦哪受得住这番糖衣炮弹,挥手示意她凑近些,贺景川当即附耳过去。
半晌,少女一双水眸聚起惊诧,瞪得如铜铃那般大,差点失声喊出来:“什么!你说“无言公子”就是程言舟!“
“我的姑奶奶哟,你小点声!”
贺景川强自镇定下来,压着声音,再三确认:“都城赫赫有名的话本评书人?那个把许悠话本批判的一无是处的评书人,无言公子吗?“
见沈谦点头如蒜捣,她仰头感叹:“奶奶个腿儿!“
怪不得方才许悠见到那书信后勃然大怒,说起来这无言公子可是把他推向过气写手的最大功臣呢!
在风翎,但凡爱看话本的老百姓只要知道许悠的,必然就对无言公子并不陌生。
前者是受人追棒的宫廷话本师,后者是犀利毒舌的话本评书人。
此人行踪诡异,每每现身,一袭白衣,半幅面具,至今无人窥其真容,身份成谜。
又因寡言少语,性格怪戾,“无言公子”之名由此而来。
其点评风格虽然犀利毒辣,却是见解独到,一针见血。
被其点评过的话本写手,无论是已有小成的老人,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之后大都名声大噪,混的风声水起。
故此众人挤破脑袋也想求无言公子点评一二,哪怕是一字半句。
只可惜无言公子的眼光极为挑剔,点评全凭心情和眼缘,并非来者不拒。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而许悠便是那个例外!
据说那时许悠人气已是大不如前,但其死忠粉偏不信邪,大闹诗会,对无言公子死缠烂打。
最后书评倒是有了,但那长达千字的书评却是把许悠写的话本批判的体无完肤。
许悠也成了首个被无言公子点评后非但没有成功起飞登顶成神,而是直接摔死在山脚的话本写手。
以至于后头写的几本话本恶评不断,从此一蹶不振,彻底过气。
不过打那之后,无言公子也跟着销声匿迹,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俗话说的好啊,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无言公子,许悠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不知道如今仇人相见,里头的人会不会打起来!
正思及此,屋内忽然传来“砰砰”两声巨响,激得贺景川汗毛倒竖。
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贺景川和沈谦对视一眼,火急火燎地冲到门前,推门一看,霎时被里头的画面怔住了。
屋内许悠后背抵在书架前,神情窘迫地半曲着腿,身前则立着个高大的男人,长臂撑在书架之上。
从贺景川的角度望过去,许悠整个人被男人圈在了双臂之间,明明平日里两人身形看着相差无几,可此时的喻大少爷看起来竟显得格外娇小可人。
也不知道方才这里经过了怎样激烈的缠斗,地上ᴊsɢ狼藉一片,书册散落,空气还弥漫着两人诡异的喘息声。
在加上两人这如此暧昧的姿势,一时很难不让人联想翩翩。
僵立在门前的两人投来的目光,惊悚又诡异,显然已是想歪,许悠面上陡然一红,却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贺景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不好意思,打……打扰了,你……你们继续!”
一旁的沈谦已然看呆,张大着嘴神情木然,久久没回过神来。
贺景川伸手拽他两下,却没拽动。
程言舟却早已没了耐心,冷着脸低吼一声:“滚出去!”
话音方落,两人就被股强劲的掌风推出门外,大门再次重重关上。
冷风拂过,沈谦打了个哆嗦,自顾神神叨叨起来:”早年就听闻程言舟不喜女色,莫非是真的!“
贺景川摸着下巴,脑中回闪过方才的画面,接话道:“也许是真的!”
“真是可怜了我那小老弟了!”沈谦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半晌还是抵不住内心的雀跃,拍手叫好:“不过,方才当真是大饱眼福了!”
跟着点了两下头,贺景川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老大,大饱眼福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沈谦轻咳两声,纠正措辞:“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另一头,许悠压住心头的狂跳,思绪飞转回此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彼时他正为揭穿程言舟是无言公子的真面目而自鸣得意,欣赏着对方难看的脸色,甚至期待他会如何应对。
不诚想眼前的男人非但什么话都没说,不仅坦然接受他的指控,竟还对他伸出了魔爪。
撑在案上的右手被男人灼热的大掌覆住的那一秒。
许悠瞠目结舌,嫌恶皱眉:“你做什么?”
