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冰雪尚且才陆续消融,三月依旧春寒料峭,莲池中的水仍旧冰凉刺骨。水下,祁越的双目紧紧阖着,背后与双手绑着的石头让他快速沉到底,发丝飘散在水中。周晚回到公主殿,前脚刚迈进前苑,就匆匆跑上来一个宫婢。“殿下,侧殿那位殿下...又不见了。”周晚觉得太阳穴开始跳疼,又不见了?难道他为了递信跑出去又被谁捉住了不成,可是四王现在已经被囚,太子周策又不像周封那般视祁越为眼中钉,谁会专程刁难他呢。那么...祁越能去哪儿呢?
周晚立时怔然,自己在江辞那没什么好名声,该十分不待见自己才对,可他竟什么也不问就应下她这句听起来毫无理由到有些荒唐的话。
而且,她原以为江辞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她准备的大段用来解释的说辞竟都被这抹春风拂面般的笑堵在了喉中。
“大人..不问问我缘由?”周晚诧异道。
江辞好看的眉眼一弯,轻笑一声,“臣何须听什么缘由,公主一脸疲态,却还拦下马车赠臣一言,臣该谢公主才是。”
宫道两旁惊春子开得正盛,江辞一身青衫立在被花覆着的朱红宫墙下,眼角眉梢都含着一抹浅淡的笑。
周晚心中突然不是滋味起来,书中的人物就在眼前鲜活地立着,他越是这般温良,周晚便愈发觉得那样的结局对江辞来说实在太过凄凉。
“公主殿下?”
江辞清润的声音将周晚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来,她看见江辞向她拱手施了一礼,轻柔道:“公主早些回宫歇息罢,臣先行一步。”
周晚也笑笑,福身一礼,“江大人,告辞。”
远处一方宫墙上,花树掩着一个修长的身形,那人神色阴鸷,冷眼看着不远处周晚笑着对不知名的朝官福身作礼。
猩红泪痣下的薄唇缓缓一开一合,“不是说好...生辰时为我做长寿面么,原来在这儿...”
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每一个字都轻得一开口便随风散去,只是那双眸中情绪越来越翻腾。
周晚的抬舆越来越靠近祁越藏身的那堵宫墙,祁越便越能看到周晚精致的面容上噙着的那抹笑容。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却见墙下立了几个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少年。
其中脸上神色一脸谄媚的率先对着立在最前方满脸肥肉的那少年开口道:“世子殿下好眼力,此人正是那日祭春宴上像伶人一般献艺的南樾国七皇子啊。”
那几个人听了这话立马鄙夷地笑起来,“皇子?就他?一脸下贱模样,如何与我东芜定安世子相提并论。”
一群人都奉承那位世子殿下,这副场面祁越见得多了,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却是看到周晚越来越近。
那位世子殿下被忽略,立马恼羞成怒叫嚷起来。
“本世子与你说话,眼睛喂狗吃了吗?”
这叫嚷声在宽阔的宫道上显得十分刺耳,祁越立马一个眼刀扫过墙下众人。
他本来就居高临下,神色又十分倨傲,墙下的人一时都被唬住,片刻后他们又反应过来,眼前这人不过一奴仆而已,怕个什么。
于是那世子殿下一边骂着周围突然噤声的狗腿子,一边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扔进假山后的莲池中。
“本世子的腰佩不慎掉入水中了,去,给本世子捡回来。”
这宫墙对祁越来说如履平地,祁越想要甩开他们是毫不费力的事情,正准备旋身撤走。
那世子突然又叫嚷起来:“本世子的命令你没听到么贱奴?这里不远处的宫前殿全是守卫,我只要喊一声说你冲撞了本世子偷了我的玉佩,你猜你会不会被十指穿钉?”
祁越听到偷东西二字,手下招式已经起势。
可余光中见周晚听到叫嚷声作循声抬头状,立时皱眉,收起即将出招的手,赶在周晚抬头前旋身落在那群歪瓜裂枣面前。
那几人被他吓得后退,世子见用守卫威胁他有用,咽了口唾沫壮了壮胆,威胁道:“你不好好听话,本世子便立马出声喊人来。”
祁越虽然上次在承天门被抓住没有人盘问他,但祁越不敢在关键时刻拿与旧部唯一的的联络方式做赌,若此时被发现又偷偷出殿,被发现端倪就大事不妙。
而且...他似乎更多的不是怕被武卫发现,而是怕被周晚发现他在此。
祁越径直走向假山后的莲花池。
“慢着。”
祁越顿住脚步,回过身看见那世子抽出了身侧之人的腰带,“那玉佩必然沉到底了,本世子便帮你一把。”
祁越面无表情任由那几人慌乱地将他的手反剪背后,与一块石头绑在一起。
那几人系好石头后,合力将祁越推入了莲池中。
周晚的抬舆正好行过那堵墙的门,周晚循着声响侧头看去,视线中却是一片假山,静悄悄的,似乎是听错了。
周晚还挂念着给祁越做长寿面的事,眼见着天上已经漫起晚霞,再晚一会儿就要过时辰了,也没深究刚才在墙外听到的动静,往公主殿赶去。
莲池旁边,那群纨绔宗室子弟早已经在别处寻欢作乐了,祁越是生是死,他们丝毫不在意。
二月冰雪尚且才陆续消融,三月依旧春寒料峭,莲池中的水仍旧冰凉刺骨。
水下,祁越的双目紧紧阖着,背后与双手绑着的石头让他快速沉到底,发丝飘散在水中。
周晚回到公主殿,前脚刚迈进前苑,就匆匆跑上来一个宫婢。
“殿下,侧殿那位殿下...又不见了。”
周晚觉得太阳穴开始跳疼,又不见了?
难道他为了递信跑出去又被谁捉住了不成,可是四王现在已经被囚,太子周策又不像周封那般视祁越为眼中钉,谁会专程刁难他呢。
那么...祁越能去哪儿呢?
周晚急匆匆迈入侧殿,想寻到点蛛丝马迹,却见殿内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祁越准备离开东芜,博山炉中还有未燃完的香杳杳升腾着。
周晚心电转念间,忽然忆起今日在抬舆上,听闻假山那处似有落水的动静,不知为何,一个不太好的直觉让她不由心慌起来。
周晚正准备回身出殿向那处假山去,却先听到背后一声闩门声,在这空荡荡的殿内显得格外响亮,周晚回过头一看,惊得心头一颤。
因关上了殿门,天光暗淡。
祁越站在暗处,神色晦暗不明,浑身湿透。
薄薄的白色春衫散乱着,濡湿的发丝铺陈在他两颊,贴合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蜿蜒而下,堪堪垂在腰际,还不住地滴着水。
那一双眸子水洗般地黝黑而湿润,眼下那颗泪痣红地就像要滴血。
祁越缓慢地挪动着步子一步一步靠近周晚,衣衫在地面划出水痕,逐字逐句低沉着声音对周晚道:
“你怎么...不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