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值得信任,无一人值得怜悯,从锦秋到杏儿再到夏芝……上座之上沈夫人穿着盘金绣褐色袄子,头戴金丝绕珍珠八宝钗雍容华贵,身后壁上悬挂着一幅杨柳观音。她侧身翻阅着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对儿子的表现一脸欣慰,笑问:“二爷最近身子可好?”瑾瑶垂眸低声答:“好着的,每日卯时早起读书抄经,近日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沈夫人随口嗯了句,忽觉今日来的人声音陌生,定睛一看,见她穿着天水碧衣裙身量娇柔,捧着一摞经文跪在那低垂着头,乖巧伶俐。
那处伤痕已然大好,暗青的痕迹附在嫩白的颈上,刺眼狰狞可怖。
指尖轻触,他顺着往下撩开瑾瑶的衣襟,发现那处伤痕两侧竟有一圈暗红的印子。
二爷是谁。
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勾栏瓦肆的骄子,这处红印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颈部传来微凉的摩挲,瑾瑶睁开眼就见傅凌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对面,环胸肆意打量着她。
“怎么回事?”他歪着头,指了指自己颈部。
这几日她一直用高领衣襟掩盖得很好,没想到竟还被他看到,瑾瑶下意识摸了下那处伤痕,“是前阵子起了风疹,不小心抓破的。”
“风疹。”傅凌轻笑,“你是觉得爷好骗,还是觉得爷眼瞎?”
傅凌对她有些兴趣,但这不代表可以在他面前随意信口开河,瑾瑶只好抿唇,眸中湿润了几分,委屈道:“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爷何必还要问。”
傅凌最见不得女子落泪,顿时心头有些慌乱,“你先别哭啊,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得什么委屈。”瑾瑶跪下,一面哽咽道:“在进府之前,奴婢被卖到一户人家做童养媳,那人意图对奴婢不轨留下了痕迹,奴婢不从,主家就把奴婢打了一顿卖进了府,怕引人争议,奴婢这才不得已抓伤了自己掩住痕迹,望二爷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干干净净从未做什么出格之举。”
睁眼说瞎话,七分真三分假,却足以傅凌信服,府里买人卖人的多了去了,做主子的哪里清楚是谁买来的还是谁卖进来的。
本就未想为难她,傅凌这一听心头愈发软了,忙将人搀扶起,“我何曾说要赶你走,你既受了伤何不同我说。”
说着走到一旁匣子里拿了一瓶药膏,“快些擦了,好好的姑娘别留了疤。”
瑾瑶微怔了下,她虽说的是谎话,但这药是真的,这还第一次有人主动给她送药。
这几日她也发现,傅二爷虽放荡不羁,但对院里的姑娘都极其怜惜,比那在寺庙里讥讽她卑贱的世子好太多。
回神,瑾瑶想起白日里夏芝看她的眼神,知自己抢了她的近侍,怕惹火上身,拉仇恨,便假借自己风寒为由,让夏芝来侍奉自己去下房。
傅凌一听要去喊太医,瑾瑶急忙喊住,“奴婢卑贱之人,一点小事惊动外医,若让老爷太太知晓怕过病给爷,会要赶奴婢出府的,只是小病,奴婢歇息几日便好。”
院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赶走,听她这样说,傅凌犹豫片刻才应了下来,待夏芝来了后,他又不放心,让其备好了厚被褥给瑾瑶送去。
次日一早,夏芝端着厚厚一摞抄写好的妙法莲花经找到瑾瑶,满面堆笑,“大夫人让把抄写好的经文送去,一听送经文不知多少姐妹抢着要去,昨日你帮我回了二爷房,这次这好事就给你吧。”