“别动!”程言舟力道极大,声音带着警告。
被大男人摸手这可是生平头一遭荒唐事,许悠哪有心细琢磨他言下之意,认定程言舟是在戏弄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气息。
他使劲将手从对方的掌箍中抽离,用力地往衣衫上擦了两下。
就在这片刻功夫,耳边“咔嚓”一声。
便见案上骤然凹下去了一块,正是他先前掌落之处。
许悠心头一跳。
很显然,他会错了程言舟方才的意思,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机关!
刹那间身后白墙上已飞射出两支箭羽,疾如星火,势如破竹般直冲他的面门而去。
他被迫后退数步,后背撞上书架,书册飞落间,黑影已挡在他身前,长臂一挥,衣袂上下翻飞,在空中划出两道分明的弧。
那直冲刺来的箭羽宛若撞上铜墙铁壁,迅速在空中断裂成了两截,四散在脚边,化作了零星碎片。
再来便是贺景川和沈谦前面看见的那幕。
许悠惊魂未定,愤然推开眼前人:“程言舟,你真是病的不轻,竟然在自己的书房里装机关!“
“防小人而已!”程言舟语气淡然,瞥了眼地上的碎片,语气颇为惋惜:”只可惜我这两只上等箭羽了,就这么被某人给糟蹋了!“
这话杀伤力不大,却羞辱性极强!
“别以为你方才救了我,本少爷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往日的新仇旧账,咱们改日慢慢算!”
一想起方才的惊险,许悠便心底发憷,这个鬼地方,一刻都不愿多呆,当下摔门而出,走为上计。
程言舟望着满地狼藉,扶额叹气。
许悠这小子根本就是来砸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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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悠黑着脸出来,看样子显然在里面受了不少气,纵使贺景川和沈谦有满腹疑问,也只好憋着,没胆子问。
虽说有沈谦做担保人,但凭程言舟往日的行事做派,监察司该有的审核流程却是一样也没少。
等两人交了罚金,再到文书记录存档,签过字画完押,走出监察司时,已是日暮西斜。
众人打道回府,半道沈谦有事先行一步。
贺景川和许悠才走到幽竹巷口,便见富贵和宋晚已在外头候着了。
若不是沈谦阻拦,怕人多坏事,富贵是说什么都要跟去监察司的。
等候之时真恰巧见到来寻贺景川的宋晚,便告其事情的原委。
宋晚听了哪里放心的下,两人便眼巴巴地从早上等到现在。
“少爷啊,你可算回来了,他们没对你怎样吧,有没有对你严刑逼供啊?可有伤到哪里?”
听闻监察司的人可凶了,早前有几个走着进去,最后被血肉模糊地抬着出来。
富贵将人前后上下仔细打量了好几番,见自家主子除了衣裳脏乱些,身上确实没什么伤。
且四肢健全,那张迷倒万千少女的俊容风采依旧,自己那颗悬了好半晌的心终于沉沉落了地。
“开玩笑,也不想想你家少爷是什么狠角色,他们能奈我何!”
许悠昂首挺胸,摆出一副豪横的架势来。
贺景川笑而不语,感叹当真是被只小老鼠吓到屁滚尿流的狠角色呢!
心道你就吹吧,谁让这世道吹牛皮不犯法呢!
“少爷,热水已给您备好了,赶紧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是该好好去去!”
从牢里出来许悠便觉身上一股恶臭,浑身不舒服,尤其是那只被程言舟摸过的手,必须得好好洗洗。
两人也不多说,疾步往院中而去。
收回视线,贺景川偏头便见宋晚正站在门前,双手叉腰,冲自己笑。
唇角半弯,好看的水眸里却藏着森森寒意。
贺景川心虚地回以微笑,正准备开溜,耳朵已被人一把揪住。
“我让你好好抱大腿,你怎么还给我抱到大牢去了!”
“哎哟,宋美人,轻点,疼!”贺景川挣脱她的手,灵活地窜到一边揉耳朵。
“这能跑能跳的,看来也没什么大事!”
宋晚不理她,冷着脸自顾往里走,贺景川知她嘴上虽然不说,心底定是担心自己的,立马跟了上去。
“隔壁都有热水去晦气,我的呢?”
“自己去烧!”
“那……那核桃酥呢!”
“胖子有什么资格吃东西!“
“我……”
贺景川还想辩驳两句,宋晚斜她一眼,质问道:“别和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你的稿子呢,写多少了?”
“哎哟,头好疼!”
贺景川捂着脑袋装模作样哀嚎起来,只当没听见,找准时机撒开腿就往屋里榴。
后头的人则提着裙摆一路奋起直追,咆哮声响彻天际。
“今天不写完,不许睡!”
身后夜色沉沉,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