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不在的这些年,刘洪光每年清明节都要去江家那三座土坟上,烧点纸,摆点水果贡品,唠唠嗑。临走时,总要深深的叹一口气。“叔。”江岩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这个年近五十的糙汉子面前,个子差不多齐平。刘洪光快步走上前:“哎呀,哎呀,岩岩,你终于回来了。”粗糙的双手接过江岩的行李箱,催促道:“快快快,进屋,进屋。”刘浩抱怨道:“爸,我才是你亲生的。”刘洪光抬手往刘浩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快去,给你姐倒水。”刘浩缩头窜进了院子。
生活的变化在四季中悄无声息。
在这个偏远的西北小镇,一年的光景跟十年的光景并无太大的差别。
外面的世界在飞速发展,只有伏岭镇如同蜗牛一般在缓缓的变化着,像一潭死水。
一阵风起,枯黄的杂草在坟头左右摇摆,江岩和刘浩站在坟前,久久无声。
“姐......”
刘浩出声望向江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浩浩,我们走吧。”
三座土坟一字排开,江岩将抱在怀里的一束白菊花放在坟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后,提起行李箱转身离开。
刘浩挠了挠头,看了看江岩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坟堆,长叹一口气紧跟江岩而去。
刘洪光站在门口有些魂不守舍,算起来江岩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回来过了。
家里的日子还过得去,这几年刘洪光靠着从政积累下来的人脉,将自己的养鸡场做的有声有色,也算得上是奔了小康。
江岩不在的这些年,刘洪光每年清明节都要去江家那三座土坟上,烧点纸,摆点水果贡品,唠唠嗑。临走时,总要深深的叹一口气。
“叔。”
江岩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站在这个年近五十的糙汉子面前,个子差不多齐平。
刘洪光快步走上前:“哎呀,哎呀,岩岩,你终于回来了。”
粗糙的双手接过江岩的行李箱,催促道:“快快快,进屋,进屋。”
刘浩抱怨道:“爸,我才是你亲生的。”
刘洪光抬手往刘浩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快去,给你姐倒水。”刘浩缩头窜进了院子。
江岩被刘洪光连拉带拽的进了院子,又被安排在厅房,一桌子菜,几乎全是肉。
“婶,你快来一起坐下吃吧,别忙活了,真的够了,再多吃不完浪费了。”江岩轻笑着接过刘洪光媳妇儿曹红端过来的热气腾腾的肘子肉。
“好好好,都吃都吃,你太瘦了,多吃点儿,这块儿给你。”曹红挑了一块骨头最少的肉,放进江岩碗里。
曹红一双眼睛来回不停的看看江岩,又看看自己的儿子,越看越满意。偷偷拿筷子戳了一下正在啃骨头的刘洪光。
刘洪光看了一眼江岩,瞪了一眼曹红。
刘浩低着头一张脸憋的通红,实在忍不住道:“你们想撑死我姐啊?来来来,妈,给我来两块儿,我最爱吃肘子肉。”
曹红瞪了一眼刘浩,没好气道:“这么大个人了,没长手还是没长嘴,自己夹。”
“妈,你咋跟我爸一样偏心。”
“我就偏心。”
“姐......”
刘浩在江岩面前永远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岩从自己碗里挑了一根牙签长短的芹菜,放到刘浩的碗里:“喏,吃吧。”
刘浩哀嚎一声,惹得全家人哈哈大笑。
这样温馨的时光,对于江岩而言,已经过去了很久。
在那场大火以前,每当夜幕降临,江岩一家人总是围坐在小院的矮桌前,说着家长里短和江海成对于家庭的规划。
在夏日晚风中,父母的声音乍然响起:电视机该换了,地里的玉米今年应该能卖个好价钱,煤炭好像又涨价了,咳嗽的老毛病搞个土方子.....
春去秋来,自记事起,江岩度过了人生中最完美的十四年。
断断续续的记忆泛起,江岩心里堵得慌。
厅房的电视机是七十五寸的,这些年互联网的冲击让这个西北小村开始慢慢起了变化,日常在大城市才能看到的东西,农村也不再新鲜了。
刘浩和曹红去了养鸡场。
江岩将取出来的五万元现金好说歹说总算是塞进了刘洪光的手里。
“你这孩子......”刘洪光埋怨道。
江岩道:“叔,你就收下吧,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更别说上学了。”
“哎呀呀,你说这些话干啥,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晦气,快,呸呸呸。”
“呸呸呸。”
“这就对了,以后别瞎说了。”
江岩无奈道:“好好好,不说了。”
刘洪光找来一个红色塑料袋子,将钱装好,又去翻箱倒柜了一阵子,总算是藏得严严实实的。随后坐到沙发上。
“岩岩,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还回去吗?”
“看情况。”
“那这次回来是?”
接到江岩要回来的电话以后,刘洪光就让刘浩请了假,一家人前前后后忙活准备了好几天。
“回来看看你和婶,顺便看看......看看他们。”江岩低头,捏着水杯。
刘洪光眉毛皱起道:“岩岩......”
“叔,我知道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太安慰我。”江岩打断了刘洪光。
“去看看?”
“不去了吧。”
“去看看吧。”
江岩犹豫着点了点头,跟着刘洪光起身出了门。
堆谷村的变化很大,原本曲折蜿蜒的泥泞巷道,已经做了硬化工程,家家户户门前几乎都有一辆小汽车,这些年农民已经不是土坷垃的代名词了。
外出务工,学一门手艺,搞搞养殖都是出路,唯有种地的人,越来越少。
村子不大,一阵风就能吹个通透。
江岩回来的消息,在这个四五十户人家构成的村子里,已经传遍了,甚至刘洪光的家门口守了很多人,也不知道看什么,或许只是想看看这个十多年前大火里活下来的女孩有什么变化吧。
迎着问长问短的村里人,江岩努力打着招呼,这个大伯,那个三婶的叫了一路。
刘洪光满面红光,这些年赚了一些钱,加上当过村主任,算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这会儿正在一根根的散烟。
拘谨的村民接过刘洪光平时不舍得抽的利群烟,全都跟在两人屁股后面。
村里原本的土坯搭建的房屋已经被砖瓦墙替代,几乎家家都把大门建的很高,贴上了红色大气的外饰瓷砖。
唯有十多年前被大火烧过的江海成家,一片狼藉。
大片大片的黑色诉说着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早已褪色的警戒带断裂成无数端,被夹在废墟中迎风飘动。
江岩站在废墟前,院子中央的那棵苹果树被烧成了黑炭。
刘红光和众多村民就在江岩身后不远处,靠墙或站或蹲,小声交谈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岩就像那棵苹果树一样,无言无声。
这么多年,江岩始终没有勇气再回到这个地方。
如今,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