能去见大夫人确实是好事,光是府中给小姐爷儿们办事,随手都是四五两银子的赏赐,去大夫人面前那一定更多。
瑾瑶不敢耽搁,接过经文就往外去。
“瑾瑶。”夏芝又喊住了她,蹙眉若有所思道:“你这衣裳太素,如今你又不是浆洗丫鬟,该换换了,好歹出去也是二爷的脸面,让别的院里人看到还以为咱们院里的人用不起好布料,你且等下。”
说着转身回了屋,再次回来时拿来了一件绯色底子银叶状纹缎面长衫,往瑾瑶身上对比着连连称赞,“这件不错很衬你,穿这件去吧。”
这般顺滑的面料瑾瑶从未见过,看着自己手里的天水碧色的衣裙一时踌躇,那衣裳是不是太过鲜艳了……
“愣着做什么,快些换上吧,别让夫人等急了。”夏芝催促道。
待换好后出来,一推开门,绯色的面料,衣襟处漏出一点天水碧色的领子,衬的她一张嫩白的脸愈发明媚,除了夏芝,其他丫鬟见此皆怔在那,面面相觑。
夏芝将人拉了出来,推往众人面笑道:“这衣裳是不是很衬瑾瑶?”又将经文塞到了她手中,“快些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若是领了赏可别忘了姐妹们。”
瑾瑶看着众人的面色,除了夏芝无一人有笑脸,心中的疑惑有了七八分。
她拿了经文出了庭院,刚走不久,夏芝命人去瞧,待人走远了后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春蓝拧眉道:“二爷回来,若见她被大夫人赶了出去,怕是又要闹一通,前年的花年那事,二爷闹了整三月才消停,这会子你又惹这祸。”
“呵,你也别装什么好人。”夏芝冷嗤,“方才你怎么不让她脱下来,现在说这话了,要是二爷回来责罚,也是大家一起做的,谁也跑不掉!”
其他几个丫鬟皆神态闲适,二爷的品性她们知晓,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过说几句,断不会为了一个人责罚这么多人。
她们几个都是家生奴,互相知根知底,妈妈们不是那房的管事,就是哪位太太的随房,像瑾瑶花年这种外面买来的奴婢,自是受到了她们的排挤。
前些年二爷还没现在这般放浪不受约束,自从花年被赶出府后,彻底性情大变,不是在外吃喝玩乐,就是整夜呆在红烟阁,有几次还被老爷和大爷派人绑回来。
那厢大夫人房中。
一入内,墨绘梧桐屏风分割两段,内饰多为缎青、月牙白色为主,中央那张紫檀木桌子上雕刻着金钱蟒,目光所致大音希声,低调内敛中透着奢贵。
瑾瑶理了理身上的天水碧色衣裙,暗自庆幸自己的多疑,只是将那绯色衣裙套在外面。
这般喜好低调的主子,当不喜下人穿着鲜艳。
看来这府里的人,没一个值得信任,无一人值得怜悯,从锦秋到杏儿再到夏芝……
上座之上沈夫人穿着盘金绣褐色袄子,头戴金丝绕珍珠八宝钗雍容华贵,身后壁上悬挂着一幅杨柳观音。
她侧身翻阅着抄写的经文,字迹工整,对儿子的表现一脸欣慰,笑问:“二爷最近身子可好?”
瑾瑶垂眸低声答:“好着的,每日卯时早起读书抄经,近日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沈夫人随口嗯了句,忽觉今日来的人声音陌生,定睛一看,见她穿着天水碧衣裙身量娇柔,捧着一摞经文跪在那低垂着头,乖巧伶俐。
“抬起头来。”待看清了长相,沈夫人被惊艳了下,心底暗叹这般长相真真可惜了出身,又见其长得娇而不媚,艳而不俗,穿着得体朴素不张扬也略放了些心。
一面看着自己儿子“抄”的经,一面问其来历,背景等等。
在夫人面前,瑾瑶审时度势知不能扯谎,如实道:“是大爷将我买来的,起初奴婢在后院做浆洗,一日送布匹被二爷看到,二爷见我手脚勤快将奴婢调到了芙廷苑。”
在府里大爷可比二爷名声好太多,平日房中丫鬟两三名,小厮四五位,从不近女色为人端正,现如今还任大理寺卿,平日繁忙冷面薄情。
一听是大爷买的人,还送在浆洗房里,沈夫人这才打消了疑虑。
忽又见她捧着的经文下面垫了块绯色布料,眉心微蹙问:“那是什么?”